第77章
離過年還有一個月的時候, 蕭慕延帶兵走了,只是這次他帶的全是越騎兵。
柳淑淑站在城樓上,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的越騎兵一起出發。寒風呼嘯,柳闊見她小臉被吹得慘白, 忍不住道:“不過是出城又有什麽好看的, 等會兒回去吳嬷嬷又要灌你好幾碗藥。”
柳淑淑穿着厚厚的披風, 懷裏還抱着一個湯婆子,緊靠着柳闊站着, 身側的寒風已被柳闊擋下了大半, 可還是忍不住發抖。只是憑着一股精神氣說道:“我原以為我魯國精銳出征會聲勢浩大呢。”
柳闊含蓄的對她解釋道:“那可能是別國精銳吧,越騎兵一向比較沉默。”
“沉默?”柳淑淑顫了一下。那已經不能叫沉默了好嗎,簡直就是肅殺啊!
柳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将後半句說出來。除了在面對柳淑淑的時候蕭慕延會帶點笑意, 肅殺冷漠才是他的常态。主帥的氣質很容易影響整個軍隊。哪怕薛景之等人平日裏如何說笑, 一旦上馬殺敵時,各個便如同殺神附體,眼裏沒有任何溫度。
等最後一騎離開後,靖平城門這才緩緩阖上。
“回去吧。”柳闊認真看着柳淑淑,帶着不容質疑的語氣。這大約就是底線了, 柳淑淑幹脆點頭, 這會兒蕭慕延都出城好幾裏了, 她在站在這兒也看不到什麽了。
剛回到将軍府, 吳嬷嬷與李嬸就圍了上來。雖然沒說什麽, 可眼神裏已透着擔憂和微愠。
柳淑淑趕緊道了錯, 接下來便任憑吳嬷嬷與李嬸來打扮她了,哪怕是喝了好幾碗苦的要命的藥,也沒敢說幾句。
吳嬷嬷見她這般乖巧,雖明知道是裝的,可就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喝了藥又睡了一覺後,柳淑淑終于覺得自己暖和起來了。懷裏依舊被吳嬷嬷塞了一個湯婆子,只好老實接下。
柳闊從外面而來,肩上已落了一層雪。站在外間更了衣,又在爐邊将身上的寒意烤走了,這才緩步繞過數個隔間到了裏屋來。
柳淑淑見着他就高興:“正好哥哥來了,吳嬷嬷還在問晚上要吃什麽呢,一起用吧。”
柳闊不置可否,心裏卻道這小沒良心的,以前見到他這個兄長也沒有這麽高興啊,還不是想着從他這裏套點關于蕭慕延的消息來。
果然,等他坐下剛喝了一口熱茶後,就聽到柳淑淑問道:“他們過年前能回來嗎?為什麽偏偏要挑這麽個日子出去啊,這麽大的雪能行軍嗎?”
Advertisement
柳闊又喝了口熱茶,抓了一把剛炒好的五香瓜子,又吃了兩塊芝麻糖,這才拍了拍手。
而柳淑淑的笑容早在他嗑瓜子的時候就已經漸漸消失了。
柳淑淑:“哥哥,我記得你以前不愛吃這些零嘴啊。”
柳闊一本正經:“什麽?大概最近胃口又變了吧。”
柳淑淑:“那你最近是喜歡吃酸的還是辣的呢?”
柳闊:“……為兄風裏來雨裏去的,難道連個瓜子都不能吃了嗎?你也忒小氣了。”
柳淑淑默默将桌上的幾碟點心全推到了他跟前。
柳闊:“不吃了,等會兒還要用完晚膳,這些東西用多了傷胃。”
柳淑淑:“……”男人心啊,說變就變。
逗妹妹乃人生一大樂趣,但将妹妹逗炸毛了可就不好收場了。柳闊深谙撸貓奧秘,見柳淑淑處于呲牙邊緣了,趕緊順了個毛。
“每年冬天都會死很多人,有的凍死有的是餓死。他們并非是去攻城,主要是要将那些活不下去願意來靖平的人來回來。而且冬天很少會有疫情,人來後也方便安排。如今靖平不缺糧食,等到了來年春天,那些人就能分到土地耕種了。”
柳淑淑聽得認真,白皙的手指還在桌上不斷比比劃劃,恨不得要去拿個小本本來做筆記。
柳闊無奈道:“哪有你這樣的姑娘,世家貴女怎麽竟打聽這些打打殺殺的事。”
柳淑淑哼了聲:“世家貴女能用藩王印的也沒幾個吧。”
柳闊:“……”不是沒幾個,是只有你這一個。你這麽棒棒噠,是不是還要哥哥給你比個小心心啊?
二人又閑聊了幾句,便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吳嬷嬷将熱騰騰的素砂鍋端了上來,湯汁的鮮味一個勁兒地往外竄。
柳淑淑頓時笑眯了眼,吳嬷嬷幫她盛了一碗,只是當她準備動筷時,臉上的笑意又淺了。
吳嬷嬷一臉莫名,難道味道不好?
只見柳闊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在意,看他妹子這模樣八成又是在思念那誰呢,呵呵。
蕭慕延果然是依着計劃,于十日後回來了。比起出去的情況,竟然真的帶回了三百多人。
越騎兵遣散各回各營進行休整,蕭慕延帶着将領們又馬不停蹄的去了府衙開始連軸轉,如何安定這三百人,如何劃分土地,都不是一個人一句話就簡單定下來的,有了大的方陣,在落到實處後又會出現各種問題。
除了回城第一天見過一次蕭慕延後,等柳淑淑在見到他時,已經是除夕了,身後還帶了薛景之這個小尾巴。
柳淑淑還挺意外:“你怎麽來了?”
蕭慕延也有些吃驚:“柳闊讓我來的啊。”難道不是柳淑淑要求的?
“那……既然來都來了……”柳淑淑話音一滞。這算哪門子的來都來了,是不是還要給蕭慕延帶一包土特走啊。
“你們先坐吧。”柳淑淑道。
少頃,柳闊腳步帶風的從前院跑來,見到蕭慕延竟然直接去了東苑,頓時罵道:“你一個大将軍還要不要點臉啊,我讓你回将軍府,錯眼不見,就到別人姑娘家閨閣來了!”
蕭慕延:“東苑也在将軍府裏,這府邸這麽大,你又沒說清楚讓我去哪兒。”
柳闊:“……”
“所以……”柳淑淑福至心靈,“哥哥是喊你們回來吃年夜飯的?”
蕭慕延:“哦~~~~”
柳闊:“……”你哦個頭啊!!柳闊覺得自己不該心慈手軟!
柳淑淑一拍手,高興道:“難怪今兒吳嬷嬷要擺圓桌呢。”
蕭慕延:“哦~~~~”
柳闊:“你在哦一聲就出去!”
蕭慕延:“啧,脾氣還是這麽大。容易傷肝啊柳兄。”
柳闊:“……”他有點兒想念以前那個肅殺冷默的蕭慕延的了怎麽辦?現在這個不要臉的貨是假冒的吧!!
默默站在一旁的薛景之眼觀鼻鼻觀心,他還是個不滿二十的小孩兒,大人說話沒他插嘴的份。
因是團圓飯,吳嬷嬷與李嬸也被拉着一起上了桌。二人原本還要推辭,被柳闊一指已經坐好的蕭慕延,咬牙道:“他都來了,你們怕什麽。”
蕭慕延面不改色:“是啊,二位也辛苦一年了,都入座吧,免得菜都涼了。”
柳闊:“……”到底誰才是主家啊?!
等等,他們現在住的是将軍府……
這個主家到底是誰,還真不好說。
都坐上了圓桌,菜用過幾輪,之後也就沒有那麽多講究了。柳闊還特地拿了一壇好酒來。卻見薛景之臉色一變,蕭慕延雖然保持淡定,但他那酒量柳闊太清楚了。
——倆慫貨!
柳淑淑左右看看,期盼的開口:“我……”
吳嬷嬷:“不行。”
嘤嘤嘤,嬷嬷你太嚴格了。
李嬸噗嗤一笑,她與吳嬷嬷都是能飲酒的,酒量甚至都不差。此刻起了逗柳淑淑之心,替桌上都斟滿了一圈後,見柳淑淑可憐巴巴的望着她,心都要給她看化了:“好吧,只能喝一點兒啊。”
“嗯。”柳淑淑連忙點頭。
柳闊冷笑——呵,仨慫貨。
慫貨三人組很有自知之明的都只喝了一口就不再飲了。薛景之咋舌:“這酒真夠辣的。”
柳闊勸道:“景之啊,多喝幾杯就不辣了,這酒可是三十年的陳釀,平日裏可是喝不到的喲。”
薛景之:“平日裏我們也不能喝啊。”
桌上頓時一片沉默。
柳淑淑低頭對吳嬷嬷小聲道:“難道沒有人告訴他做人太實誠容易挨揍嗎?”
吳嬷嬷忍笑搖頭。
薛景之眨巴着眼,突然面前又多了一杯,蕭慕延沖他點點頭,笑呵呵道:“沒事,今天你可以多喝點,軍令不作數。”
薛景之:“……”
一群無良的大人啊!
欺負小孩兒有意思嗎?!
柳淑淑無聲的看了一眼坐在兩旁的蕭慕延與柳闊,這兩只老狐貍眼裏都透着一絲狹促。
到最後,這桌上酒量最好的果然還是當屬柳闊。
薛景之小朋友喝了第三杯後,就有些迷迷糊糊了。看的柳淑淑都快以為柳闊是不是在酒裏放了什麽不該放的。
柳闊哈哈大笑:“這小子以後娶親怎麽辦喲。”
到了子時,屋外響起了陣陣鞭炮聲。
衆人紛紛起身走到窗邊,似乎是酒意湧了上來,柳淑淑微微擡頭,見到蕭慕延正看着自己,臉上難得帶着一絲紅暈。而她的臉似乎也是熱熱的。
“又是一年了啊,這一年能遇到你真好。”蕭慕延輕聲道。
屋外的爆竹聲不斷,柳淑淑捂着耳朵望着他:“你剛才說什麽?”
蕭慕延笑了笑,指着院子裏正在點燃炮竹的薛景之:“想一起去嗎?”
“好啊。”柳淑淑興奮點頭。
不過到了院中,柳淑淑很慫的一直躲在蕭慕延身後,壓根就不敢湊到前面半步。但撺掇人的本事卻不減,一個勁兒的讓蕭慕延點這個,放那個。
一向靜谧的東苑,這夜頗為熱鬧。連同整個靖平,這座傭兵之城,都在除夕的氛圍下柔和不少。
辭舊迎新,新的一年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