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随着賽罕攻勢的遞增,時值三月, 承平帝下令趙魯二王聯手, 勢必要将賽罕大軍阻擋在莫蘭河北岸。
魯趙二王集結了三十萬大軍, 對面則是賽罕的二十五萬大軍,雙方足有五十萬的人馬在莫蘭河兩岸對峙。
這場戰役持續了整整一個月,莫蘭河畔伏屍千裏, 河水變成了血紅之色,異常慘烈。可結果卻敗了,劉昱瑾徹底丢了整個莫蘭河防線,梁朝在北方的最後一片養馬地被賽罕奪去。
這場莫蘭河之戰徹底摧毀了承平帝的重回北方的信念。承平十一年四月之後,北方諸郡軍隊再沒有得到朝廷的一分供給。
社稷動蕩,蒼生不安!
王泰臉色一片慘白, 握着軍情邸報的手不住顫抖:“朝廷,敗了……皇上!棄吾也!”
屋裏頓時哭聲一片。
君為父,君父要抛棄他們這些死守北方的官員将領, 這等打擊令整個北方陷入了絕望。
“皇上要以南方江水天塹為阻, 與賽罕分而治之。”王泰無助哭道,“甚至不惜納貢稱臣!吾等亂世蝼蟻, 只剩下被賽罕屠戮的份了。”
曹師爺原本就是個幹巴瘦老頭兒,自從莫蘭河的軍情傳來後, 直接兩眼一翻, 暈倒在地。
魯趙二王聯手都擋不住賽罕大兵, 東望失守是遲早的事。
事實似乎也在印證這個猜想。
四月, 莫蘭河大敗, 三十萬大軍魂喪邊疆。
五月,北部寧州徹底失守!
六月,北部安州徹底失守!
北方重郡通臺告急!
重郡昌泰告急!
重郡高源告急!
大梁與賽罕南北分而治之之聲越演越烈,六月末,南方發生宮變,承平帝幸而保住了皇位,然而依舊損失慘重。
七月,賽罕攻入趙王王宮,趙王撤至行宮,賽罕王稱帝!
同月,梁朝承平皇帝下旨,願與賽罕南北分而治之。
然而賽罕劍指整個中原大地,對這道求和聖旨置之不理。到頭來這道相當于遮羞布的求和聖旨什麽都沒有遮住。
整個北方都陷入了沉默,然而還有一絲星火保留住了。甘州西南重郡東望與傭兵要塞靖平的官道,每日皆有數名武藝高強的傳令兵不斷往來,馬蹄陣陣,濺起無數揚塵。
靖平府衙內,常見的公堂早已不見,四條長桌擺在其中,每張桌前都坐着不少人。算盤聲,說話聲,來往的腳步聲不斷充斥着這裏。
“糧草準備了多少?!”一個女人飛速扒拉着算盤。
“二十萬石已裝車,糧倉還剩五十萬石,随時可以裝車。目前還能從各處調來一百萬石。”
“很好!”那女人拿着毛筆在紙上打了個勾,又飛快說道,“披甲,藤甲,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必須要有一萬套!這是死命令!”
柳闊頭疼的揉着太陽穴,苦笑道:“為兄好不容攢的一點家底子,這下可全都賠進去了。”
“如果這一仗贏不了,不僅家底子,連命都要賠進去。”柳淑淑擡起頭,眼下微微泛着青色,顯然是沒有睡好。
二人正說着,突然府衙內突然幾個人高聲喊道:“算出來了,算出來了!!”
好幾個胡子拉碴的書生拿着紙筆,滿手的墨也顧不得擦拭,大步跑到到柳淑淑與柳闊那張桌子旁。
“經過估算,賽罕的兵力現在足以達到八十萬。他們的物資大約有……”
柳淑淑仔細看着那張紙,經過數論比對後,最終确定這份數據從理論上來說是準确的,放在實際情況,應該會有三成左右的出入。而柳淑淑立刻根據這份原始數據,在紙上寫寫算算起來,她算的極快,而且很多符號旁人都看不懂。
柳闊默默看着這一切,不由道:“真沒想到敵方軍情還能這樣算。”
終于柳淑淑放下筆:“去大營!”
自賽罕攻破趙王王城後,靖平大營所有士卒已從五日一操-練提升至一日一操-練。
柳淑淑剛到軍帳,便聽到軍帳內傳來蕭慕延的聲音。待柳淑淑來後,帳內所有人為之一靜。
她的身份在這裏已不是秘密,只是暫時還未完全公開。見到衆人後,柳淑淑便道:“都坐下吧,不必多禮了。”又看向蕭慕延,問道:“你何時回來的?”
“只比郡主早半個時辰。”蕭慕延道,“王泰那邊情況不容樂觀,賽罕雖沒攻城,但他們已經慌神了。好在王泰腦子還算清醒,并未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來,東望軍營倒是沒有亂。只是依照賽罕的攻勢,不出兩月就會打到東望了,以他現在的狀态,這城八成是守不住的。”
其他越騎将領紛紛點頭。
如今整個北方意志最堅定的人都坐在這座軍帳內。
柳淑淑問道:“接下來你們有什麽打算?”
蕭慕延沉默了一會兒,似在擔心說出自己的決定後柳淑淑與柳闊會詫異,不過他還是道:“我要攻打高源!”
柳闊倒吸一口涼氣:“你真的要出兵?!”
“當然!”蕭慕延堅定道,“高源是東望的前哨,又是北方重郡,如今雖被賽罕奪去,但賽罕根基不穩,正是搶回來的好時機。”
“局勢如此惡劣……”柳闊小聲道,“守城才是上策吧。”
蕭慕延道:“如果北方還有五成在朝廷手裏,我們當然可以守。現在若再不收複失地,防線被再次壓縮後,我們可以渡江去見皇上了。”
柳闊愣了半響,實在是沒想到到了這種危急時刻,蕭慕延竟然還能一本正經的說個冷笑話……
柳闊又将目光投向了柳淑淑,沒想到他妹子的想法竟然與蕭慕延是一致的,當初柳淑淑說蕭慕延肯定不會守城時,他還說她不懂兵法。
許是他的表情太過明顯,屋內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柳淑淑咳嗽了一聲,正色道:“蕭将軍說的沒錯,我也同意出兵高源,府衙已備好了二十萬石糧草,一萬披甲藤甲,随時可以出發。”
話說完,不少越騎将領均是松一口氣。他們與柳淑淑不熟,對于這位仿佛突然冒出的郡主沒什麽感情,然而站着君臣大義,若柳淑淑不同意出征,雖然最終他們肯定還是去打高源,但中間少不了多出幾分波折。
蕭慕延完全沒有這個擔憂,他很了解柳淑淑。但此刻他見柳淑淑說完後,手裏捏着一張折了好幾道的紙,欲言又止,神色猶豫。
蕭慕延果斷遞了個梯子給她:“郡主您對這次出征有何吩咐?”
柳淑淑有些緊張地看着他,緩緩道:“我覺得……我們會贏。”
薛景之等人:“……”這不是廢話麽。
不過君上這麽說,也是對他們的信任。這些越騎男兒也很給面子的笑了。
蕭慕延卻發現并不是這麽簡單,聲音不由溫和起來:“何以見得?”
其他将領不可置信的看向蕭慕延,又看向柳淑淑,似乎在思考蕭慕延為什麽突然拆臺?拿這個問題問郡主?郡主怎麽可能會懂這些啊!!
柳淑淑怔怔地看着蕭慕延,似乎要從他那裏獲得勇氣。蕭慕延微彎着雙眸,鼓勵她道:“但說無妨。”
柳淑淑吸了一口氣,緩緩地站起身,将那張寫滿了數字的紙打開。
“依我推斷,賽罕在高源部署的兵力不會超過一萬,高源城內物資雖豐,但現在距他們攻下高源不到十日,還來不及消化,而且他們現在的精力應該是放在鎮壓城內,所以我們現在出兵是有優勢的。”
後兩者衆将領都知曉,但有一點就奇怪了。
何志心直口快,直接問道:“高源不足一萬兵力,您是怎麽知道的?難道……将軍與您說了?”
蕭慕延果斷搖頭:“我剛回來就來大營了。”
大家這才想起,蕭慕延才回來半個時辰而已,關于高源兵力軍情正是他這次帶回的重要軍情之一。
見到衆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自己身上,柳淑淑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在參加一場面試。
而這面試将決定着她的命運。
“是這樣……”柳淑淑緩緩松開自己緊握的拳,“我拜托蕭将軍尋來了從承平初年到現在能找到的所有關于賽罕的記載。賽罕原本我梁朝北部的小部族,需要向朝廷納稅稱臣。既然他們要繳納人丁稅,朝廷自然也就會記錄賽罕的人口。這裏我們根據這些資料統計出來的賽罕的人口表,其中男丁和适齡女子是分開記錄的。我構建了一個算數模型,在裏面設置了一個變量……”
以賽罕年年征戰的死亡人數為參考,補充進估算出來的每年新生嬰兒,以及達到出戰年齡的男丁,再以梁朝的平均意外死亡率作為賽罕的參考,代入進去……
模型很複雜,柳淑淑解釋的也有些磕磕巴巴。但在此刻,整個軍帳裏沒有人打斷她,所有人都聽入神了。
蕭慕延更是以一種欣賞的目光注視着她,仿佛柳淑淑會發光一般。
“最終根據高源城池的大小和其重要性,最終算出他們只能分派一萬人去守城!而且根據我的估算,這一萬人裏真正來自賽罕本部族的戰兵不會超過六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