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五萬人馬!

這個數字讓薛景之等人頗為吃驚。薛景之當即問道:“這是哪裏來的人馬?”

柳淑淑道:“當然是魯國将士了。”

見衆人皆是眼巴巴的看着她, 柳淑淑很是得意,抿嘴一笑,悠悠站起身:“這五萬人馬将由林世山将軍領軍,以側路包抄賽罕。”

“林将軍也要來嗎?”

薛景之很是興奮,連帶公孫昊也有些激動。何志與燕平二人則因是常年駐紮在靖平,對林世山則不太了解, 表情還算淡定。

蕭慕延道:“林世山乃虎威軍主帥,這次莫蘭河一戰,虎威軍并未充當主力,受損較小。但虎威軍主要負責守衛王城, 難道他要放棄靖陽?”

柳淑淑不屑道:“自古王在哪裏, 哪裏才是王城。他劉昱瑾算哪門子的王?林世山速速來靖平才是。”

蕭慕延垂眸, 他發現自己長久的忽略了一個事實,——當初在莫蘭河, 為什麽最終是林世山奉命來追殺他?

自老魯王去世後, 林世山是第一個向劉昱瑾表示效忠的将領, 據說他還有些把柄握在顏若彤手中, 所以很是受劉昱瑾等人的信任。

做完迎戰部署後,蕭慕延便讓衆人各位崗位。林世山這支五萬人的軍隊乃是一支奇兵,出了這個軍帳,不許再議論!

回到将軍府後, 将柳淑淑送回東苑歇息後, 柳闊便要告辭去府衙繼續安排相關事項。

蕭慕延突然道:“等等。”

柳闊不解地停下腳步。

蕭慕延兩步走上前, 冷靜的眼眸此刻靜靜地看着柳闊:“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前年我自靖平調離赴任駐守莫蘭河。這道調令對外說了前半部分, 整個魯國,除了王上外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我到底去了哪裏駐防。但是我卻能收到你的來信,當時我以為你是去問了王上……”

柳闊不由蹙起眉,雙手抱臂,玩味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但仔細想想這并不可能。王上最後的那段日子被劉昱瑾看的很緊,根本就接觸不到外人,而你更不可能在那個時間主動回王宮暴露自己。所以……到底是誰告訴你我在哪裏?”

“哦。”柳闊似乎毫不意外,随意問道,“誰呢?”

蕭慕延微微一哂:“林世山。”

“啧……”柳闊垂頭摸了摸鼻子,“蕭将軍想的挺多哈。”

“劉昱瑾對我下了殺令,對林世山許諾只要殺了我,他就是魯國第一大将軍,甚至還會向朝廷替他請封爵位。但他最後并沒有這麽做,反而放我走了。你早就算到了這一切,是嗎?”蕭慕延注視着柳闊,又重複問了一遍:“是嗎?”

柳闊哈哈一笑,虛指着他:“你這人的缺點就是容易想太多。”

“我去宣城早就在你的意料之中。你卻做出一副不歡迎的樣子,不過是為了試探我到底對先王還有多少忠心在裏面。”

柳闊緩緩收起了笑:“有沒有人對你說過,做人最好的便是難得糊塗這四個字?”

“沒有。”蕭慕延回答的很幹脆,“領兵打仗的人,糊塗了那還打什麽,直接投降多好。”

“那你對先王的忠心還在嗎?”柳闊問道。

“在。”

“可你對這個朝廷的忠心呢?”

蕭慕延笑而不語。

“林世山說的沒錯,你丫的果然就是個天生反骨。”柳闊啐了一聲,“你要争這個天下,我管不着,也管不了。如果,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還望你不要委屈今日信任你的這些人。”

蕭慕延:“當然!”

“還有……”柳闊嘆了口氣,望向不遠處的那個院子,“那丫頭看着聰慧實則傻的冒泡,你不要負她。”

蕭慕延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剛才還板着一張深沉冷漠臉,突然瞪大了眼,神使鬼差的來了一句:“所以你現在是以大舅子的身份……”

“滾!”

柳闊憤然甩袖離開,就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诶?大……”蕭慕延正要高喊一聲,見着吳嬷嬷從東苑裏眼神不善的走了出來。

“郡主睡了,将軍請不要喧嘩!”

蕭慕延連忙道了個歉,趕緊追着柳闊的步伐,嘴裏還嚷道:“柳兄啊,我們繼續談一下啊!”比如聘禮啊,流程之類的……

承平十一年,九月廿五

賽罕號稱十萬大軍逼近甘州。原先甘州的賽罕兵雖已被蕭慕延悉數消滅,但甘州大部分城池實際上已經是空城,根本沒有多少百姓。又因蕭慕延提前疏散了沿途百姓,命他們不要守城,向深山逃離,是以這一路走來,哈克兒行軍頗為順利,并未遇到多少抵抗。

順利的……連個向導都沒有抓住。

沒有百姓,意味着他們抓不到民夫,這些賽罕兵是從北方各個州府抽調來的,賽罕發展了這麽多年,兵強馬壯,然而派系也漸漸生出。這麽多的兵,這麽多的副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大家都想争這個頭功,這是好事,可行軍了這麽久,一場大的仗都沒打到,人心也漸漸浮躁起來。

不少副将又不許賽罕人去打沖鋒,要求哈克兒将投降他們僞軍放在第一梯隊。

副将們的理由也很充分:“這仗打了快二十年,眼看着皇上就要一統北方,難道要兒郎們白白犧牲在此刻嗎?讓那些中原人去磨磨刀刃,這也是向皇上證明他們的忠誠!”

能參與這次大戰的賽罕将領都是貴族,他們說的話頗有分量,主将哈克兒一來不願得罪這些人,二來也不希望賽罕的兒郎們白白犧牲,便道:“可!”

此刻誰也不知道,這場最終決定誰才是北方之主的戰役的天秤,竟然是因為這一次保守的軍事策略而開始傾斜……

另一側的靖平,蕭慕延思量再三,終究還是點了薛景之:“你可想好了,誘敵深入的這一個時辰,我不會給你任何援兵,而你必須要将他們引到此處峽谷中。”

薛景之一臉輕松:“就一個時辰嗎?我還以為最少也是三個時辰呢。”

“別逞能!”蕭慕延看了一眼衆人,燕平終于忍不住站起身,“我去吧。”

“诶?”薛景之不樂意道,“燕平你這就不厚道了啊,你幹嘛搶我風頭。”

“我還有一個弟弟在關州。”燕平道,“自古軍中父留子不留,兄留弟不留。老子好歹還有個弟弟,家裏不怕沒人。”

“咱們越騎軍裏不興那一套!”薛景之立刻嚷道,“将軍出生入死那麽多次,也沒人說這個,怎麽輪到我就不行了啊?!”

蕭慕延擡了擡手,示意他們不用争了。

“景之去。”蕭慕延道,“這次的主将是哈克兒,他的先鋒将是你的老熟人雲星海。”

“這老小子!”薛景之一拍大腿,“三年前老子一箭射中了他的帽盔,可惜啊,就差那麽一點兒。”

宿敵。

這下衆人都明白蕭慕延這樣安排的用意了。

只有薛景之才能徹底激怒敵方大将,引得他不斷往峽谷深入。

“一旦到了峽谷,你就撤退,不許戀戰。”蕭慕延道,“我們這次的目的是殲滅他們的先鋒軍,而不是主力大軍。”

“是!”薛景之領命而去。

邱興業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主動應召入伍。看看自己前後左右的同袍,竟然有好幾個頗為眼熟的。

“老邱,你也來了?”

邱興業握緊了手裏的兵器,點點頭:“嗯。”

與他打招呼的是他在靖平城北的鄰居,一個獨居的漢子,很會種田。半年前靖平開始征召士卒時,這家夥想都不想就将田租給了別人,自己卷了卷包袱,便去報了名。

“你咋非要跟薛将軍呢。”那漢子道,“咱們這可是先鋒營,說好聽點咱們是不怕死的,說難聽點,凡是先鋒營去的人回來的能有三成就不錯了,你年紀輕輕的,幹啥這麽想不開啊。”

邱興業咧嘴笑道:“軍饷給的高呗。”

漢子一聽他這理由就知道不誠心:“嗨,命都沒了要啥軍饷啊。”

“你咋回事啊,你還不是來了?”邱興業道。

“我?”那漢子突然沉下了臉,“當年老子爹娘都死在那些王八蛋手裏,老子一早來靖平就是為了當兵,沒想到當靖平的兵這麽麻煩,這次老子不會錯過了,就算死在峽谷,也要殺幾個過過瘾!”

先鋒營的士卒幾乎都是與賽罕有着血海深仇的,做夢都恨不得嗜其血扒其骨。

邱興業大約是個意外。他對賽罕沒什麽感情,但也沒有恨到那地步,他只是覺得自己應該站出來做些什麽。

“出發!”

随着主将薛景之一聲令下,先鋒大軍拔營離城。

邱興業回望自己住了大半年的靖平城。

“我會守住這裏的!”邱興業默默念道,“我會的!”

他沒什麽遠大的理想,也沒有什麽手藝,千千萬萬普通的小老百姓裏的最不起眼的那一個,最大的長處大約也就是種田了。

在這亂世裏,人命如草芥。

但這座城給了他朋友,鄰居,土地,還有——尊重!

或許他會戰死在峽谷。

但他的同袍會替他報仇。

或許他屍首會被敵人踐踏而過。

但他的身後就是靖平城,他,不能退!

心不畏死,踏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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