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報——!!薛将軍全殲敵軍先鋒一萬人!”

聽到前方軍情, 蕭慕延卻沒有絲毫松懈:“讓他們撤回, 不得戀戰,不得追擊, 違者按軍令論斬!”

“是!”

薛景之這支先鋒營有六千人,利用了峽谷優勢,打的是以少勝多, 但付出的代價不小, 一路且戰且退, 退回到安全區域時只有半數。薛景之身為主将也是負了傷, 雖然危險但他依舊堅持騎馬,因為他必須要讓所有的将士們看到他的帥旗, 帥旗與主将不倒,這支軍隊就會有一股氣!

只是回到靖平的時候,是橫着回來的。

琵琶骨被對方的三棱鐵箭射穿了。

“将軍,忍着點!”大夫一手按着薛景之的肩膀,另外還叫了幾個孔武有力的人将他按住。

在箭頭拔出那一刻, 薛景之臉色慘白,嘴角被咬得滲出鮮血,差點直接昏死過去,幸虧他意志頑強, 一直聽到大夫說他沒事了,這才閉眼昏睡。

“薛将軍已無事了, 萬幸, 那箭頭沒有荼毒。”郎中道, “但是傷了筋骨,至少要休養一月。”

柳淑淑一直等在屋外,聽到大夫這番話剛放心的心又提了起來:“會有後遺症嗎?肩膀還能動嗎?”

“這就要看恢複的情況了,這一個月內不能提任何重物。”

此刻柳淑淑也顧不得封建特權的糟粕了,對大夫下了死命令:“你必須要治好他,本郡主要看到的是一個和以前一樣的薛景之!”

大夫苦着臉應下:“是。”

現在城內所有的人都忙碌起來。柳淑淑沒有上過戰場,自然不會對實戰指手畫腳,除了每日算好糧草供給外,便承擔了照顧傷員的任務。

這樣的後勤工作也是她的長處。

開戰前她便囤積好了大量的藥材,柳淑淑以前在現代的時候也是急救志願者,對應急救援和傷口包紮很是在行。除了組織了大量的大夫外,她還特地培訓了一大批急救人員,這些人以百姓為主,不分男女老少,只要通過測試,都可以來。這些急救包紮以及相關的消毒知識在這個時代非常匮乏,很多戰士們并非死于戰場,而是因受傷後傷口感染而亡。柳淑淑知道自己無法将這個死亡數字降至零,但她願拼盡全力最減少這樣的傷亡。

此時哈克兒的主力大軍已經全部進入了甘州境內。

“可惡的蕭慕延,他竟然真的将所有百姓都疏散了!”哈克兒已經不知這是自己第幾次抱怨了。沿途經過的所有城鎮的甘州老百姓幾乎全部跑到深山裏,他們跑的時候将家裏的糧食器物一并帶走,導致哈克兒無法進行沿途補給,只能靠着賽罕王庭從後方長距離運輸糧草。

這樣的糧草運輸效率極低,賽罕人已經習慣了以戰養戰。靠着後方的補給線,一旦補給線被掐斷,大軍就會不戰而退。這個時代的戰役,許多時候就這樣敗的。

人不可能餓着肚子去拼命。

戰兵們餓上一天,對整個大軍就會極度危險。他們可能會發生營嘯,到時候還沒走到靖平城下,賽罕大軍自己便亂了陣腳。

好在賽罕王庭在北方掠奪了近二十年,這次遠距離的補給還是能夠支撐着起的。

然而他們現在面對的是蕭慕延,是薛景之,是魯國真正的精銳部隊。這支軍隊在三年前就打敗過他們,将他們趕出了靖平城。

那時他們是守方,靖平易守難攻,就這樣,他們竟然敗了。

而現在,守城變成了蕭慕延他們,可想而知這将是一場曠日持久,傷亡慘重的攻城戰。

“都說中原人極其重視人口與土地……”幾個賽罕副将憤憤不平,“蕭慕延卻龜縮于一角,根本就不敢與我們兩軍對壘!”

“他是蕭慕延!”哈克兒怒吼道,“絕對不能用常理去推斷!中原人還不屑于說我們的話,他卻說的比誰都溜!!他就是草原上最狡猾的那頭野狼,一旦掉以輕心,就會咬碎獵人的頭顱!”

哈克兒真的是沒法忘記柳淑淑寫的那封檄文。畢竟那封檄文還被蕭慕延用地道的賽罕語貼心的翻譯了一遍,讓哈克兒想裝作看不懂就不成。

中原的皇帝都愛極了土地與人口,寧願讓所有人殉城,也絕對不許他們棄城。可蕭慕延壓根沒有這方面的負擔,他占領了整個甘州,但在賽罕大軍壓境時,第一時間放棄了大面積的甘州領地,還疏散了所有的百姓,似乎一點都不擔心這些百姓到底還會不會回來!

這種看起來很窩囊的舉措,梁朝歷代的皇帝都沒有做過。但蕭慕延做了。結果就是哈克兒的十萬大軍在沿途一點補給都得不到!民夫,糧食,向導,所有能夠以戰養戰的資源全沒了!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哈克兒咬牙切齒,“等到攻下靖平,老子要屠城三天,讓他知道自己現在做的是多麽愚蠢的決定!”

誰料靖平還未到,卻收到了先鋒營戰敗的消息。

整整一萬人馬,最終逃回來的竟然不足一成!雲星海死裏逃生,大罵中原人虛僞。

“剛上了戰場,立刻就潰不成軍了,那些中原将領一點都不中用!”

“我們的兒郎呢?”哈克兒緊張問道。

“當然是勇猛的!”雲星海道,“兒郎們作為督軍殿後,然而那些中原人寧願撤退也不肯定再繼續前進!”

哈克兒清點了回來額将士,以賽罕人居多,這也是賽罕大兵主要是作為督軍,一開始就在陣營的後方。但這一點均被雲星海與哈克兒默契的忽略了。

他們的賽罕大兵自然是勇猛無敵,不然怎麽能在短短二十年裏席卷整個中原北部。先鋒大營兵敗峽谷,主要還是因為投降過來的中原軍隊不中用。不過除了先鋒遭遇了峽谷的激戰外,後方将近九萬人的主力大軍并沒有多少損失。

哈克兒雖然有些郁悶,但因賽罕兒郎們沒有受到多少損失,也不再追究雲星海這次敗仗了。

之後他們依舊沒有遭遇很多抵抗,只是零星以騎兵為主的小股騎兵營對大軍進行戰術上的騷擾。

哈克兒頗為不屑。

中原人永遠都是這麽小家子氣,哪怕是他蕭慕延,呵,作為守将面對數萬賽罕大軍心裏也是發憷的。

孫子兵法雲,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

賽罕大軍以十萬兵力敵靖平四萬人馬正是應了“五則攻之”之理。而且随着攻城器械的精良度,殺傷力度的提高,這個比例還可以不斷的縮小。

經過半月行軍,哈克兒已在靖平城下列陣。這個時代火-藥并不普及,對于攻城主要以攻城車為主,想要利用火-藥炸開城牆等于異想天開。

投石車的殺傷力和準頭都不大,但氣勢很足。這樣大量的巨石飛來,頗能震懾守城一方。哈克兒得意洋洋的進行第一輪的攻擊後,手下将領突然來報:“将軍,我們帶來的巨石不夠了!”

“什麽?!”哈克兒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那将領委屈道:“靖平四周幾乎是寸草不生,連浮土都被鏟了不少。”

哈克兒猛地看向靖平城,那目光似乎要将靖平的城牆燒出一個洞!

蕭慕延,你他娘的是屬鐵公雞的嗎?!!

“放——!!”

随着靖平守将一聲令下,漫天的箭雨從城牆上傾瀉而下。

哈克兒不得不鳴金收鼓。頂着這樣的攻勢繼續攻城只能是徒增傷亡。如今他們有人數優勢,器械優勢,糧草供給優勢,而蕭慕延只是獨守孤城,一旦城內斷糧,就能不戰而勝!

雙方都在算計着對方的糧草消耗。

背靠整個賽罕王庭的哈克兒顯然更有優勢。

在攻城的第七日時,終于有一隊投降的僞軍爬上了城牆,雖然立刻就被城牆上的士卒們殺死了,但這意味着靖平的守城之勢開始疲乏!

哈克兒望着靖平,終于露出了一絲勝利的笑容。只要再圍數日,靖平就能徹底拿下了。

又是一輪鳴金收鼓,太陽下山後,似乎一切都歸于了平靜,只有四周久久不散的血腥味提醒着所有人戰争還在繼續。

蕭慕延從未見過這樣柳淑淑。滿身是血,手上,臉上都是血漬。帶着一副被她稱作“口罩”的東西,只露出了一雙明亮的眼睛。她就那樣直接跪在地上,專心給着一位剛從城頭上下來的士卒包紮傷口。

等她終于忙完擡起頭,這才發現了眼前之人。比她也好不到那裏去,那身熟悉的盔甲上也都是血跡,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柳淑淑眨了眨眼,将口罩摘下,對蕭慕延揮了揮手。兩個人就這樣肩靠着肩,一起坐在地上。

“今天沒有月亮了。”柳淑淑仰着頭,突然道,“第一次覺得沒有月亮的夜晚挺好。”

“嗯。”蕭慕延深深看着她,低聲道,“是挺好的。”

沒有月亮,意味着照明度不夠,賽罕夜襲的幾率就會小很多。兩個人都再沒說話,只是這樣依靠着,比起更多人他們是幸運的。

傷兵們低聲咽嗚,柳淑淑也休息不了多少時辰,帶上口罩,叫上了一隊大夫和急救人員便又起身忙碌了。

等柳淑淑忙完再擡頭時,蕭慕延已經走了。比起她,蕭慕延的壓力更大。四周的傷員靜靜的躺在地上,偶有隐忍的咽嗚傳來又很快陷入了沉默。軍營裏不許哭泣,這會影響士氣。靖平的士卒們縱然痛的眼淚直流,也牢牢遵守着這條軍紀。

柳淑淑吸了吸鼻子,用力抹了一把臉,努力咧了咧嘴,她也不能哭,她要笑。大家說她笑起來特別好看,看見她笑的時候好像連痛都能減輕不少。

但柳淑淑覺得自己笑的很難看,她,讨厭戰争。

“将軍降匈奴,國使沒桑幹。去時三十萬,獨自還長安。”

不知為何,柳淑淑突然想起了這首古詩。她找了個角落,緩緩蹲下身,将臉埋在手裏,瘦弱的肩膀不住抖動,可她沒有哭,只是不斷念着那首詩,“不信沙場苦,君看刀箭瘢……柳淑淑,你太沒用了,有什麽好哭的啊。賽罕不是匈奴,我們也絕對不會投降,會有很多人活下來,一定會的,一定!我們會贏,一定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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