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回到家,宋喬的腳已經被磨得不成樣子。腳踝下面一片刺痛,每走一步都疼得鑽心,大概已經磨破了一層皮。

她皺着眉頭費勁彎着腰,正要脫下鞋子,阮承頤回頭看了看她,抿着唇,不發一言地走到她面前來蹲下,一手固定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高跟鞋後跟,仔細小心地将鞋子脫了下來。

小巧白皙的腳周圍赫然被磨破了皮,變成觸目驚心的紅,磨出單單的一層來,有隐隐的水漬滲出,那薄薄的一層也已經被磨破。阮承頤嘆一口氣,她從小不會照顧自己,大了還是沒長進。

宋喬可憐兮兮地抓住他的袖子,正不知道是去沙發坐着休息一會的好,還是先去洗個澡的好。正在猶豫時,阮承頤沉默地扶着她,有力的手臂托着她,帶她踉踉跄跄地往他的房間走。

等等,他的房間?

她可是一直遵守自己的原則從沒進他的房間的,吶,所有人都看好了,這次真的是房間先動的手!……啊呸,是他先動的手!

房間裏一片清悠簡便的風格,正中間一張床柔軟而寬大,卻只占去了三分之一的空間,床頭架着一盞光芒柔和的小燈,靠近窗臺的轉角還搭着幾張真皮沙發,上面擺放着幾本英文小說。

屋子大而幽靜,幾乎可以和客廳媲美。宋喬這才發現,自己竟是第一次進他的房間。阮承頤将她扶到床上坐下,在櫃子裏拿出一瓶藥水和兩只棉簽出來,将她的腳放在自己膝上,擰開瓶蓋用棉簽蘸了就要塗她的腳。

宋喬腳直往回縮:“等等,這什麽藥?”

以前宋喬淘氣,總是磕磕碰碰手臂上小傷不斷。那時他給她擦藥,她也總是往回縮,每次總不厭其煩地問他擦的是什麽藥。她那個時候和男孩一樣,力氣也大,聽見了是什麽藥後腦袋搖得和撥浪鼓一樣,要不就往回縮,要不就掙開了到處跑。那時阮承頤拿她沒法,只好又換了一種藥性溫和的藥水。擦了不痛,藥性比不上之前的好,宋喬也不在意。

聽見宋喬問他,阮承頤拿着棉簽的手一頓,他垂眼看了看傷口,又擡頭望了她一眼,聲音淡淡的,卻耐心十足,“酒精。需要消毒。”

宋喬果然又不樂意了,連忙縮着腿,也不嫌之前磨破皮時的痛了,“我不痛了,這是小傷,幾天就會好,不用消毒。”

阮承頤卻也不是小時的他了,由得她亂來。她掙紮着縮回腿,曲起膝蓋,卻怎麽也縮不回來,他的力氣大,她蜷起身子也沒能改變分毫,腳踝還被他捏在手中,動彈不得。

見他蘸了真要塗抹在破皮的地方了,宋喬終于害怕起來,這東西她小時嘗過一次滋味,只因為流了一點血,塗抹之後生生把眼淚都擠出來了。她害怕之餘又慌忙掙紮起來:“疼疼疼!”

阮承頤手中棉簽距離她的傷口處還有遠遠一截距離,他無奈頓下,擡眼漠然看了看她,讓她噤了噤聲,才毫不留情地将棉簽蘸在她傷口處。出奇的是她也不再掙紮,阮承頤又蘸了酒精在她腳邊仔細塗抹開來,只是初時她的腳忍不住顫了顫,後面便沒有了動作。

兩只腳的傷口處都塗抹開後,阮承頤才松了口氣,他将酒精瓶擰好,回頭望了一眼宋喬時,微微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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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着唇,下巴與半邊臉都搭在手背上,臉色微微蒼白,沒有淚痕,眼眶裏卻含着淚,一言不發地倚在床上,委屈又怨憤地一動也不動。

她小的時候也經常鬧脾氣。阮承頤記得小時她也愛哭,一言不合就哭鼻子,就連哭也是鬧騰的,看誰都不順眼,邊哭邊翻白眼,嘟嘟囔囔一大篇話,誰也聽不懂。長大了她就很少哭了,整天又笑又鬧,像是什麽煩心事都沒有。

許久沒見到她這樣一聲不吭的樣子,他嘆一口氣,走上前彎下身子,輕輕拍她的背,像小時候那樣哄她。問她:“還疼麽?”

宋喬的眼淚憋不住了,鼻涕口水眼淚通通往身下的床單上抹,一邊悶悶地說:“要你管!”

阮承頤看見他幹淨整潔的床單,慘遭宋喬的鼻涕眼淚□□,他眼尾跳了跳,頓了頓,才耐心說:“消毒之後好得快一些。別哭了。”

宋喬隐隐發出鼻音濃重的“哼”的一聲,扭過頭去一聲也不吭了。阮承頤在心裏嘆口氣,他站直了身子,正要像小時候一樣故意冷着神情與語氣的模樣來對付實在勸不下來的哭着耍賴的宋喬時,卻聽見手機鈴音響了起來,不知是誰打電話來了。

他頓了頓,從外套裏取出手機,看見來電顯示之後卻是微微一怔,望了一眼床上不聲不響的宋喬之後,才按下了接聽鍵。

“喂,孫姨?”

孫姨叫孫未荷,是宋喬的媽媽。宋阮兩家關系一向親近,兩個孩子也一樣大,從小一起照看長大,甚至沒有親疏遠近。孫未荷也經常打電話給阮承頤問一問宋喬近來的情況。

宋喬一聽見阮承頤這樣稱呼,也顧不得生悶氣,連忙支起耳朵從床上爬了起來。

第一句話什麽也沒聽到,便聽見阮承頤帶着笑意回答:“孫姨和我不用客氣,這麽晚找我,是有什麽急事嗎?”

宋喬瞪大了眼,連忙悄悄從床上起身,光着腳走到阮承頤身邊,踮着腳去聽手機,一邊扯着阮承頤的衣擺,仔細聽她娘親忽然給阮承頤打電話的原因。

孫未荷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帶着幾分疑惑,“我聽說宋喬從c城回來s市了,是嗎?”

宋喬最近剛從c城回來,沒有告訴她娘親她來s市的事,她又是怎麽知道的?

宋喬連呼吸都不敢,她娘親可是說風就是雨,雷厲風行的性子,從小到大對于她拖拖拉拉的事不知說了多少遍,惹得她頭疼不已。她娘親一直秉承着自立自強的道德精神,要是被她知道自己現在丢了工作還住進了阮承頤的家,非得打斷她的腿不可。

宋喬小心地擡頭望了一眼阮承頤的神色,她的小命可掌控在他手裏,吓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阮承頤卻不看她,感覺到她小心拉扯着他襯衣的下擺,臉湊近在他耳邊,輕輕呼吸的氣息,他眉一皺,不動聲色地轉了個身,輕松自如地往客廳走,一邊不動聲色地說:“是的。她剛來s市不久,我也是才知道的。”

阮承頤身形修長,宋喬需要踮起腳費很大勁才及到阮承頤的耳邊,于是拽着他的衣擺以防歪倒。不想他轉身往客廳走,衣擺也被他拽了回去,差點失去平衡。回過神來她連忙在身後追緊阮承頤,無奈不能發出聲音,只好一直對他作手勢又是搖頭又是擺手。

不想他直接回了句“是的”。宋喬又氣又急,跟着他在沙發上坐下,繞到他身後一邊握緊阮承頤的手腕,似乎這樣就能給她安全感,一邊仔細聽她娘親怎麽回答。

果然,孫未荷不悅的聲音傳來:“這個死丫頭!這麽重要的事也不和我說一聲,那她在c城的工作呢?辭了?”

宋喬心裏的石頭立馬懸了起來,都怪阮承頤說什麽回來,現在扯到工作,看他怎麽編!

阮承頤語氣和神情沒有太大變化,他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一只毛巾,用另一只手順勢用毛巾仔細擦拭宋喬髒兮兮的臉蛋,一邊回答,“是。她在這裏有住的地方,孫姨您不用擔心。”

電話那邊嘆了口氣,聲音發愁,“這丫頭就沒讓我省心過,越長大越和我唱反調,她的工作呢,找到了沒有?是意氣用事把工作辭的嗎?還是公司把她開除的?”

宋喬囧,有這麽直白的在外人面前這樣說自己的女兒的嗎?

阮承頤微微笑了笑,安撫道:“她有自己的想法,孫姨您不用操心,她現在很好,倒是您和宋叔叔,在家裏注意身體,小心着涼。”

孫未荷在阮承頤面前都是溫柔慈祥的,聽見阮承頤這樣說,也放下心來,聲音和氣不少:“有你和宋喬同在s市,我也放心了,只是要麻煩你多關照一下,費一點心,唉,那丫頭……剛剛給她打電話,怎麽打也不接,最近我右眼皮一直跳,心慌的厲害,沒轍才給你打來。”

阮承頤微微點頭,見宋喬擦拭的差不多了,将毛巾丢給她,一邊溫和道,“這是應該的。宋喬現在大概也睡着了,您不用擔心。”

孫未荷點點頭,“既然這樣,那你也休息吧。”

挂了電話,宋喬拍了拍胸脯,總算敢大聲說喘一口氣了。她不滿地直嚷嚷:“你怎麽都告訴我媽了?”

阮承頤瞥她一眼,沒解釋,站起身直直往衛生間走。宋喬跟在他身後,一條一條地數落:“我說了別告訴我媽辭職,她要是來這裏,我就真的完了,她會舉着菜刀追我兩條街!這不是假話!”

阮承頤清洗了一下手,洗完之後她還在唠叨着“還有你還說了我從c城回s市的事,我媽聽到了,肯定又會說……”

他把水關上,側頭看了看她,吐出兩個字:“出去。”

宋喬:“……”

宋喬:“我才不!”

“你要看我洗澡?”

宋喬:“……”又不是沒看過!

當然這句話她可不敢說出來。

一整個晚上宋喬憋出兩道內傷,她無語半晌,看見阮承頤忽然挑了挑眉,正視着她:“那你到底是為什麽辭職?”

宋喬又是一口氣憋在心裏,又是無語半晌,最後又是悶悶地吐出這麽一句話來:“要你管!”然後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正要蹦上床,又發現自己連鞋也沒穿,腳涼涼的,她又走回衛生間,阮承頤正将清爽的家居服放置在浴室裏。

回頭看到她,他揚了揚眉,問道:“怎麽?”

宋喬賭氣地将自己擦過酒精又在地板上踩得髒髒的腳擡起來給他看,“我要洗腳!”

阮承頤低頭看了一眼,淡定地點點頭,“髒了,是該洗。洗完待會再擦一次酒精。”

宋喬在今晚憋出第四道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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