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萬盞明燈,一天星月,用來形容嘉勳六年的上元節再合适不過。
今夜星光閃爍,在成片成群的花燈照耀下,夜晚的禦花園猶臨白晝,卻又多了一絲朦胧的美感。花燈種類繁多,有一人高挂在樹上的祈福燈、有大型幾丈高的龍鳳呈祥、嫦娥奔月仙人燈,也有精致小巧的琉璃燈、白玉燈、老虎兔子燈等等。除了賞燈外,另有民間趣味的街頭雜技表演、吹糖人、舞龍舞獅等可觀賞,其中除了吹糖人的徐老頭外,其餘的表演者皆是宮人扮作的。
應邀來賞燈的大臣領着家眷出席,大人小孩一見這些都邁不動腳,可見皇後辦的燈宴是極為成功的。
後妃們都精心裝扮出席,為了在燈光下顯眼些,大多選擇了紅衣,頭飾也選耀眼反光的寶石類的。
最開心的莫過于皇子公主們,本就玩伴少,內裏還要講究各宮關系,兄弟姐妹間也不敢太靠近。今日倒是可以随便玩,也可以去欺負宮外的小孩,他們敢反抗嗎?哼!
良妃領着兩個兒子早早的來到禦花園,陪着他們四處閑逛,遇見吹糖人的徐老頭,兄弟二人吵着要。良妃見徐老頭全身肌膚黝黑,手指粗黑還開着裂,雖指甲修剪得幹幹淨淨,衣裳也幹淨整潔,眼裏笑意濃濃,可她就覺得髒,這老頭将死之人吹出來的糖人能吃?也不怕沾染晦氣!不許兩個兒子吃,可又拗不過兩個冤家,無奈妥協,想了下指着兄弟二人身後伺候的小草道:“讓她來吹。”至少看着幹淨。
徐老頭在京城街頭賣了幾十年糖人,本以為人生有福能進宮給貴人表演,不想內裏的貴人眼高于頂,大多看不上他,與他說話都嫌降低了身份,遠遠隔着,似他有傳染病一般。人美物美景美,他心裏卻不美,還是外頭适合他。聽聞幾步開外的宮裝麗人讓他教個小女孩吹糖人,他沒敢說話,這糖溫度很高,一般人一碰就會被燙起泡,只有他們這種幾十年如一日去碰觸的人才不怕燙,小女娃看上去不過六七歲的年紀,養得比外頭的小姐都要好,讓她吹不是折磨人嗎?
小草年滿七歲,進宮兩年了。她的父母原是顧家家生子,她五歲時被送進宮服侍二皇子,除了時常被二皇子捉弄外,日子也好過。此時聽見良妃娘娘使喚自己去吹糖人,也不知其可怕之處,只當簡易之事,笑着來到徐老頭面前仰頭笑道:“老翁,我應該怎麽做?”
徐老頭嘴唇蠕動幾下,還是忍着懼意,向良妃俯首作揖道:“這位娘娘,這糖溫度極高,恐會燙傷女娃。”
良妃眼神驟冷,也不用她發話,錦言厲聲呵斥道:“好個無禮老頭,娘娘喚你教導小草本是你天大的福分,可莫要自己折了自己福分!小草,愣着幹嘛?做你該做的事!”
徐老頭無奈嘆氣,權勢面前人如蝼蟻。抓起一小塊糖放在手上揉了揉才放在小草手裏,就算這樣小草還是被燙到,立馬扔在地上,把手背在身後,眼裏浮出一層水霧。
錦言走近俯身在她耳邊輕語:“呵,當自己是嬌小姐呢?你叫小草,沒有讓你像小草一樣任人踩踏不舒服是吧?你不幹有的是人幹,不過在此前先想想你以及你爹娘的下場。”
小草驚恐的望着眼前陰影籠罩下的惡魔,她眼淚簌簌直流,低泣幾聲再不敢不聽話,擦掉眼淚來到老頭面前哽咽道:“老翁,我們繼續吧。”
徐老頭心中一酸,多懂事的孩子!
這次小草忍着痛沒有丢掉,可第一次吹,沒有吹起半點形狀。
兄弟二人等得不耐煩了,蒼磊嫌棄道:“沒用的東西!”蒼淼笑道:“皇兄,不得用換個得用的就是,沒得為她生氣降低自己身份。”與良妃口氣倒是如出一轍。
Advertisement
小草一聽急了,吹不起就換下一個吹,一連試了十來個,才掌握了些許技巧,不過吹出來的也是四不像。兄弟二人等得煩了,接過來吃了一口就扔掉,不好吃,果然是下等人吃的下賤東西。
等他們都離去後,小草撿起地上自己吹的糖人,掌心全是水泡,用手背擦拭眼淚,抽抽嗒嗒回去了。
那邊皇上皇後攜手而來,兩人都是一身尊貴的明黃色禮服,在紅紅緋緋的環境裏尤為引人注目。兩人年歲相當、容貌也能匹配,實在是讓人羨慕的一對夫妻。
四個王爺也都來了,晉王攜着盛裝打扮的莺歌十足的引人注目。一個是中年發福王爺,一個是年少風情萬種大美人,老夫少妻果然是絕搭;再看美人面色紅潤透着妍妍水意,舉手擡足間皆是魅惑風情,可見沒少承歡,暗贊晉王雄風依舊。
楚王一本正經解釋緣由:“皇上,您賜的美人其實更中意大皇兄,所以我就把美人交由他安置,也不算辱沒使命吧?”奉上一臉欠揍的笑容。黑鍋當然由不到王爺來背。
晉王羞愧道:“皇上,此事是臣做的不妥,可事情已經發生,求皇上成全。”
蒼岩早就知曉此事,也并不在意,回道:“既如此,朕就冊封莺歌為五品宜人,賜予晉王。”
謝恩起身時莺歌一雙盈盈美目暗藏秋波,可男人就是熟視無睹,莺歌很想問問他自己哪裏不如他意,不過此答案在不久後就自動顯露在她眼前。
男人們閑話,她也不好湊上去,也看不懂漢字燈謎,那些個女眷看不上她,她也不想湊上去讨人厭,索性就順着心意逛逛。走出一大段路後,只見前方槐樹垂挂的琉璃宮燈下站着一位身穿秋香色撒花點珠千水裙的宮裝女子,垂雲髻上用小巧珠花點綴着一道彩虹橋,她伸出白皙柔美手指夾着燈謎在看,修長的脖頸兒散發着瑩潤的光澤,單單只這些莺歌就知道自己怕是比不上了。有些人本身就是一道亮麗風景,無需凡塵點綴。
許是她的侍女提醒她自己的存在,她放開燈謎返過身來微微一笑。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她腦袋裏浮現這八個字。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此言不虛,莺歌覺着自己像個男人般沉迷于美人美色裏不能自拔,只覺得美人無一處不美,就連頭發尖尖都是獨一無二無法比及的存在。
許是自己看得久了,她再微微一笑轉身離去,披星戴月,似仙子。
莺歌久久不能平複,當一個人的美達到仰望不及的高度時,內心深處随即而來的更多是自卑。與她比起來自己只是人們消遣的玩物,而她就是讓人呵護寵愛的人兒,她終于知道為何皇帝看不上自己。
腳步虛浮無目的走着,路遇三個男孩在打鬧,只見他們在搶奪一盞老虎燈,一旁的宮人并不敢上前阻止。那燈籠造法新穎,卻是用只小老虎皮包制的,虎身包着琉璃燈,下面垂着毛茸茸的尾巴,銀鎖鏈從虎口穿出,提着這麽一盞燈別說多風光了。
此燈是淑妃姨祖父梁伯懷的孫兒梁晗猜中燈謎所得,才從內侍手裏接過,就被路過的蒼磊兄弟二人搶走。梁晗十歲,半大小子正是争強好勝之時,皇子就能搶走自己辛苦所得?忙追上去搶回來,就算頭發被扯亂頭皮被扯痛,手上臉上被抓傷也不撒手,還趁機在兄弟倆的手背咬了幾口。兄弟二人吃通,眼一紅,放肆!自小養得精細,連破皮的經歷都沒有,怒發沖冠,讓內侍抓住梁晗,兄弟二人一人一耳光來,打得痛快淋漓。
嘴裏嘲笑道:“嘗到厲害的滋味了吧?這天下都是我父皇的,你只不過是我們家養的狗奴才而已,乖奴才若是扮聲狗兒叫,爺就放了你如何?哈哈哈。”
梁晗很有骨氣不認輸,諷刺道:“天下是你父皇的,又不是你的,往後也不會是你的。”
這話戳中兄弟二人要害,只見他們咬牙切齒吩咐奴才拿棍棒來狠狠打他板子,讓他還嘴硬。
許是這邊動靜大了,梁夫人尋過來,一見就立即紅了眼圈,推開打板子的奴才,抱着孫兒痛哭。兄弟二人不想事情鬧大正準備離開,梁夫人也顧不得他們是龍子龍孫,攔住不許走,要去皇上面前評理。
早就有人去通禀良妃,良妃見兒子被人挾持,這還了得?忙喚人拉開瘋狂的老女人,護在兒子身前威脅道:“你家想滅九族了是不是?”
梁夫人想到皇子的金貴,忍着不快向良妃陳述事情經過,希望良妃好好管教自己兒子。
良妃不以為意道:“夫人并沒有看全事情整個經過,怎的信口下結論?也許是你家孫兒欺負皇子在前也說不定呢。”又對着幾個伺候小主子的內侍道:“你們把事情經過說說。”
能說什麽?只能依照良妃意思颠倒黑白。
梁夫人原是知書達理之輩,不善這些彎彎繞繞,拉着孫兒就要離開去找皇上。
良妃心一虛,自己兒子什麽德行她豈會不知?還以為能唬住這個老女人,不想是個硬骨頭,忙喚住她,準備道歉再賞賜些東西平息這場風波。
躲在暗處的莺歌這才走了出來,鞠禮道:“莺歌見過娘娘,見過夫人。”
良妃不懂她來幹什麽,也看不上她,随意'嗯'一聲算答複。
莺歌笑道:“莺歌不巧途徑此處見到了事情整個經過,算是人證,特來向二位說明緣由。”
梁夫人忙道:“還請姑娘細細說來。”眼光灼灼,似她嘴裏的話能救命。
良妃心中一緊,衣袖裏的手不由收緊,眼神兇狠,若是說不出好話來就送你去與這宮裏冤死的亡靈作伴,反正早就看你不順眼。
莺歌回道:“事情起因是這盞宮燈,宮燈雖是兩位皇子先動手搶的,可先打人的卻是這位小公子。”依舊是遵循真話一半假話一半的法則。她如今是晉王的人,若是封地王妃看她不順眼,自己也能找出個貴人來壓壓,對不起了,比起良心,讨好貴人比較重要。
梁晗氣罵她血口噴人,梁夫人拉住孫兒臂膀,紅着眼搖搖頭,道:“是梁晗的錯,是他先動手傷了兩位皇子不對在先,求娘娘看在我家孫兒傷得不輕的份上且饒過他這一回。”
良妃輕笑道:“這次就算了,梁夫人下次可不能再這麽沖動,下次可遇不到本宮這麽好脾氣好說話的人了。”
梁夫人僵硬着道是。
良妃邀莺歌一同賞燈,不多一會子,兩人友誼蹭蹭上升。
桃夭夭點了一盞孔明燈,寫了幾個字放飛。
站在花萼樓賞美人的蒼岩見了,使喚安朔取來。安朔臉上肌肉抽動幾下,黝黑的臉在黑暗裏更黑了。微微一嘆,沒有飛天的本領怎麽辦?拿着一杆長杆,既要躲避衆人耳目,又不能讓孔明燈飛走,呼哧呼哧半天才取過來呈給皇上,還被皇上嫌棄用時太長。再次遷怒于夏詢,蠢奴才!也不知幫襯一下。
蒼岩低頭一看,紙上寫着四個字:平安喜樂。
作者有話要說: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