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金銮殿上的九五至尊心緒還未從昨夜種種收回,底下臣子已經開始互怼。

顧致遠先認錯:“臣有罪。方拓原是臣的門客,彼時他還是個正直有為的青年,不想才不過短短十年就變得豺狼成性,德行敗壞得令人發指!是臣沒有約束好他,請皇上降罪于臣!”

言官廖英諷刺道:“顧國公倒是撇得幹淨,在場的諸位誰人不知那方拓唯你馬首是瞻?焉有你不知他這十年來的所作所為?莫說別的,就說京城的治安,也唯有你顧國公門前那一條街道分外雅靜吧?車馬一律不許通行,閑雜人等不許出入,守衛得如此嚴謹,微臣都要好奇裏面是不是有絕世之寶,亦或是別的不為人知的……”

廖英家就在顧國公府右後方,而出入需從顧國公府門前過。方拓為了讨好顧致遠在街道出入口設立了卡口,無論是誰進出都需盤查一番。最可恨的是家中女眷出行,還要揭開車簾子瞧個究竟,那十八歲如花似玉的小妾喜愛出門逛街,竟白白占去了許多便宜!。

你若是同他們理論,哪些個兵痞子眼一眯嘲諷就到了,專門挑你痛處用力:“這位大人煩你說話別這麽文鄒鄒的,俺們是粗人聽不懂,俺們只知曉聽從上級的指令。你若是有意見就去和方提督談,和咱們扯皮不是有損您的身份?”

那方拓眼裏只有銀子,不要盤查這麽嚴,行啊,最近手頭有點緊……哼!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牆倒衆人推的道理誰不明白?你往日得罪了人,還不許別人在你落難時踩幾腳?

顧致遠的門生工部侍郎李容和反駁道:“廖大人此言差矣,此事完全是方拓個人所為,顧國公憂國憂民,哪有閑時去關注這些個瑣碎之事?廖大人與顧國公同居一條街,早就發現此事卻忍隐不發,微臣是不是可以懷疑你包庇方拓?”

廖英臉一紅,反斥道:“也對,顧國公憂國憂民,自然無心小事。千裏之堤潰于蟻穴,顧國公若是身正風清,就不應該養這麽多蛀蟲毒蟻。”

顧致遠面色一緊,大意了。他全盤接受:“臣認罪。”

這人一示弱,結局往往不會太差。

梁伯懷站出來道:“皇上,方拓已經伏法,至于顧國公有沒有罪,全看三司審案才是。”

蒼岩颔首道:“此事就交由三司協辦,顧國公未洗脫嫌疑之前,先在顧府休整。”

顧致遠、三司領旨。

下朝後,蘇放身旁又聚集許多同僚邀他去一品樓用早膳,蘇放兩袖清風一甩,哼!老夫記仇!

蒼岩回到養心殿見桃夭夭身着一襲對襟蘭花百褶裙笑着站在門口迎接自己,心中一暖,耳邊嗡嗡作響的争吵聲煙消雲散。執着她的柔夷思索,這莫不是一顆忘憂草?倒是可以經常擺出來瞧瞧。

桃夭夭表面雲淡風輕地給皇上更衣,實則內心緊張得要命。昨天晚上的大膽歷歷在目,若是皇上追究自己大不敬之罪也就罷了,偏偏他也裝作若無其事,這是瞥着壞在等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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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坐下用膳,蒼岩見她并不挑食,暗自點頭,往後孩兒應學她才好。

他夾了一塊紅燒豬手放在她碗裏道:“以形補形,多長點子力氣。”

桃夭夭手裏的玉著應聲掉落在紫金碟裏,見他含笑挑眉,忙拿起低頭悶吃。禦廚精心烹饪的美好滋味她一口沒嘗出,腦袋裏全是昨晚她耍賴不起,他抱着她哄,這一哄更加揮發出她的酒瘋,她不由得低泣,男人原先還哄着她,後來幹脆就欣賞她的眼淚,事情也不落下,腿疼腰酸。

用過早膳,蒼岩準備去聽一聽三司會審,看了看桃夭夭,決定帶她同往。他并不是不把祖制規矩放在眼裏,而是覺得這世間女子大多活在男人劃下的圈內,除了操持家務就是等候男人,這樣的日子未眠太沉悶了,她還年輕還沒有定型,他不像她活成像母後或皇後的模樣,這個将要與他攜手一生的女子,他希望她能活得快意一點,眼界開闊一點。

二人換上侍衛服,蒼岩身姿挺拔,穿上去威武不凡,比之安朔還氣派,瞬間安朔就變成了昨夜剩菜;而桃夭夭身材嬌小,衣裳緊緊捆着也還穿得住,只是鞋子未免太大了。

蒼岩想了想,讓人在裏頭塞些棉花鞋墊進去,這樣也能将就着走走,不穩時自有他扶持。

夏詢暗自腹诽:皇上,你這樣寵下去,不怕她往後騎在您頭上去?

若是蒼岩能看透他心中所思,必定回他一句:昨夜就已經騎在龍身。

安朔第一次這麽暢快地在宮裏走着,後頭帶着的小弟是昏君與妖妃,有小弟的身份加持,他就是橫行霸道胡作非為,也沒有人敢說個不字不是?

領着兩位祖宗來到刑部大堂,黑着臉拒絕一衆打招呼的官吏,沉聲道:“本官随意看看,你們就當我不存在就是。”

衆人面上微笑,內裏苦笑:當你不存在?若是咱不好好表現一番,等你在皇上面前随口提起,那還要不要活了?再看他身後一高一矮的兩個侍衛,不免好奇,皇宮的配置都這樣低了?想瞧瞧是哪家後生,不想安朔牛眼一瞪,僵着脖子讪讪轉頭,看不得。

又有讨好者搬過一把太師椅請安朔坐着看審案,安朔再是一瞪,瞎了你的狗眼!我坐下,昏君妖妃站着?你全家有幾顆腦袋可以砍的?

又是吃力不讨好,也罷,随你便。

刑部尚書左兼,大理寺卿王玄,禦史大夫周淵三人坐在主位上。左兼驚堂木一拍,沉聲道:“帶犯人方拓。”

方拓四十開外的年紀,身板魁梧比之安朔還甚,方形臉上全是桀骜不馴,他冷笑着站在堂內,骨頭太硬,不屑下跪。

是個硬漢,可惜腦袋不夠硬,如今顧致遠已是自身難保需自斷一臂保命,你還如此做派,真是腦袋被漿糊糊住了。

也不用三司發話,押守的侍衛一人一腳蹬在方拓腳彎,方拓只當是撓癢癢,未傷及分毫。侍衛眼見堂內氣氛越來越沉重,摘下腰間佩刀狠狠擊去,方拓吃痛苦撐着不彎腰,侍衛再接再厲連擊幾下。

方拓終是跪了下來,跪在以前他不屑的人面前。他鬓角青筋亂跳,雙手握拳撐在地上,腮幫子咬得緊緊的,胸膛劇烈起伏,渾身散發出駭人的戾氣。

桃夭夭看得心驚,低頭不敢再看,原來男人的世界是如此殘酷。

蒼岩心生憐惜,緊緊握着她的素手,無聲安慰。

桃夭夭擡起頭來對他微微一笑,蒼岩眼裏也盛滿溫情。

這邊情意綿綿,堂中劍弩拔張。

左兼細長眼睛掃了一眼地上的殘狼,心中不以為然,到他這裏的人再無轉圜可能。

刑部侍郎宋顏得到上峰指令,肅着臉站在堂中宣告方拓的罪行:“經查:原九門提督方拓罪名有三。其一,買賣官職貪污受賄罪,查證受賄約兩百萬兩銀子,其中白銀五十萬兩,金銀珠寶、古董玉器市值一百萬兩,三處宅子兩座莊子千畝良田共計五十萬兩,可其家中搜出來不過五千兩白銀,莊子鋪子良田也早已變賣,錢款不知去向。其二,牽涉出兩起命案,一是與已逝顧世子顧致庸的死有關,是否與顧致遠有關,還有待查證;二是已逝言官夏碩因參了方拓一本,就被其滅口。其三,與地主商人勾結強買強賣土地,縱容下屬行惡,敗壞官場風氣等。”

左兼道:“方拓,你可認罪?”

方拓跪坐在腿上笑回:“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輸了當然得認罪,我全認,顧致庸是我殺的,不然哪有我立下戰功一路高升?至于夏碩,他就是瞎說,那張嘴把朝臣都得醉了遍,我不過是做了你們都不敢做的事情罷了,你敢說你們私下裏心頭不痛快?”他哈哈大笑,複繼續認罪:“什麽強買強賣?什麽買賣官職?你能說老百姓沒有得到應有的賠償?你能說我的手下們護衛不利?至于他們孝敬的銀子我不能收?也罷,收了你們心中不痛快,眼紅我理解,如實告訴你們,這銀子我都花了。人生在世需及時行樂,錢財不過是換回心情愉快,錢花在我身,你們不若把我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去賣個百兩銀子一片?”

左兼冷笑道:“方拓你以為把罪名全部擔下,顧致遠就會保你媳婦孩子全身而退?本官告訴你,你這罪,你一家一百三十口人全脫不了幹系,你若是如實交代,方可保她們平安。”

方拓無所謂道:“他們跟着我享了不少福,有難自然同當了,跟着我一起去地下再做夫妻父子才是正理,何必留他們在人間受苦?”

左兼見他油鹽不進,着實氣惱,一時竟拿他無法,只得先退堂商議,明日再審。

方拓熟視無睹地回到自己的牢房,似一點也沒有看見媳婦兒子的哭喊,他腦袋裏全是自己的原配媳婦以及大女兒。那時他膨脹得厲害,女人一個個往家裏帶,孩子一個個生,他正寶貝着兒子呢,誰理黃臉婆哭鬧?後來她自請下堂,他現在還記得五歲的大女兒看自己冰冷的目光,當時他氣惱她不知好歹,如今他慶幸她對自己沒有了感情,就算知道自己下場也只會大呼痛快吧……只期望顧國公看在自己什麽都沒有招供的份上善待她們。

他嘴裏念叨着:“人生若只如初見,只道當時是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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