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牡丹,色香濃絕。
四月下旬,烈日當空,夏詢拿着湘妃竹扇給皇上及桃小主打扇,幾個內侍在驅逐煩人的知了。
蒼岩也不嫌熱,擁着美人手把手教她描繪,閑時偷個香,只覺着美人清涼無汗,抱着極為舒适。
待畫完眼前這株魏紫,蒼岩不經意瞥了眼美人修長白皙的脖頸兒,微微斂眉,揮退宮人,微微扯開她衣襟,問道:“朕賞你的玉墜怎的不戴了?”
桃夭夭昨夜才把血玉墜取下來,那玉墜也是在他要求下佩戴的,倒是心細。她笑着解釋:“皇上不覺得嫔妾這身衣裳不适宜佩戴項鏈麽?”
美人一襲湖綠斜襟白荷滾邊紗裙,淩雲髻上插着珍珠步搖,再點綴幾顆白荷珠花,清麗婉約,微笑時眼裏盈盈一汪清泉,直看得聖上心情舒暢。
蒼岩颔首也不再多想,這身衣裳是不錯,只當女為悅己者容,喚過夏詢,吩咐他等會把今年進貢的煙絡紗全給月華殿送去。
桃夭夭突然有點厭棄自己,在桃府時委曲求全,在宮裏虛以委蛇,全是在做戲,她怎會是這樣一個虛僞的女人?說好的斬斷情絲就是全然接受皇上的好?
夏詢領着朝露來到皇上跟前道:“皇上,四公主起了高熱,哭鬧不休,賢妃娘娘請您去看看。”
蒼岩擔憂小兒易夭折,走出十來步又回頭對桃夭夭道:“朕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朝露暗自瞥了一眼桃夭夭,這個桃小主莫不是會妖法?居然迷惑得皇上在着急的情況下還能想着她,亦能安慰她,真不簡單。
翠羽見皇上身影消失不見,而小主面無表情目空一切,暗想莫不是吃醋了?遂笑道:“小主,咱們先回去吧?”
桃夭夭扯扯嘴角,第一次勉強笑不出來。不舒服的地方不是在于他舍下自己離去,而是他還能想起自己,這說明……他把她放在心上,如此幸運的事情竟然落在她頭上。
鐘粹宮。
乳母抱着福慧哄着,賢妃端着藥去喂,福慧腦袋晃動,就是不肯吃,閉眼大哭,太醫正站在一旁着急,想着要不要再紮幾針。
見皇上出現,賢妃似找到了主心骨,再不複剛才的堅強,眼淚汪汪的看着蒼岩無助哭道:“皇上,福慧不肯吃藥,這可怎麽是好?太醫說……說若是不吃藥恐會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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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輕飄飄一眼直把太醫看虛了,這在宮裏看病本就下意識把病情說重,如此才能突顯自己醫術之高超。
也許真有龍氣壓邪之說,皇上一來,福慧哭聲也小了,等蒼岩抱在懷裏時,福慧也肯乖乖吃藥了。
賢妃擦掉眼淚笑道:“這孩子!也就皇上才能壓得住她。”
蒼岩抱着女兒未置一詞,輕拍着她,等她睡熟後想把她放在床上,福慧抓着他衣裳不放。
賢妃伸手去拉開女兒的手,可一動,福慧就哼哼唧唧有要哭的趨勢,蒼岩繼續輕哄她。
賢妃輕聲道:“皇上公務繁忙,還是讓臣妾來抱吧。”
蒼岩搖搖頭,賢妃也不再勸,陪着皇上一起哄女兒。
晚間,天氣悶熱,天空星月不見,走廊上的宮燈吸引蚊蠅環繞,似有暴風雨将至。
桃夭夭歪在繡塌上出神,他說他會來看她,他沒有來,她知道肯定是四公主的病讓他走不開,她知道卻解不開心中的結。他是好皇帝,亦是好父親,都說皇帝薄情寡義,她猶豫不決,雖之前她怨他把自己當玩物,可再一想,他是皇上,她是嫔妃,他有權利對他的嫔妃做些輕薄之事,就她矯情覺得是屈辱,別人只當是福氣。她承認有一點點喜歡他,她對他不舍,從沒有人比他對自己更好過,她貪戀這一點溫暖,她害怕自己想要的更多,更害怕貪婪會失去自我。
晚間還是有些涼,她搓着手臂回暖,擦幹眼淚,再次決定做回自己。
半夜時分果然下起狂風暴雨,桃夭夭被驚起,擁着被子渾渾噩噩到天明。
暴雨過後風和日麗,空氣帶着鮮花的清香。
去鹹福宮請安時,聽見過往的宮人在議論:“可惜了,那牡丹生生被暴風雨摧殘個幹淨。”另一個說:“那花本就接近敗期,誰能留得住?在盛開時落幕總比讓人看到它枯萎的樣子好。”
桃夭夭釋然一笑,心中豁然開朗,可不是,何必等待一個必然的結果,自己去迎接它的到來不好嗎?
午後,蒼岩抽空邀桃夭夭賞荷。
太液池的荷花結着花骨朵,魚戲蓮葉,綠柳垂蔭。
蒼岩見桃夭夭眼睛紅絲未消,握着她的柔夷低頭問道:“可是昨夜暴雨驚到你了?”
桃夭夭心意已決,也不昔冒犯皇上,她抽手退開一步冷冷道:“嫔妾睡得極好,謝皇上關懷。”
蒼岩維持着原有動作,直愣愣的看着她,她沒有心慌意亂,冷靜得就像個木頭樁子。他手握拳,冷聲道:“可是在生朕昨日沒去看你之氣?”
桃夭夭低頭回道:“沒有,皇上照顧四公主最為重要。”這話是她本意,可男人聽起來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昨夜福慧的病反複無常,他怎會丢下一個生病稚兒去探望一個健全之人?也太不知進退了,這事能吃醋?他心生不悅。
一時氣氛詭異,蒼岩等不到小女人的認錯,氣呼呼的走了。
翠羽着急道:“小主,你怎麽能惹怒皇上呢?”
桃夭夭無奈的笑笑,是啊,她怎麽能?
蒼岩心裏憋着火,回到養心殿氣不過,拿出屜子裏她繡的香囊就想要往鍍金麒麟香爐裏丢去,又生生止住,見夏詢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挂不住臉,遂丢在地上。
夏詢心中偷笑,桃小主好本事,居然能将皇上氣成這樣。撿起拂去香囊塵埃,又放回原處,得到皇上冷哼。
過了三日,蒼岩還沒有等到小女人的道歉,暗想莫不是還等着他去哄她?斟酌半天,小女人進宮前必是家中的掌中寶,自己比她大十歲,理應諒解她的未成熟心思才是,這一開解,戾氣煙消雲散。
晚間板着臉翻了桃夭夭的牌子。
蒼岩故意冷她一個時辰才慢悠悠的去到承恩殿,不過迎接他的不是小女人情意綿綿認錯,而是冷若冰霜不屑一顧。不由得怒氣上湧,生氣也得有個度吧?
遂也臭着臉悶頭辦事,無奈美人太冷,像冰做的似的,抱着一坨僵硬的冰塊如何盡興?
欲求不滿的男人冷厲道:“聽說你有個妹妹?”見桃夭夭颔首,接着道:“還有幾日就是端午節,你一年多未見家人,朕準許你妹妹進宮陪伴你幾日。”
桃夭夭一愣,點點頭。
蒼岩等不到她的言語,氣憤離去,泡在白玉池裏,只覺着這一池溫泉水也洗不去他的抑郁。
蒼岩本意是讓桃夭夭的妹妹進宮逗她開心,結果卻是越推越遠,等時過境遷後,他也不知如何去評價這個決定是對是錯。
桃府。
聖喻到桃府時,桃明禮還在一品樓與佳人相會。
自從去年年底封印後在此見過了夢兮,就一直戀戀不忘,想把她帶回家中朝夕相伴。不想佳人很有主見,怕自己進府後時間久了被遺忘,倆人就一直這麽偷偷摸摸私會着,別說,還真有一股偷不着的快意。
因一品樓物價昂貴,他捉襟見肘,剛好大女兒近來得寵,自有巴結之人孝敬他銀子,這才有底氣常來坐坐。
聽桃全道聖喻到了,忙推開美人整理衣襟匆忙回府。
童滿等得有些不耐,見桃小主之妹長相雖佳,可透着一股子算計的庸俗味,納悶皇上召她進宮有何用處。
桃明禮氣喘籲籲出現,表明歉意後跪地接旨。
童滿道:“傳皇上口喻:桃常在蕙質蘭心,深得朕歡喜,适端午節将至,特宣桃常在之妹進宮陪伴。”
衆人謝恩,桃明禮笑着請童滿吃茶。
桃灼灼先是一喜,然後接踵而至的是擔憂,湊到母親耳邊問到:“娘,你說該不會是桃夭夭想整我吧?”
夏氏卻有不同意見,女兒随她,長相豔麗,雖不及桃夭夭,可比之大多數人是遠遠超過的,男人喜新厭舊是常事,這吃慣了山珍海味,見到了民間美食也會嘗嘗鮮。不過她也沒有把想法說出口,一是怕萬一,二是說了,女兒若刻意為之就落了下成。她笑道:“怎麽會,必是她想你了。”下一句就抓住女兒的命門:“聽說她近來得寵,賞賜的好東西怕是不計其數。”
桃灼灼瞬間眼睛放光,她就愛打扮,無奈家境不富裕,每每暗自羨慕別人穿戴。
夏氏也不覺得不對,她原是官宦人家,無奈家族犯事,一夕傾覆,她流落教司坊,好在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她現在依舊生活在官宦人家。經歷了這些,她覺得沒什麽比銀子來得更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