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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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氣晴好,屋外傳來鳥兒清脆婉轉的鳴叫。
韓若薇睜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爬起來,渾身輕松,看來那碗藥還是挺有效果。
“婉兒。”她邊低頭穿鞋邊叫道,但是無人應聲。
“奇怪,人到哪裏去了?”韓若薇站起身來,才發現這裏并不是自己的房間。她揉了揉眉心,終于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她拉開房門,正好看見姚新南站在門外詫異的看着她。
韓若薇低頭看一眼他端着的水盆,後退一步讓他進來。
“昨晚睡得好嗎?”姚新南輕輕地将水盆擱在架子上,低聲問。
韓若薇打了個呵欠,懶懶道:“還行。”在手觸碰到那盆中水的時候指尖顫了一下,那水竟是溫熱的。
“怎麽?”見她不動,姚新南問道。
韓若薇搖了搖頭,擦完臉又回過頭來,視線在屋子裏環視一圈,終于找到了一把木梳。
“沒有鏡子嗎?”韓若薇抓着梳子站在原地茫然四顧。
姚新南聞言笑道:“男子哪裏需要鏡子,頭發束上就行了。”
韓若薇糾結道:“你這裏沒鏡子,那我怎麽梳妝?”她總不能披頭散發的回自己的房裏去吧?
“我幫你吧。”沉默良久,姚新南終于說道。
韓若薇坐在凳子上,有些昏昏欲睡,她終于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會不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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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新南拿着梳子滿臉嚴肅的站在她身後,手裏茫然的拿着她的發簪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男子的發我會,但是女子……”他有些為難,伸手比劃了一下,最後才道:“要不,我給你束起來?”
“英姿飒爽,看起來應該很精神。”他又笑着補充道。
韓若薇:……
最終韓若薇還是沒有同意束着男子的發髻,而是将頭發随意的攬在腦後就這樣出了門。
她心裏記挂着大哥和大嫂,腳步匆匆的離開了,所以沒有發現不遠處有一雙眼睛靜靜地注視着這裏。
姚新南卻感覺到了,他腳步微頓,最後還是朝那邊走了過去。
“娘。”他有些無奈的開口道,“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姚夫人滿臉含笑:“原本你還不願意來,現在知道為娘的眼光錯不了了吧,從小就給你定下了。我看吶,你要是實在喜歡,也不用等到明年開春了,我現在就命人回去籌備,把人娶回家。”
“娘。”姚新南看着韓若薇遠去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不急,再等等吧。”
“三小姐。”婉兒一見到她連忙奔了過來。
韓若薇的視線在屋子裏掃了一圈,見床鋪整齊,便問道:“大哥呢?”
“大少爺回去見大夫人了。”
韓若薇轉身就走,婉兒連忙跟了上去。
韓書諾所居住的宅院,因為一些原因,很是偏僻。韓若薇腳步匆匆的趕來的時候就見滿院狼藉,院子裏傳來大哥韓書諾低低的說話聲。
她在門外站了站,見韓書諾抱着那女子低聲說這話,臉上的笑容有一絲淡淡的脆弱。那女子頭發散亂,被男人緊緊的扣在懷裏,不知韓書諾說了什麽,原本有如受驚小獸一般的女子突然咯咯的笑起來,笑聲清脆悅耳,那雙美麗的眸子也彎成了月牙狀,她微微側過身在韓書諾頰邊響亮的親了一口。
韓若薇松了口氣,慢慢的退後一步。
今日天色依舊陰沉,她疾走了幾步,耳邊恍惚聽見一個女子的嗚咽之聲,很輕很輕,若不細聽,怕是發現不了。
她循着聲音,慢慢的走了過來。就見牆角蹲着一個女子正低聲哭泣,正是昨日那個丫鬟。
“雪兒,你怎麽了?”婉兒與她是相熟的,見狀趕緊沖上去攙扶她:“你怎麽了呀?怎麽在發抖?是生病了嗎?”
雪兒微微擡起頭來,突然撲到韓若薇的腳邊,低聲道:“三小姐,讓我伺候您吧,我、我害怕。”
雪兒原是大嫂嫁到這裏之後收留的丫頭,到韓家也有幾年了,她抓住韓若薇衣擺的手甚至在顫抖,口中一遍又一遍的說道:“我害怕。”
王嬸端着熬好的藥走了過來,見此情景忙走了過來,訓斥道:“你這白眼狼,大夫人救過你的命,現在她不過是病了,你就要抛棄她嗎?”
雪兒顫巍巍的爬起來,抹了把眼淚,似是驚懼到極點,索性破罐子破摔,她指着房門的方向嘶聲吼道:“我是白眼狼?她不過是給了我一個饅頭,我照顧她這幾年已經還完了她的恩情,我沒必要把命賠給她。”她指着額上的傷口、腕上的傷口叫道:“她不是病了,她是瘋了,是瘋了!是會殺人的瘋子,我待在這裏會被她殺死的,她就是個瘋子……”
啪。
雪兒的臉被扇到一邊,韓若薇面無表情的收回手,不帶絲毫感情的說道:“你說的對,這麽多年,大嫂的恩情你早就還清了,現在你自由了。”随後她接過王嬸手中的托盤低聲吩咐道:“将賣身契還給她,送她走。”
雪兒雙手掩面,緩緩跪倒在地,終于嗚嗚的哭出聲來。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喜歡就收藏一下吧,就當哄我開心啦
(づ ̄3 ̄)づ╭?~
☆、第 6 章
天氣陰郁、沉悶。
韓若薇坐在船頭,微微側着身子将手伸進水中撥弄那河水。
她覺得心煩意亂,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都是早上大哥接過藥碗時顫抖的雙手,她知道雪兒說的話他一定是聽見了。
婉兒見她煩躁的拍着水花,忙道:“小姐,要不我們去岸上走走吧?聽說城南新開了一家茶館,那家的點心味道好極了。”
“小姐?”見韓若薇突然坐直了身子,婉兒吓了一跳。
“靠岸。”韓若薇眯着眼睛看着一個方向,低聲道:“船家,麻煩快些。”
等到婉兒笨拙的下了船,韓若薇已經奔出老遠,她口中邊叫着小姐慢些,邊追了過去。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
幾個家丁模樣的壯漢揮舞着棍子追着一個人,嘴裏還叫嚣着要打死他。
前方狼狽奔逃的是一個小小的身影,他赤/裸着上半身,上面滿是水光,懷裏用衣服裹着一件什麽東西,濕淋淋的。他腳步踉跄,好似非常慌亂,韓若薇認出來是那個叫小寶的男孩子,他鼻青臉腫,嘴角還有一抹血絲。
人群被他沖散了,罵罵咧咧的,但随後又被後方追來更加兇神惡煞的人撞開,那些行人一看他們的衣着,面上都露出驚懼的神色,敢怒不敢言的退到了一邊。
韓若薇看着那群兇神惡煞的男人面色也有些凝重,随後又有些怨那男孩兒不長眼睛,偷哪家的東西不好,非要去惹這天雲鎮“臭名昭著”的惡霸。
林寶很快就被其中一名壯漢抓住頭發扯了回來。
“放開我。”林寶劇烈掙紮着,額頭上全都是冷汗,眼神四處亂飄,韓若薇覺得有些奇怪。她目不轉睛的注視着那孩子的眼睛,終于見他在劇烈掙紮間眼角的餘光總是往一個瞥去。
那裏是……
那個方向,有一個拄着棍子佝偻着腰的婦人,正擡起頭往這邊騷亂的地方看了一眼,随後好像心有所感似的一點一點挪了過去。她走的真的是非常的緩慢,顫顫巍巍的,好像一陣細小的風吹來她就會倒下去似的。
——那是林寶的母親。
林寶劇烈掙紮間手裏緊緊護着的東西終于掉在了地上,韓若薇低頭一看,衣服裏包裹的卻不是錢袋,而是一條活蹦亂跳的草魚。
其中一名壯漢看了一眼那不停彈跳的魚,一腳踢飛了出去,嘲道:“你這小賊,偷別人的東西也就算了,竟敢偷我們孟爺的魚,活膩了你。”
“你放開,放手!”那男孩兒突然驚叫起來,聲音刺耳,他知道母親已經看見他了,但是他不敢回望過去,只能瑟瑟發着抖滿臉絕望驚懼的叫道:“我不是賊,我不是。這魚明明是我抓的,你放開我。”
“呵。”那壯漢像提着小雞仔似的抓着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喝道:“你抓得?你看不見我們爺正在垂釣嗎?眼瞎了不是?”
“我……”林寶劇烈喘息着,垂着眸子看向地上那條漸漸停止跳動的魚,又去撕扯那男人的手臂,叫道:“明明是我先到的。”
“哦?”另一名男人譏諷的笑了一聲,道:“你難道不知道這河裏的魚都是屬于天雲鎮的?你是天雲鎮的人嗎?”
衆人一片唏噓,天知道什麽時候有了這個規矩,但是他們只是站在一旁,不敢去觸孟家的黴頭。
“哈哈,胖哥,話不能這麽說,人家雖不是本鎮的人,确是我們天雲鎮臭名昭著的小賊呀。”一聲又一聲小賊傳入耳中,看着林寶絕望的面色還有站在不遠處嘴唇顫抖,拖着病體藏在小巷中往這邊張望的病弱婦人,韓若薇咬了咬嘴唇,終于撥開人群,說道:“真是難得,你也知道臭名昭著這個詞。”
笑聲戛然而止。
“你是什麽人?”那拉着林寶的壯漢面色陰郁道,“不想死,就滾遠點。”
韓若薇藏在袖中的手鑽進了,暗暗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使自己的眼睛注視着那漢子,聲音也很平靜:“我來領我家的小厮。”她垂眸看了一眼地上沾滿泥土的草魚,又看着林寶道:“我不過是讓你抓條魚,你怎麽去了那麽久?”
林寶詫異的看着她,嘴唇微微顫抖着。耳邊又聽韓若薇道:“我剛剛好像聽你們說這河中的東西都屬于天雲鎮上的住戶,那我算不算?”
一人在那漢子耳邊嘀咕了兩聲,那漢子的面色很是難看,最後還是咬牙道:“韓家三小姐那當然算。”
“哦,當然算。”韓若薇笑起來,她伸手指着林寶的臉上的傷,問道:“那這些是怎麽回事?”
那漢子看起來想要發作,但最終忍住了,他不悅道:“不知韓小姐想怎麽樣?”
韓若薇的視線微微擡起來,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站在遠處的病弱婦人,深吸一口氣道:“道歉!”
“你……”那漢子冷笑一聲,嘲道:“你讓我給個小賊道歉?這韓老爺打拼下來的家業,別到最後都落到這個賊的手裏了,啧啧,想想就覺得不值。”
林寶的面色更加蒼白起來。
“韓三小姐。”那壯漢見韓若薇不再說話,又說道:“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過可也不能被這小鬼給騙了,偷東西被抓住就說自己家裏有病危的老娘,祈求原諒,可是哪一次是真的?”
韓若薇見圍觀的人有些露出贊同之色,心裏煩躁,她打斷那壯漢的話,突然問道:“你見過嗎?”
“什麽 ?”那壯漢一愣。
“你見過他的家人嗎?”
那幾名漢子都笑了起來,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瘋子:“他不過是個小騙子,哪裏來的家人。”
韓若薇也笑了起來:“你不知道他的家在哪裏,怎麽知道他沒有母親,又怎麽能說他說謊。”她環視四周,目光堅定,随後他看着不在說話的衆人一字一句道: “人雲亦雲。”
“你說什麽?”那漢子突然上前一步,雙目圓睜,韓若薇雖然內心驚懼,卻也毫不示弱的回瞪着他,冷笑道:“怎麽?我說的不對?還是你惱羞成怒了?”
“你……”
“ 小姐。”婉兒擔憂的拉住她的胳膊,低聲的勸。韓若薇見那漢子卷起的袖口之下露出結實粗壯的手臂,定了定神,卻沒有退縮。
她不能退,這孩子的生命這麽狼狽,一定要保住他在母親面前的最後一絲尊嚴。最起碼他最不堪的一面不該展露在病弱的母親面前。
“怎麽了,這是?”一道聲音斜插了進來,人群散開,只見一名身着深紅色錦衣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他面容清隽,雙目有神,手中還搖着一把折扇,看起來就像一位翩翩佳公子,可是那看熱鬧的人見他來了,呼啦一下全都散了。
“啧。”孟飛刷的一聲收了折扇,看着那幾名家丁面色有些無辜的問道:“我有這麽可怕嗎?”那幾名壯漢冷汗刷的就下來了,慌忙搖頭。
韓若薇袖中的手指突然縮緊了,沒想到這種小事孟飛竟然過來了。這個傳言中瘋子一般的人物。
她也曾見過這人發瘋。
原本這天雲鎮是有一條花街的,但是幾年前從外地歸來的孟家長子突然回來了,沒人知道他為什麽有這麽多錢,這麽大的勢力 ,只知道他回來的當晚,整天花街燃起了通天的大火。
那時候韓若薇在另一條街道逛街,見這人面目猙獰的拿着砍刀追着一名男子衣衫不整的男子,街上的人全都吓壞了,包括韓若薇,那晚回家她燒了幾天,總是做噩夢。
那場大火燒光了花街,那花街的所有姑娘一夜之間不知所蹤,但是有人說曾在孟家聽到過女子的笑聲。想來那些姑娘全部進了孟家。
“這不是韓家的小姑娘嗎?”那孟非一下子笑起來,笑容溫暖和煦:“都長這麽大了?”
韓若薇深呼吸一口氣,道:“孟公子,我是來……”
那人笑着打斷她,道:“我都聽到了。”
“孟爺,這小賊……您看怎麽處理?”那抓着林寶的壯漢低聲問道。
他說的不是處置,而是處理。
韓若薇面色一變,這孟家連官府都怕他三分,此處山高皇帝遠,就是殺了人……
孟飛笑的溫柔,刷的一聲又将扇子打開了,随後繞着那漢子走了一圈,突然發難一腳踢在那漢子的腿彎上。
那壯漢當即狠狠的跪倒在了韓若薇的面前。
見韓若薇好像有些害怕,孟非歉意的沖她笑笑,随後一把抓住那壯漢的腦袋按在地上,砰砰砰的強迫他磕了幾個響頭。
韓若薇看着地上的血跡身體一僵,卻控制住自己沒有後退一步。孟非施施然的松開了手,柔聲道:“韓小姐,滿意嗎?”
韓若薇還沒來得及說話,那人又自顧自的啊了一聲,道:“好像弄錯了。”他指着林寶,道:“是該給這小友陪個不是。”
那壯漢滿腦袋的血,聞言忙不疊的沖林寶磕頭,祈求他的原諒。
孟非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掌,沖韓若薇欠了欠身,溫聲道:“是我管教不周,沖撞了小姐。”他揮揮手,身後一名小厮模樣的男人走上前來,将手中的兩條魚遞了過去。
孟非又塞了一疊銀票過去,笑道:“權當是賠禮,給這小兄弟請個大夫。”韓若薇突然被塞了滿手的銀票,吓了一跳,在擡眸時卻見孟非沖她身後拱了拱手,随後帶着仆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韓若薇轉過身來,就見姚新南朝她走過來。她後退了一步,手心滿是冷汗。
“小姐?”婉兒吓了一跳。
韓若薇深吸了一口氣,小聲道:“我沒事。”就是腿有些軟。
那林寶站在原地,眼睛盯着一個方向,無聲卻劇烈的哽咽起來。
韓若薇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就見那小巷中露出一截灰色打着補丁的衣擺,那婦人以為自己隐藏的很好,卻不想林寶早就發現了她。
婉兒想過去,韓若薇一把拉住了她,輕微的搖了搖頭。
身後的腳步聲終于走近了,韓若薇回頭問道:“你就沒其他事做嗎?終日裏游手好閑。”
“有。”姚新南滿臉嚴肅,道:“而且是天大的事。”
“那就快去做。”韓若薇的手還在微微的顫抖着,卻不想在姚新南面前露怯,只得推他,“快去。”
“我不正在做。”姚新南反拉住她的手,捏了一下又放開了,他笑道:“還有比陪着你更大的事?”
唰,韓若薇臉上漫上一層紅霞,還不待她發作,婉兒就叫了起來。
“小、小姐,他昏過去了。”
☆、第 7 章
“雖然你有苦衷,但是偷東西依然不對。”韓若薇擱下手中的筆,吹了吹紙上未幹的墨跡,才擡起頭來看着站在房中的林寶說道:“這樣,我這正好缺人,看你挺機靈,就跟着我吧。”
林寶已經換了一身幹淨的薄衫子,只是款式有些老舊,那是韓書易年少時的衣服,但因為林寶過于瘦弱,那衣服穿在他身上肥大很多。
韓若薇走近了舉着手中剛寫好的紙給他看,聲音裏帶着柔柔的誘哄的味道:“簽了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這是什麽?”林寶皺眉。
“賣身契。”韓若薇言簡意赅。
林寶嘴唇顫抖了片刻,最後扯出一個笑來,惡狠狠的說道:“你就不怕我偷東西?”
韓若薇聞言就笑了起來:“小鬼,我可比你年長幾歲,你以為這些我想不到?”
男孩正疑惑,就見一名身形消瘦,面頰蒼白的婦人在婉兒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娘。”林寶瞬間瞪大了眼睛。
那婦人見到他眼睛就是一亮,婉兒在一旁笑道:“您看,我沒有騙你吧?小寶這孩子乖得很,我們家老爺小姐都很喜歡他呢。”
韓若薇迎上去拉着那婦人的手笑道:“小寶這孩子為了給我抓魚受了些委屈,還請您別怪我。”
那婦人眼眶還有些紅腫,感激的看着韓若薇,聞言忙道:“這是哪裏的話,應該的,應該的。”
“娘,你怎麽會在這裏?”林寶忙沖了過來,他低垂着眼睛,不敢跟母親對視,其實他知道那時母親是在場的。
“是這位姑娘來接的我。”那婦人看着婉兒笑道:“原本我是不信的,以為她是騙我,但是娘又一想,我這個害了病的老婆子有什麽好騙的?”
林寶咬了咬嘴唇,卻始終沒有說出話來。他知道母親在說謊。
見婉兒攙着母親走遠了,林寶才抹了把眼睛,低聲道:“不需要你可憐我。”
見他要走,韓若薇也不攔着,她揉了揉眉心,說道:“我并非可憐你,确實是有事需要你來做。”她心裏知道大嫂是喜歡孩子的,早些時候她的病還沒有那麽厲害的時候,見到半大的孩子性子總會很溫和,不會攻擊人。
她看着林寶的背影,想這孩子雖然大了點,可依然是孩子不是?況且臉生的嫩,喂得白白胖胖的,應該會更顯小一些。
“現在雖是盛夏,但是天很快就會冷下來,你母親的病拖得太久了,況且你也不能一輩子做賊不是嗎?”韓若薇将那張紙拍在桌子上,緩緩道:“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曾經走錯路也沒什麽,但是明知是錯還一味的往前走,那……”
林寶驟然轉身,眼睛裏滿是細碎的淚水,他怒吼道:“你以為我願意?但凡有一點點其他辦法,我怎麽會……”
“所以我在給你機會。”
林寶攥着拳頭渾身細微的顫抖着,韓若薇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雙臂閑閑的撐在桌案上,歪着頭看他半晌,突然短促的笑了一聲:“你該不會是因為我叫你小賊所以生氣了吧?”
“自尊心還是蠻強的嘛。”
林寶自顧自的抽噎着 ,一聲聲小賊好像壓進了他靈魂深處,仿佛一輩子都擺脫不掉。
“你确實做過賊,他們也沒有說錯。”韓若薇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摸出帕子去擦拭林寶臉上的淚水,卻被一掌拍開了,她也不生氣,只是接着道:“這是你必須承認的事實,但是你現在有辦法改變,過不一樣的生活,不用像老鼠一樣躲在陰暗的角落裏,不用隐瞞自己最親的人,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不用躲躲閃閃,不用擔驚受怕。你和你母親甚至會有一個溫暖的避風港灣。很多人想要改變,但是沒有機會,現在我把它交到你手裏,你要還是不要?”
韓若薇說完這一長段話,緩緩呼出一口氣,她低聲道:“你好好想想吧。”她擡腳向外走去,卻聽見身後傳來雙膝跪地的聲響,她猝然轉身,只見林寶深深地伏拜了下去。
韓若薇終于松了一口氣,她将抽噎的男孩攙扶起來,低聲道:“我并非在可憐你,我也有無法解決的事情,所以需要你,換一種說法,我想請你幫幫我。”
“我能,做什麽?”
韓若薇笑起來:“你先好好養傷,過幾日我再告訴你。”
“你還要在外面站多久?”韓若薇将那張賣身契夾在書中,懶懶道:“偷窺這件事你也做得出來?”
“如何算是偷窺?”姚新南含笑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站在門檻外看韓若薇低頭忙碌,笑說:“我不是光明正大的站在這裏嗎?”
韓若薇沉默了片刻,突然擡頭問道:“對了,那個孟家的公子,你認識?”她可是記得那人沖姚新南見過禮的,看樣子很相熟的樣子。
姚新南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片刻之後才說道:“他曾經在我們家住過一段時間。”韓若薇手一頓,又有些好奇的問道:“那,他那時候也像現在這樣?”見姚新南好像不解,她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才道:“像現在這樣喜怒無常?”
姚新南搖了搖頭,道:“不是。他那時候……”他那時候已經接近了崩潰的邊緣,整日裏蜷縮在角落裏,一點點動靜都能吓得他全身發抖,驚懼出聲。
“什麽?”韓若薇見他不再說話,忙問。
“沒什麽。”姚新南适時打斷了這個話題,凝視着她,道:“明日我便要回去了。”
韓若薇手上動作一頓,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那就回去呗,總不能留在這裏過年吧。”
姚新南幾不可見的嘆了口氣,他将藏在袖中的書遞過去。
“這是什麽?”
“名家典籍。”姚新南道:“多看看有好處,有什麽不理解的可以寫信問我。”
韓若薇的視線在那書和姚新南的臉上轉了一個來回,随後暴怒的跳起來轟他出去。
“快滾,快滾,明年開春也別來了。我不會嫁給你的。”韓若薇後背抵在門板上憤怒道。
“姑爺,你們這是……”婉兒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有點怯怯的,韓若薇怒道:“你叫誰姑爺?他算哪門子姑爺?”
婉兒撓了撓頭發,不解的看着姚新南,姚新南也不生氣,只是将手中的書交給婉兒,又低聲囑咐了幾句才離開。
“小姐開門。”
“不開,讓他走。”
“姑、姚公子已經走了呀。”婉兒抱着書說道,話音剛落,那房門就打開了,韓若薇走出房門環視四周,果然沒有見到姚新南的身影,又氣沖沖的回了房裏。
婉兒抱着書顫巍巍的跟她進去,總覺得小姐好像更生氣了。
“手裏拿的什麽?”
“哦,這個呀,是姚公子要我交給小姐的。”婉兒說着獻寶似的舉着那書給她看,韓若薇冷哼一聲,道:“送你了。”
“真的啊?謝謝小姐。”婉兒歡喜極了,“那我要是有什麽看不懂的地方,小姐能講給我聽嗎?我識字不多。”
“嗯。”韓若薇冷着一張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婉兒邊收拾書案上的東西,邊道:“小姐,你說剛剛那婦人真奇怪,我明明是在那小巷子裏接到她的嘛,怎麽……”
“你沒亂說話吧?”
“沒有。”婉兒忙搖着頭,道:“沒有,我就是跟她簡單交代了一下這裏的事。”
“大夫請了嗎?”
“請了。”
随後韓若薇又問了很多問題,這些都是瑣碎的小事,平日裏就是她不說婉兒也做得很好,婉兒不由得奇怪,但見她一腦門子官司的模樣也沒有再問。
第二日,韓若薇剛洗完臉,就聽婉兒說道:“姚公子一大早就回去了。”
韓若薇将帕子往水盆裏一丢,說道:“這些小事以後不要跟我說,本小姐忙着呢。”
随後婉兒就見她忙着呢的小姐,抓着梳子在鏡子前坐了一刻鐘也沒把頭發整理好,她偷偷笑着退了出去。
☆、第 8 章(捉蟲)
韓若薇走進院子的時候,就見林嬸低頭掃着落葉,她忙迎上去,抓住掃把道:“這些事讓婉兒做就好了,你怎麽出來了。”
此時已入了秋,天有些冷,院子中落了些枯葉,平日裏都是婉兒在打掃,只是今日她差遣婉兒出去買東西了。
“快歇着吧,這天已經有些冷了,可別又着了涼。”
“小姐,我沒事。”林嬸的氣色好了很多,她把手壓在韓若薇的手背上,笑道:“我的病已經好了很多了。我就一個大閑人,什麽也不幹怎麽好意思。”
“不是有小寶嗎?”韓若薇奪下她手裏的掃帚,拉着她往屋裏去,邊說道:“小寶這孩子可是幫了我好大的忙了,你就安心養病,這些事呀你就別管了。”
“小姐。”婉兒人還未到,聲音就飄了進來。韓若薇早就習慣了她這一驚一乍的性子,面色波瀾不驚,低頭自顧自做自己的事,倒是把林嬸吓了一跳。
“小姐。”婉兒好像是一路奔過來的,先将手中提着的東西擱在桌子上,又咳了一聲,獻寶似的揚起另一只手在韓若薇面前晃了晃。
“小姐,你看這是什麽?”不等韓若薇回答,婉兒就自顧自的說道:“姚公子的信到了。”
韓若薇一把搶過了那封信,又瞪了一眼偷笑的婉兒。轉過身跟林嬸說了一句就轉身出去了。
書房內。
韓若薇面無表情的将姚新南新寄來的書信看到最後一張,一揚手全丢了出去,随後提筆回了一封辭藻華麗,熱情洋溢的……罵文。
婉兒一張一張撿了起來,待看清上面的內容之後,一下子笑了起來:“小姐,姚公子真有情趣。”
韓若薇心中呵呵冷笑,情趣?人家未婚夫妻沒事寫個情詩寄托思念之情,這姓姚的倒好,別說情詩了,只要他不摘抄這些名家典籍來給自己上課,她做夢都能笑醒。
她行雲流水一般的寫滿了一整張紙,又抽出來另外一張,突然問道:“對了,今天初十了吧?”
婉兒動作一頓,觑着她的臉色嗯了一聲。韓若薇擱下筆揉了揉手指:“去問問大哥,今年還去靜雲村嗎?到靜雲村有幾天的路程,再不起程就到十五了。”
婉兒将那疊信紙整平了放在桌案上,低聲道:“要去的,我看見王嬸在張羅東西了。”
韓若薇将寫滿字的那張紙揉成一團,站起身說道:“收拾一下,今年我們一起過去。”
随着時間的流逝,大嫂的病越來越嚴重,大哥的情緒也越來越糟糕,今年還是跟着他們一起去吧。韓若薇默默地想着,又伸出手來揉了揉眉心。
兩輛馬車駛上大道,往城外奔去,一路疾馳,終于在十五之前趕到了靜雲村。
入眼滿目金黃的楓葉,甚至連地面上都好像鋪了一層金燦燦的毯子,使人格外迷醉。
“哇,好美啊,小姐你看你看。”婉兒眼睛瞪得大大的,指向馬車外面:“那邊還有一座高塔呢?我們是要到那裏去嗎?”
韓若薇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遠處的高山上果然矗立着一座高塔,有空寂悠遠的鐘聲傳來,使人心情寧靜。
婉兒原本還喋喋不休的說着,突然又不說話了,韓若薇用腳踢了踢她:“怎麽不說話了?”
婉兒滿臉委屈道:“早知道我就争點氣,那年要是不生病就跟小姐過來了,這地方好美,真可惜這麽晚才看到。”
韓若薇沒想到她在難過這件事,無奈道:“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你還能翻出來?現在不是來了?我們會在這裏待一段時間,你可以看個夠。”
“真的?”婉兒眼睛一亮,“那這裏有什麽好玩的?小姐你不是說這裏晚上有夜市,是不是特別熱鬧?和我們青雲比呢?”她一疊聲的發問。
“那是沒法比的,這地方的東西好玩的很。”韓若薇俏皮的眨眨眼,只把婉兒急的是抓心撓肝,迫不及待的盼着夜晚的到來。
不多時,那馬車在一處院落前停了下來。
韓若薇跳下馬車,就見大哥正小心地攙着一個裹着兜帽的婦人下車。她忙過去幫忙,那婦人突然轉過頭來,一瞬間兩人對上了視線。
“大嫂。”韓若薇笑着跑過去攙扶她,“累不累,我扶你進去休息。”
那婦人眼睛大大的,雖然很是瘦弱,但是那絲毫不影響她的美,反而因為這一抹病容顯得更加惹人憐愛。
她的精神看起來很好,臉上帶着柔和的笑意,看起來跟正常人沒什麽兩樣,見韓若薇伸手來扶她,甚是乖巧的将手遞了過去,又看了身側的韓書諾一眼,見男人點頭,歡喜的跟着韓若薇走進了院子。
這是韓家在此處置辦的院落,因為一些原因,他們不願意住在客棧中,那裏人多口雜,會影響病人的情緒,甚至有可能加重病人的病情。
韓若薇揉着肩膀回到房間的時候,婉兒正端着水盆走進來,桌上放着幾碟清淡的小菜,還有一碗粥。
韓若薇打着呵欠洗了把臉,往床上一躺便不動了。婉兒見她如此忙來拉她。韓若薇側過身子擺手道:“累死我了,我要睡覺,不吃了。”
婉兒又勸了一會兒,見她還是如此只得退了下去。
韓若薇躺了一會兒,直到肚子咕嚕咕嚕叫的時候才坐起來。
“小姐,怎麽了?”婉兒從屏風外面探出個頭來問道,“是不是餓了?我去給你……”
“不用那麽麻煩。”韓若薇見屏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