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起來了。
她從茶幾上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顯示屏,微微皺了皺眉。
她說了一句:“我得接這個電話。”便站起身,拿着電話走到門外去了。
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電話是石零的護工潘子昂打過來的。
烏臨聽完電話,拿着手機回到會場的時候,臉色并沒有什麽變化。
所有人都在看她,她站在會客室的門邊,輕描淡寫地道:“這件事,石零難辭其咎,功不抵過。他不适合繼續負責仁愛基金的管理,我們再挑個時間另覓合适人選吧。”
此語一出,所有人都怔在那裏。
當初正是烏臨力排衆議,把基金的日常管理交給石零。而石零這次更是舍命替她擋了一顆子彈。
石零的身上打着的是她的标簽。
所有人都以為,這一次,對石零的追責,一定很難過她這一關。
但石零此刻仍躺在醫院,她卻站在這裏,輕飄飄一句,将他打入冷宮。
周允準備了一堆說辭,沒想到還沒用上,烏臨竟已不戰而屈。
他措手不及之下,反而不知道要說什麽。
烏臨沒進屋,就站在門邊,又說了一句。
“新人選确定之前,基金的日常運營,還是暫時辛苦康雲哥幫忙操持。這樣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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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讓步在先,此刻的提議,很自然地受到了一致同意。
…………
會議結束,來客們紛紛告辭。
屋子裏安靜下來後,烏臨獨自返身上樓。
回到二樓她自己的卧房,烏臨在床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整整一周,她都沒有再去醫院看望過石零,乃至下了嚴令,禁止其他人探視。
在那個放肆的吻和那句告白後,烏臨發現,她有些不願意面對他。
石零的心意,已不能更明顯,也不能更真實。她面臨選擇。
烏臨坐了一會兒後,起身找出來一把鑰匙,打開了書桌右下方一個抽屜。
她小心翼翼地從抽屜裏,找出放在米黃色老款首飾盒裏的一枚小小的銀戒指。
銀戒指上穿着紅線。
年深日久,銀戒指光澤暗淡,而紅線已顯得有些腐舊。
烏臨用指尖輕輕撫摸了一下銀戒後,下定了決心。
她從另一塊父親近年來送她的玉佩上,卸下紅線,替換掉銀戒指上穿着的那一根,然後小心地将銀戒指挂到脖子上。
…………
烏臨在石零出事後的第一時間就接到了電話。
她遣散了來烏氏老宅開會的人,本可直接趕往醫院,卻一直在家裏的卧室裏看了整整一天的英文小說。
吃過晚飯後,她才換了衣服出門。
那已經是在石零摔倒後的七個小時後了。
烏臨獨自走近石零的病房,腳步很輕。
她透過房門,一眼便看見石零坐在床上。
他穿着白色的住院服,臉色蒼白而冷漠地盯着面前的一處空處,怔怔出神。半張側臉輪廓如削,顯得冷酷而剛硬。
護工潘子昂,就坐在他身側的椅子上,面對着房門的方向。潘子昂正在低着頭削一只蘋果。蘋果的皮早就削得幹幹淨淨,他卻猶自拿着小小的水果刀一下一下地将果肉削落到身側的垃圾桶裏。
烏臨無聲地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輕輕叩擊病房的門。
叩門聲不大,但忽然響在安靜的病房裏,卻足夠清晰可聞。
她站在門口,不動聲色地看着本像一具雕像般呆坐的石零整個人顫抖了一下,然後将目光轉到房門處。
明明是寒冬時節,但烏臨今天卻穿着一件寶藍色的低領毛衣,一頭長發一絲不茍地高高挽起,露出白皙光潔的脖頸與鎖骨。
脖子上紅線,像一道細細的血口,将她的血肉分割成不同的區域。
紅線上串着的東西,則隐沒在毛衣裏不為人知。
她額前左右兩縷碎發微卷地垂在眼側,為她今天的裝扮稍添柔美的感覺。
石零呆望着她,一時間居然沒有說出話來。
倒是身側坐着的潘子昂,居然将手裏的蘋果掉到了垃圾桶裏,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潘子昂臉色蒼白地站起身,望着烏臨,叫了一句:“烏小姐。”
烏臨沖他點了點頭,走進病房,很自然地便走到潘子昂身側,将他手裏的水果刀拿過來收好,道:“小心一點,萬一切到手多不好。”
她口吻溫和,臉上的神色卻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自從早上石零出事以來,潘子昂一直忐忑不安,開始的時候尚能保持鎮定,但上面遲遲沒有回應,令她在煎熬中漸漸變得魂不守舍。
烏臨端詳着他。中年男人臉上有明顯的滄桑痕跡,在她面前站着的時候,顯得局促。
她望着潘子昂,淡漠的臉孔上,忽然浮現一絲笑意:“你不想向我解釋一下今天早上的事情嗎?”
潘子昂被她的目光瞧着,只覺得全身發冷,卻又不得不回答:“早上我推着石先生去休息區散步,起了風,石先生說想多坐一會兒,讓我去拿條毯子。結果我回來的時候,石先生已經從輪椅上摔下去了。”
言語之間,隐隐地将責任推到了石零的身上。
烏臨仔細地聽他說完,便微笑起來,道:“這麽說,都怪他自己不小心了。”
她的口吻波瀾不驚。潘子昂怔了一下,終于意識到烏臨的言下之意,身體微微發起抖來,卻道:“不,是我不該留石先生一個人在那裏。”
烏臨看着她,沉默了一瞬,道:“潘師傅,從現在起,你不再是石先生的護工了。你先回去吧。”
潘子昂的臉色變了,兩只手發起了抖。
他望着烏臨,連眼眶都似微微有些發紅:“烏小姐,請你再給我一個機會。”
烏臨看着他,笑了笑:“請你先出去吧,我跟石先生有話要說。”
烏臨的臉色已透出淡淡的不耐。
這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石零,卻忽然道:“小姐,這件事并不是他的責任。他很好,我不想換別人。”
他的聲音低沉,透着微微的沙啞。
石零的這一句,令病房陷入短暫的寂靜。
烏臨本來一直都在同潘子昂說話,并沒有看他。此刻聽他開口,才将目光淡淡地轉到他的臉上。
他望着烏臨,沒有多餘表情的臉孔看起來有些冷酷,卻又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憔悴之意。
石零與烏臨對視着,并無退縮的意思,但目光裏卻帶着足夠明顯的請求。
烏臨笑了笑,最後卻仍只不置可否地道:“潘師傅,你先出去,替我關上門,不要讓人進來。”
潘子昂終于離開了。
等到病房裏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石零才感覺到真正的緊張。
尤其是烏臨并沒有坐在椅上,而是選擇直接坐上病床的床沿。
病床窄小,她這一坐,便與他的距離靠的極近。
她坐在那裏,并沒有說話,只斂去了浮在臉上的那一層僞飾的笑容,空餘一張淡漠臉孔。
石零望着她,終于鼓足勇氣,輕聲地道:“小姐,早上的時候,我的帽子被風吹到地上了,我本只是伸手想撿起來,沒想到一下沒坐穩。”
烏臨淡淡地看着他,不置可否地道:“哦,這樣。”
她伸出手,輕輕摩挲他腿上已重新包裹好的潔白紗布,目光落到他右膝蓋已結疤的一處擦傷,道:“聽說傷口撕裂了,還擦傷了手掌和膝蓋。疼不疼?”
她聲音太溫和,幾乎令石零以為是自己聽錯。
本該是再高興不過的事情,但石零卻無端地不安起來,只垂下了頭,道:“還好。”
他剛垂下頭,下一刻,卻感覺到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肌膚的觸感,冰冷入骨。
猝然之下,石零的第一反應便是想要掙脫那只冷手的鉗制。
可是他被迫擡起了頭,目光觸到烏臨沉沉的眼色,才猛然意識到,這是烏臨的手。
石零立刻停下一切試圖掙脫的企圖,被迫維系着一個仰着頭的尴尬姿勢,僵在那裏。
她的手那麽冷,可是她的聲音,卻仿佛還要低上數度。
“低頭幹什麽,害怕?”是問句,卻不是疑問的語氣。
石零沉默着,沒有回答。
烏臨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他剛剛看到她臉上露出一個笑來,下一刻臉上已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她想必是用了全力,石零被打得側過臉去,耳邊嗡嗡作響,眼前發黑。
口裏甚至隐約湧出些腥甜的味道。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能回過神來,看向烏臨。
石零看着她,而烏臨只是擺着一張無動于衷的臉孔,好像剛剛狠力扇了他一記耳光的元兇另有他人。
她甚至都沒有繼續說話,只坐在那裏,冷淡地打量他,似乎是在等着他主動做出什麽反應。
石零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忽然笑了笑。
他不是個愛笑的人,此刻的笑容出現的時機,更是詭異。
石零的微笑看不出情緒。他笑着,卻微微側過頭:“小姐是不是還要打左臉?喏。”
他看似順從,實則倨傲的态度,本是最容易引起烏臨怒火的。
但此刻,烏臨卻并不動怒,只依然冷淡地望着他,用一種輕慢的口氣,道:“這一巴掌,你還覺得委屈了是不是?”
石零怔了一下,便立刻道:“我不敢。”
他仍在笑。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更完了。“哔——”盡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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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
☆、懲罰
“好一個不敢。”烏臨笑望着石零,說出來的話卻字字誅心,“我叫你好好養傷,你就敢支開護工跟我耍苦肉計。傷口開裂?擦傷?你如果真打算騙過我,就該對自己下手狠一點。”
石零臉上的笑漸漸消失了。
他有些愣愣地看着烏臨,一時間說不出來話。
烏臨的微笑十分平靜,口吻更是溫和,如同對着情人噓寒問暖般地道:“我知道你想見我,所以我來了。你想要我關心你,我就關心一下你。但我實在想不明白,你什麽時候學會對我耍心機?”
石零張了張口,試圖解釋,卻只說了一句:“我只是……”
便沒了下文。
烏臨并不肯就此放過他,看着他笑:“你只是什麽?沒關系,說出來,說出來你只是故意在激怒我,想要借此贏得我的關注。”
石零垂下眼,攤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地握成拳頭,卻緊緊地閉着嘴,不再說一個字。
烏臨看着他如此反應,便知道,她的話已起到應有的效果。
傷害眼前的人,令她心裏既有不忍,又同樣生出些許銳痛。
詭奇的是,還伴随有一種近乎變态的暢快。
仿若割除腐肉。
烏臨趁熱打鐵,又說一句:“石零,你知道嗎?你的把戲實在是太拙劣,徒然令我看不起你。”
石零安靜着聽着她說着,卻不再作出任何反應。
石零并不是蠢蛋,當然知道他的把戲有多麽拙劣。
天知道他只是別無選擇。
整整兩個星期,不管多麽痛苦的治療和複健,他都沒有叫過一聲苦。
他總是不斷用烏臨對他說的那一句“早點好起來”來提醒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
只有早點好起來,才能重新回到她身邊。
但他努力在完成她的要求,她卻從未“抽空來看他”。
他甚至沒有見過她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康雲、烏揚,都沒有再來過。
甚至于長年負責烏家老宅家政的老女傭崔淑,素來與他親厚,卻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是想切斷他與她聯系的一切可能。
石零垂着頭,沉默了很久,才擡起頭看着烏臨,道:“你是想說,我的那點小心思瞞不過你的眼,而且你也根本不在乎,對嗎?”
他的神色居然還是平靜的,只有身側緊緊握成拳的雙手,洩露了他心底的惶恐不安。
烏臨望着他的眼睛,輕描淡寫地打破他微茫的希望:“對。”
石零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輕勾動唇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他的笑,令烏臨不安。
果然,下一刻,石零便輕聲地問:“小姐,當時在手術室外,你為什麽要說那句話?”
烏臨的頭腦瞬間一熱。
石零終究問出來了。
手術室外,她都說了什麽?
“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死,明白嗎?”
“回話!不準死,明白嗎?”
歇斯底裏,莫過于此。
為着石零失魂落魄,恐懼得近乎失控的那個人,不是她,又是誰?
石零盯着她,目光灼灼。
他知道自己有多放肆,卻終究無法心甘情願地接受她的敷衍。
他必須得問一問。
烏臨沒有立刻回答他,乃至于目光有些閃躲。
她的反應,令他越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石零再度開了口,聲音有些低沉:“小姐,你當然可以指控我不守本分,對你癡心妄想。可是如果你一點都不在乎我,手術室外,你為什麽會說出那樣的話?”
沉默。
長久的沉默。
石零的逼問,将烏臨逼到了極處。
她無路可退,迎着他灼熱的目光,忽而微笑起來。
“石零,你如果一定要問,我也不妨告訴你。那天在手術室外,我害怕了。”
她說着‘害怕’,态度卻平和篤定,已從最初的慌亂中鎮定下來。
石零屏住呼吸,問:“你怕什麽?”
烏臨的笑容微微一盛,像極了一個得逞的惡魔。
“我想起佑安哥哥來了,覺得很害怕。”
佑安哥哥?
石零花了一點時間,才聽明白她說的這幾個字。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透着一股瀕死般的頹靡。
輪到他想要閃避,但烏臨不肯放過他。
她牢牢地盯着他的眼,似乎要看到他眼底去:“石零,我很久以前就說過,我喜歡你的眼睛。”
是。很久以前,她曾經這樣說過。
她與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捧起他的臉說:“我喜歡你的眼睛。”
石零剛到烏家的時候,沉默寡言、性情冷淡的烏臨,很少同他說話,卻時常會盯着他發呆。——更準确地說,是盯着他的眼睛發呆。
如她所說,她似乎是真的“喜歡他的眼睛”。
但石零過了很久以後才明白,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因為他是過了很久以後,才從旁人口中得知,烏臨的生命裏,曾有一個叫做石佑安的人。
她深愛過的人。卻早早就不在人世。
但烏臨本人,卻從未在石零面前,提起過這個“佑安”。
直到今天。
…………
“你不要想太多。她選擇你,只是因為你的眼睛長得像他而已。”烏揚曾這樣對他說過。
“守着你的本分。她是天之驕女,而你不過是她養的一條狗。”周允曾這樣對他說過。
“臨臨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人,如果你越界,就是自尋死路。”康雲曾這樣對他說過。
石零的腦海裏一片混亂。
從小到大,諸如此類的警告、威脅、提醒,他聽得太多太多。
他本也沒有過“越界”的打算。
他本也不想的。
他也不想情不由己地沖上去,替她擋下子彈。生命如此美好,努力活下去,一直是他恪守的信條。可是他打破了這一點。
他也不想吻她,也不想對她說那些告白的話。可是在手術室裏與死亡交鋒時,他耳邊響着她的話。她不準他死。
她為他失魂落魄,擔憂恐懼。
石零原本以為,她也是在乎他的。
…………
烏臨看着石零的眼睛,神色漸漸變得有些陰郁:“佑安哥哥死了很多年了。他是為我而死。他身上的血,也沾到我身上了。那天在手術室外,就好像是惡夢重演一樣。我很害怕,所以才會失态。”
石零閉了閉眼睛,極力控制情緒,但臉上卻已流露出些許痛苦的神情。
她說得很清楚了。
她的失态,并不是因為擔心他,不過是因為想起舊事,所以有些害怕而已。
烏臨看着他的表情,淡淡地笑了笑,補充了一句。
“我忘記對你說。你的眼睛,長得跟他一模一樣。”
這句話,徹底擊潰了石零最後的防線。
他望着烏臨,目光流露出哀懇。
石零道:“不要說了,小姐。”
聲音很輕。
他已經出聲哀求,但烏臨并沒有就此放過他。
沒有人可以在逼迫她以後全身而退。
石零也不可以。
她望着石零,淡淡地笑着,用話語将他細細淩遲:“我并不想說的,是你非要追問。現在,你是否滿意了?”
石零沉默了很久。
他不回答,她便耐心地等。直到石零終于輕輕地開了口:“我明白了。對不起,小姐。是我……放肆了。”
滿盤皆輸,不過如此。
烏臨大獲全勝,卻殊無快意。
她坐在那裏,聽着石零的輕聲細語的道歉,心底忽然生出巨大的茫然。
她做的是對的嗎?
推開他,傷害他,她是否就能好過一點。
烏臨愣了一會兒,才重新定下神來。
“你明白就好了。”
她說了這一句,沒有給石零更多反應的時間,即刻便将話題轉到另一件事上。
公事。
“槍擊事件的調查報告已經做出來了。兇犯是串通了現場的安保人員拿到手.槍後行兇的。”
“……是。”石零有些恍惚,卻不得不強迫自己提振精神聽她說話。
他聽明白了。
兇犯與安保人員勾結,全權負責晚宴策劃的自己,難逃其咎。
明明該惶恐不安,但卻莫名地毫無感覺。
就好像,一切都無所謂了。
烏臨看着他的神色,停了停,道:“現在甚至有人懷疑,你跟這件事有關聯,有‘監守自盜’的嫌疑。”
聞言,石零渙散的目光微微聚焦了一些。
他看着她,良久,才輕聲道:“當初本就是我堅持選擇這家公司的,責任的确在我身上。至于說‘監守自盜’……”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居然無聲地笑了笑,才繼續道:“能有機會替你擋一顆子彈,令你看重我一些,這誘惑的确不小。而我甚至企圖借此進入你的心,可不正是嫌疑深重麽?”
烏臨與他目光交彙,臉色有些冷下來。
石零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抖了一下,垂下眼去。
“對不起。”他道歉後,遲疑一瞬,解釋了一句,“我沒有,請你相信我。”
烏臨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道:“今天我與仁愛基金的幾位理事見過面了,決定免去你在仁愛基金的職務。”
如果沒有早些時候的不愉快,她應該會同石零多解釋兩句。
比如她并不是真的要追究他的責任,将他打入冷宮,而是別有目的,只是以此暫時堵住衆人悠悠之口。
但她什麽都沒說。
與其說是對他的懲罰,不如說是滿足她的好奇。
她忽然想知道,如果石零發現,他越距的示愛會影響到他的前程,他會有怎樣的反應?
石零垂着眼,說了一個字。
“是。”
他不但連一絲掙紮的意圖都沒有,甚至在停了一會兒後,補充道:“抱歉,我給你添麻煩了,小姐。”
他是她的人。他出了問題,會令她臉上無光。
烏臨坐在床邊,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才道:“沒關系。這些事,我自會處理。我不允許別人來探視,既是想保護你,當然,也是在懲罰你。”
她的聲音,溫和平靜。
她說,這是懲罰。
可他哪裏需要旁人的探視。
她的‘懲罰’,不過是她本人的避而不見。
石零細細地咀嚼着這兩個字的意思,望着她沉默良久,才輕聲地道:“是,我罪有應得。”
他聲音裏壓抑的痛楚,刺痛了她的神經。
大約是病房的空氣太悶滞,烏臨忽然覺得有些呼吸不暢。
該說的話都說了,她決定離開,于是道:“我回去了。”
石零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着她,目光沉黯。
烏臨想了想,仍是警告了一句:“潘子昂的妻子重病,他很需要這份薪水優厚的工作。這次我暫且放過他,可是如果你再‘摔傷’,我一定會讓他失業。”
石零望着她,點了點頭:“是。”
他多想挽留她,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門外。
作者有話要說: 虐心吧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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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
☆、吟唱
烏臨走出醫院的時候,發現外面不知何時飄起了細雨。
寒冬未過,她雖然已穿上外套,但□□在外的脖頸和鎖骨被迎面撲來的寒涼刺激,皮膚上即刻便凸出一顆顆的小粒。
大約是太過刺激,她竟控制不住地全身微微一顫。
康雲在她身後半步,忍不住說了一句:“小姐,冷的話進來等吧,許叔叔應該很快就能把車開出來了。”
烏臨笑了笑,輕輕搖頭:“不,我覺得空氣很清新。我站一會兒。”
她站在醫院大樓的屋檐之下,伸出一只手,感受絲絲冷雨滲入掌心的寒冷觸感。
這令她能獲得些許平靜。
她站了一會兒,才收回手,輕輕地抽動脖子上的紅線,将藏在胸口的銀戒,輕輕握在掌心。
帶着體溫的銀戒,扣在她冰冷的掌心,恰如一塊灼燒的煤炭。
她并沒有覺察到,在暗處,有一道注視着她的視線,亦如灼燒的煤炭般滾燙熱烈。
…………
善水學院是望川市歷史悠久的一座高等學府。
離善水學院後門不遠的地方,有一條窄窄的長街,長街上零星地開着幾家小規模的酒吧。
此時,有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人,從街口的地方沿着長街一路慢慢地走到了一間叫做“藏”的酒吧前,伸出一只手,推開酒吧厚厚的玻璃門。
按在玻璃門上的手,手指纖長,皮膚白皙,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手上沒有一絲污垢。
一只近乎完美的手。
他的頭發較一般的年輕男孩要長一點。一路冒着微微細雨走過長街,他黑色的發絲已被沁濕,安靜地垂在額邊,而原本蒼白的臉,此刻已凍得微微發紅。
他臉上并沒有表情,卻奇異地顯出一種溫和。所謂面善,大概如此。
酒吧裏的暖氣很足,他一進門,便脫掉了那件沾滿濕冷氣息的黑色風衣外套,露出裏面穿着的白色襯衫和深藍色羊絨衫。
酒吧裏,只有卡座的地方有一夥客人,是三個年輕的女孩,在安靜的交談。而櫃臺後,年輕的酒吧老板兼調酒師胡白衣,聽見門上挂着的鈴铛發出輕響,早已擡起眼來,見到是他,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林加,你來了。”
林加沖着他淡淡地笑了笑,坐到櫃臺前唯一的一張高腳凳上。
胡白衣問:“今天喝什麽?”
林加答:“清咖。”
胡白衣笑一笑,即刻便開始娴熟地替他張羅,口裏依然蹦出一句玩笑:“人家來酒吧買醉,體驗醉生夢死,你每次卻都點一杯清咖啡,連白糖牛奶的甜膩麻醉都不要。你可真像個苦行僧。”
林加微笑,配合着他的話,道:“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活着就是醉着,我無需借助酒精的力量。”
胡白衣望着他笑:“居然肯同我調侃了,某人今天心情似乎不錯嘛。怎麽,終于跟你的夢中人搭上話了?”
林加腦子裏浮現出那張他魂牽夢萦的臉,笑容不覺間帶上一絲沉郁:“還沒有。不過……”
“不過什麽?”
林加笑一笑,道:“我今天看見她了。她穿了一件跟我一樣顏色的毛衣。”
胡白衣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卻沒再說什麽。
清咖啡熟悉的苦澀味道在口腔蔓延,帶給林加的,卻更多是一種安全感。
人會離散,苦卻總是在那裏。
更好的是,這杯咖啡還是熱的,這正是他現在所需要的。
林加小口地喝着杯裏的咖啡,盯着櫃臺的桌面,似乎又有些出神。
胡白衣笑着伸出兩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悠,道:“思念成疾的林加君,要不要我為你獻唱一曲,安撫一下你受傷的心靈呢?”
懷才不遇的藝術家胡白衣,自從有了林加這個忠實的聽衆,創作的熱情被空前激發。林加幾乎每次來,都要“被”聽胡白衣新創的曲目。
好在他來到“藏”,原本就是在冀望着他已觸不可及的東西。
友情。溫暖。閑适。也許現在還應算上一個,藝術?
林加遲遲不回應,騷包的某人已開始對着他放射楚楚可憐的眼神。
林加于是對着胡白衣笑:“聽歌可以,但我還是要重申一次,我是異性戀,請不要打我的主意。”
胡白衣目的得逞,自動無視了林加的嘲諷,即刻便去後面抱出吉他來,而後便坐到窄小酒吧中間的一處空位,開始清嗓子。
一直在說笑的幾位女客,亦安靜下來,聽着胡白衣撥動琴弦。
…………
好多年了
你一直在我的傷口中幽居
我放下過天地
卻從未放下過你
我生命中的千山萬水
任你一一告別
世間事
除了生死
哪一件不是閑事
誰的隐私不被回光返照
殉葬的花朵開合有度
菩提的果實奏響了空山
告訴我你藏在落葉下的那些腳印
暗示着多少祭日
專供我在法外逍遙
…………
林加垂着眼,凝視着手裏的咖啡杯,臉上的笑意,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咖啡的熱度,随着時間的流逝,已逐漸散去。
他沒有表情的臉孔,在酒吧并不算明亮的燈光下,顯出一種落寞的神采。
胡白衣已回到吧臺裏,看着林加明顯沉郁下去的神情,猜測到大約是自己的歌觸動了他,不禁有些高興。
但胡白衣不是禽獸。他小心地看着林加的表情,只輕輕地問道:“怎麽樣?我用的倉央嘉措的詩作詞。”
林加回過神來,沉吟了一會兒,才對着他微微一笑:“很不錯,我很喜歡。”
胡白衣咧嘴一笑,正想說什麽的時候,林加褲兜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林加有些抱歉地對胡白衣笑了笑。
他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接起來。
“你好,我是林加。”
“知道了,我一會兒過來。”
通話的時間十分短暫。胡白衣看着他,聳聳肩:“要走了嗎?”
林加對着他笑了笑,道:“改天再來聽你唱歌。”
他結賬告辭。
…………
在探視過石零的第二天早上,輾轉到半夜才睡着的烏臨,有些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
她的一門課程今天是最後一節課,随堂考試。
她計劃在三年級的時候去L國進修,需要這門課的成績合格,才能順利入讀L國的理想學校。
烏臨換上白襯衣,罩一件粗棒針的墨綠色羊毛衫,穿上牛仔褲。
然後對着鏡子,把頭發紮成一個低低的馬尾。
她套上黑色風衣出門。
…………
考試的內容很簡單,烏臨很快便做完了試卷,檢查了一遍以後,便交卷離場。
正是上課的時間段,教學樓的走廊上十分安靜。烏臨背着書包,坐電梯下到一樓,剛出電梯走了兩步,便聽見身前一個聲音,隔着尚有些遠的距離,道:“烏臨小姐,你好。”
是一個清潤的男聲,措辭有禮,口氣裏透着溫和。
烏臨自昨天見過石零以來,心情就一直不太愉快。此時此刻,她實在沒有心情搭理那些懷有各種目的試圖親近她的搭讪者。
然而人已經在面前了,避無可避。
她微微皺了皺眉,臉上卻露出一個微笑,朝着聲音的方向擡起眼。
她看見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男子,正對着他微笑。
他穿一件黑色的長風衣,風衣的扣子沒有系,露出裏面的墨綠色的毛衣。
居然跟她今天的打扮極其相似。
年輕男子有一張相當面善的臉孔,臉上的微笑既不過分熱情,又是足夠的謙遜溫和。
他站的位置,亦同烏臨保持着合适的距離。
本該是一個妥帖得讓人無法生厭的男子。可惜他面對的是烏臨。
烏臨的确是在微笑着,但目光卻只是淡淡的。她打量着他,道:“你好。”
她并沒有問他的名字。這也是表達她态度的一種方式——她并沒有同他敘話的熱情。
年輕男子眼眸之中閃過失落的神色,卻很快地接上她的話:“我叫林加。很高興認識你。”
他看着烏臨臉上流露出的一絲不耐,臉上的笑意稍稍淡去一些,下一刻道:“兩周前慈善晚宴上的槍擊事件,我有新的線索。我希望能同你談談。”
既然沒辦法贏得她的關注,他唯有抛出籌碼。
單刀直入。
烏臨的眼色有些冷:“調查報告昭告天下。證據确鑿,兇犯也已認罪。我看不出這裏面還有什麽新線索。”
林加微微地笑了笑:“當夜開槍的兇犯孫恩,曾受過仁愛基金資助,後因有偷竊行為被中止發放善款,因而心生怨憤,決意伺機報複。他綁架了長風保全公司一名安保人員的女兒,借以威脅這位安保人員,在會場裏将手.槍交給他。孫恩将手.槍藏在口袋裏,而後趁機對着你開槍。這就是你目前所知的全部情況,是不是?”
烏臨看着他,沒說話。
林加笑了笑:“如果我說,孫恩背後,另有人指使,你會否耐心聽我多說幾句呢?”
他用的是征詢的口吻,态度卻十分篤定。因為他很清楚,烏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