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4)
嗎!
他又不是男豬腳不用不停的考驗加折磨!又不給他加經驗值!
他都想安安分分當個古人了,弄妖怪出來害他幹什麽!閑的嗎!
火把不知道什麽時候滅了,打了兩下打火石沒有引着,氣得一把甩出去,發狂的抱頭大吼,滿肚子的委屈憤怒恥辱沒辦法發洩,困獸一般原地打轉。
這是,哼哧哼哧的聲音傳來。
“誰!”蘇跡一個激靈,沒有火把,眼前黑蒙蒙一片,根本看不清有什麽東西。
是俺,黑毛。腦子裏模糊傳來聲音。
蘇跡一聽是它,氣不打一處來,好像終于找到了發洩口,張口就罵:“你找的好地方!蛇妖的地盤你也敢帶我來!想讓我死早說!滾滾滾!”
俺也不知道是蛇妖的地盤!沒有它的氣味!俺們劃地盤都有味道!不要當俺是鄉下妖,俺也有當妖怪的常識!
“你以為這是小狗撒尿劃地盤!它是妖!妖怪!”
妖也有氣味!蛇妖他胡說!
“那你怎麽不來攔着它!要讓你害死了!”
俺又打不過它……
“報個信兒總行吧?”
俺去吃飯了……
蘇跡無語,氣哼哼的摸索着往外走。他收的這是什麽!人家是手下拼死護主,他這個就會吃!
主人,你沒事吧,俺看你也沒流血。黑毛不明白都沒受傷他幹嘛那麽生氣。
“你知道個屁!老子倒大黴了!”蘇跡都不稀得搭理他。
一地的岩鹽石塊,蘇跡走兩步絆一下,忍不住罵聲娘。
跌跌撞撞走出鹽洞,剎那間陽光照在臉上,惡劣的心情似乎都有所平複。
黑毛哼哧哼哧的跟在身邊,無辜又狡捷。
蘇跡摸了摸額頭,什麽異樣都沒有,可心裏知道蛇妖肯定對自己做了手腳。
蛇妖,很好,我要是聽你的才有鬼!
至于黑毛?算了,一只豬你還能指望他上陣殺敵不成?又不是豬八戒!
“附近還有一樣的鹽洞?”蘇跡問。
那邊還有一個。黑毛沖着東方昂頭。
蘇跡騎上去,“走,去看看!”
大概奔跑了近一個小時,又一個洞出現。
大小差不多,鹽量看着也差不多,一樣是粉紅色。
兩個鹽洞蛇精倒是沒說假話。
就是這片地盤是不是它的就有待商搓。
☆、言禁
蘇跡還是把事情想簡單了。
當他張口要告訴扶桑蛇女的陰謀,才吐出一個字,舌頭喉嚨突然像是被無數鋼針穿過,瞬間疼得雙眼爆出,青筋鼓起,渾身抽搐,卻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弓着腰,雙手不由得卡住脖子,不敢使力氣,盲目的希望自己的動作能減輕痛苦。
可是一點兒用都沒有。
他從來不知道疼痛可以疼到想死,比他訓練摔斷腿還要疼百倍。似乎喉嚨爛了剎那長好,一瞬間又被戳爛,下一刻永遠比上一刻還要疼,加倍的疼,無線循環無休無止。
折磨還在繼續,短短幾息間,蘇跡像是經過了無數次的生死,時間似乎停止,漫長到像是無望,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停止折磨。他恨不得把喉舌扔掉不要了。
生理上的折磨讓他的淚腺大張,淚流滿面。
一瞬間蘇跡恨毒了蛇女。
三頭身扶桑等着他說話。
可黃泥人的表現奇怪極了,手卡着脖子就是不說話,臉上的神情變來變去,讓他無法理解。
他雖然活了無數的歲月,但并沒有跟什麽物種有過深入的交往,他只是靜立着就能呆上上萬年,任何生物對他而言都是匆匆過客,甚至不值得他多個眼神光顧。
自然他也沒有研究過黃泥人,在他眼裏黃泥人不過是女娲一時興起捏出來的玩具而已,與草木鳥獸無異。
直到這個黃泥人的闖入。
這個人不怕他,這是他的第一觀感,接着就像是看到一團迷霧,任何生物在他眼前都無所遁形,可他似乎天生帶着自己看不清的迷霧,這讓他有了一點點別樣的興趣。接着發現做的吃的很好吃,而且對自己沒有絲毫的惡念。
這是一個有意思的黃泥人,值得他觀察一二,接受他的饋贈,并給予庇護,僅此而已。
看着眼前的人,再次确定身上沒有破口,沒有紅色的血流出,那就表示沒有危險。
可是他現在不做吃的,不說話,卡着脖子到底是要幹什麽?
三頭身扶桑理解不能。
蘇跡感覺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界那麽長,攻擊喉舌的長針遁去,疼痛卻沒有馬上消失。
像是要一次就給足他教訓,再不敢起告密的心思,喉嚨跟被燙過一樣,長滿水泡,疼得他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渾身虛脫的蘇跡半點兒力氣都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濕透了身上的麻衣,山風吹過,凍得他篩糠似的抖。
扶桑的地方暖如春末,可蘇跡卻感覺不到半分溫暖。
自始至終扶桑沒有吐一個字,沒有換一個表情,甚至眼神都沒有變。
他以為他們是朋友。
不過是自作多情。蘇跡冷冷的自嘲。
爬起來,撿起放在地上的皮襖裹上,蘇跡大步往外走。
“做飯啊。”扶桑用軟軟的聲音道。
還做飯?蘇跡都氣得臉發青,回頭指着三頭身扶桑點了點,用盡力氣劈着嗓子道:“吃屁!”
操,嗓子要疼死了。
三頭身扶桑滿臉的不明所以,吃屁?屁是什麽?在哪裏?今天的黃泥人為什麽飯都不做了?可是他餓了呀?
已經被蘇跡養出吃飯習慣的扶桑受不了,他都餓兩天了,就等他來做飯,怎麽剛來就要走?那他吃什麽?
扶桑一溜小跑堵到他面前,嚴肅的盯着他,“做飯,餓。”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拿我蘇跡當什麽!
喉嚨痛,舌頭木,渾身發冷的蘇跡理智都飛到了天外,一把拎起三頭身扶桑,按在懷裏,揚起手一巴掌甩在屁股上。
沒留一點兒餘力。
蘇跡真的氣很了。
接着噼裏啪啦一陣巴掌炒臀尖。
扶桑一呆,接着死勁拗股掙紮,可蘇跡的手臂像鉗子一樣死死的夾着他,任他怎麽動都掙脫不能。
我居然被黃泥人打了……
這個認知讓扶桑一陣發蒙,對他而已蘇跡的那點兒力氣根本傷不了他,哪怕一座大山壓在身上他眼都不帶眨的,沒有法力也沒有什麽能傷他,敢傷他。
可今天黃泥人打了他,不疼,可是顏面何存?
看了他真是太寵這個東西了。
蘇跡一陣天旋地轉,眨眼變成了臉着地,震的嗓子又是一陣疼,張開嘴嘶嘶直抽氣。
想爬起來,背上的腳壓得他跟烏龜似的劃了半天起不來。
一只極其熟悉的雲頭暗紋靴出現在眼前。
“黃泥人,你冒犯了我。”扶桑說。
蘇跡沒有開口,自暴自棄的趴在地上,心灰意冷。
扶桑沒等來他的馴服認錯,不耐煩的伸手一點,才要施法,卻感到絲絲妖氣。
五指一抓,黃泥人頭上鑽出一股帶着腥氣的黑霧,在他之間瑟瑟發抖。
“言禁?”扶桑手指一點一彈,黑霧疾飛在入百裏外蛇女身上,裹着哀嚎不斷的蛇女從天上摔在不遠處。
“嘶嘶……”蛇女動彈不得的想開口求饒,可嘴怎麽也張不開。
“你,說話。”扶桑點點腳下的蘇跡。
蘇跡突然發現嗓子不疼了,舌頭不木了,除了被踩着爬地上,其實身上一點兒不舒服都沒了。
瞬間感覺春暖花開,一切都好。
“我……說什麽?”他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無話可說就要接受懲罰。”扶桑擡手就要點他。
“等等!”蘇跡趴在地上努力仰起頭:“我為了你受那麽大的罪,你還有臉懲罰我?你拿我當什麽?”
“為我?”
“廢話!蛇女威脅我拿你的血,我要告訴你,就被那什麽邪術差點兒弄成啞巴!不是為你為誰?”蘇跡簡直委屈的想吐血。
蛇女?扶桑目光冰冷的射向蛇女。
“嘶嘶嘶……”蛇女哀嚎求饒。
扶桑聽都沒聽直接一揮袖子,蛇女瞬間被打落原形,一條巨大的黑蟒蛇在地上痛苦的翻滾騰挪。
扶桑的目光轉向被自己壓住地上的蘇跡身上:“我已懲處蛇女,現在該你接受處罰。”
“等等,”蘇跡頭皮發麻,趕緊喊停:“為什麽?我是受害者。”
“你冒犯了我。”扶桑耐心的提醒。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對這個黃泥人他就是有着非同一般的耐性,願意聽聽他的辯白。
扶桑不說還好,一說蘇跡一肚子氣,仰着臉控訴:“你還好意思說,我疼得想死也沒見你安慰一句,張口就是做飯,你當我是什麽?還攔我,攔我幹嘛?我就那麽賤,上趕着找虐!”
“我,不知道你疼。”如果知道肯定……
肯定什麽?他也說不上來。
“你瞎呀!”蘇跡不可思議的看着他,自己難道表現的還不明顯?
“你沒有流紅色的血,沒有傷口,我不知道你疼。”扶桑認真的說。
“在你眼裏只有流血受傷才會疼?”
扶桑點頭。
“你可真行!你挨揍不疼?”
“不疼。”扶桑搖頭。其實他都不知道疼是什麽。他只知道受傷降修為,不好。
“那我是不是一開始就該直接跟你要血,反正你也不疼不癢。”蘇跡滿腦子都是金剛罩鐵布衫,不疼,就不疼。
“對,你為什麽不?”扶桑不明白。
“我要你就給啊?”蘇跡反問。
“給。”扶桑答的幹脆。
“你知道我要去幹什麽嗎?”
“無所謂。”
“你的血很有用吧?就随随便便給人?”
“是給你,不随便。”他完全不認為自己的血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給就給了,但并不是誰都給。
蘇跡臉突然一紅,有種被撩的感覺,“不怕我拿去做壞事?”
“不怕。”
“得,我跟你說不明白。”蘇跡無力的趴在地上,結束這個奇怪的話題。
兩個人一個趴在一個踩着,聊了半天疼不疼的問題,誰也沒覺的姿勢詭異,畫風清奇。
蛇女已經折騰的沒了力氣,修為一下子倒退兩千年,人形都沒有辦法維持,死蛇一樣彎彎曲曲的躺在地上,聽着兩人白癡一樣的對話差點兒吐血。
老娘這是倒了八百輩子的血黴才蠢的敗給一個凡人,不,不是,我就不該打大人血的主意!
她要吃了那個凡人,一定要!
惡念剛起,一道金光打到身上,頓時皮開肉綻。
蛇女驚恐的發現修為又掉了五百年。
霎時間什麽都不幹想,不敢做,倒在地上,裝死。
“你還是要接受懲罰。”扶桑說。
蘇跡沒想到繞了半天也沒繞開這個事,看來他是一定要打回來,仰着頭問:“你要打我?我受傷就不能給你做飯了!”
“不會受傷。”
“疼了也不能做。”
“不疼。”扶桑木着臉。
蘇跡死心,臉貼在地上:“你随便吧。”
☆、激動人心的鹽礦
蘇跡感覺又是一陣錯位的天旋地轉,自己好像一個麻袋被扶桑拎來抛去,腳踏不着實地,還沒準備好就一個人孤零零的被丢在了雲朵上。
是的,雲朵,白色的,一個人。
他不恐高,真的,可這他媽的違背科學!
張開嘴,喉嚨不受控制的發出驚恐的聲音,音波傳出極遠,卻沒有任何回應。
四處尋找扶桑的身影,什麽都沒有,只有雲,虛無缥缈的雲。
失重感讓他臉色發青,腳底下發虛。看着有雲,可卻完全感覺不到,他就像是一只被放到天上的風筝突然斷了線,忽忽悠悠,飄飄蕩蕩,時上時下,沒有重心,沒有邊界。
不往下看,不看。他不停的提醒自己,可眼睛還是忍不住往下瞄,在巨大的眩暈狀态下,那些山巒河流好像都不再是具象的東西,飄來蕩去。
只一眼蘇跡就暈的找不到方向,心一直提在嗓子眼兒裏,撲騰撲騰跳得人發慌,明明知道不會掉下去,還是吓得直往下出溜。
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半個小時,反正他的時間已經停擺,每過一秒都像是煎熬。
什麽時候落到地上他都不知道,只是緊緊的抱着扶桑,哪怕他就是始作俑者。
“說了,不疼,不受傷。”扶桑在他耳邊低語。
蘇跡白眼兒直翻,還不如打一頓來的踏實!
過了一會兒,扶桑被抱得不耐煩:“做飯。”
蘇跡被吓得亂蹦的小心肝終于回了原地,白眼都懶的翻,飯飯飯,就知道吃!
誰讓人家是老大,做呗!
要做飯自然要有食材,蘇跡四處踅摸,看到不遠處的大蛇,不懷好意的走了過去。
剛走兩步,大蛇突然動了一下,蘇跡趕緊停下,問扶桑:“這蛇能吃嗎?”
“老,腥,不好吃。”扶桑中肯的提醒。
“沒事,能吃就行。”蘇跡走向是他兩個粗的大蛇。
繞着大蛇走了一圈,啧啧稱道:“夠肥的,做個全蛇宴怎麽樣?炖蛇腦,烤蛇排,糖醋蛇肉,水煮蛇片,蛇骨熬湯,這麽肥還可以熬點兒蛇油,給你擦手用。”
“你說了算。”扶桑完全沒意見。
蛇女已經快要吓昏過去,聽着都充滿了深深的惡意。
人類怎麽能想出這麽惡毒的東西,她好像已經看到自己身上的肉一塊一塊被削掉,變成食物被吃掉。
不!死也不要!
蛇女忽然昂起頭,嘶嘶的吐着蛇信,“饒了我,饒命!求你,我錯了。”
前面吸引蘇跡注意了,繞在他背後的尾巴卻悄悄揚起。
扶桑眼神都沒動一下,手指一點,一收,好像什麽也沒做。
“嘭”的一聲,粗大的尾巴砸在地上,瞬間鮮血溢出,裂開無數的口子,露出白生生的肉。
嘶——
蛇女翻滾着,痛苦的嘶鳴。
“你也不想死啊,那為什麽那麽想吃人呢?人肉好吃嗎?”
“不吃了,我不吃。”蛇女口吐人言,不停的求饒。
蘇跡卻感受不到蛇女一丁點兒的善意,被冰冷機械的雙眸死死的盯着,他覺得自己就是她口下随時可以消滅的獵物,滿滿的惡充斥在四周,寒毛直立。
這樣的妖定會反噬,留不得。
“晚了!”蘇跡一刀插在她裂開是傷口上。
“嘶!”蛇女用盡全力掙開無形的束縛,粗大的身體用着完全相反的靈活動作游開,瞬間就游出老遠。
“抓住她!”蘇跡大喊。
不用他叫扶桑也不會任她離開。
一揮手,蛇妖真的變成死蛇砸在地上。
“死了?”蘇跡看動也不動的蛇問。
“嗯。”
看了看死蛇,蘇跡垂下眼,開口:“埋了吧。”
“不吃?”扶桑還等着吃全蛇宴。
“惡心。”
他是真惡心。這是他第一次對有靈智的生靈有殺意,殺的感覺并不好。
不是沒想過小懲大誡,他都想過收她去看鹽洞,時間長了還可以放他離開,可明顯這個蛇妖 不能,他不敢把一個如此惡毒的妖怪放在身邊,更不敢把她放走,他們的仇,不死不休。
“那吃什麽?餓。”
“回家,吃飯!”
蘇跡帶回的一小袋粉紅食鹽轟動了整個部落。
部落一半的青壯都跟着去開眼界,一起議事的包括最年邁的老阿爹都堅持去見證奇跡的到來。
淩冽的寒風擋不住人們無限的向往,哪怕飄雪結霜也阻止不了這股熱情的洪流。
黑毛帶他跑了兩天的路他們整整走了七天,從繁盛走向荒涼,最後這大半天幾乎沒有見到幾樣的植物動物。然後他們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從沒有進入過的深山腹地。
這是一片非常荒蕪的山坡,一眼望去整整一面山體幾乎沒有什麽高大的植被,枯黃的幹草稀稀拉拉的從石頭縫隙中勉強生長。到處都裸露的岩石,動物們早聽到動靜跑的沒有蹤影,只剩下一地碎石和山坡上黑漆漆的洞。
空氣中似乎飄蕩着不同尋常的氣息,這跟他們以往見過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樣。
人們又激動又膽怯的互相觀望,這就是鹽洞?
米爾撿起地上一塊碎石輕輕舔了舔,灰暗的眼睛頓時發出璀璨的光亮:“鹹的!鹽!”
衆人一聽,紛紛撿石頭舔,然後一個個臉上都露出狂喜的表情。
鹽!真的是鹽!
東成覺得自己每一根汗毛都在顫動,無法用淺薄的言語前來平複躁動不安的內心深處,他知道,更大的奇跡就在那個看起來黑乎乎山洞。他和蘇白幾個年輕人相互看一眼,不約而同的沖向山洞。
緊接着一聲聲興奮到極致的大喊傳出來:“鹽!好多鹽!”
“我們有鹽了!”
所有人向着山洞狂奔,已經無法看清他們臉上的神情,但蘇跡知道,他們充滿對生活的希望。
他同樣被這股澎湃的激情所感染,這跟他發現鹽洞時的感覺不一樣,好像身體裏充滿了一種熱切的東西,一股不辱使命的自豪。
山洞裏的人們已經陷入了狂歡之中,他們如同窮人乍富,圍着滿地的金銀珠寶不知道怎麽才好,手舞足蹈的搬起這塊又擡起那塊,每一塊岩鹽他們都中意的不得了。
喜悅激動無以言表,蘇白四處尋找帶給他們奇跡的英雄,可光線太過昏暗的山洞跟本看不清誰是誰。
就在這是,一陣歡快的,從沒有聽過的曲子被人用口哨吹響。
在洞口,逆光處,那個英雄像是披着光,枯黃的頭發都金燦燦的奪目。
他正開心吹着口哨,獨自蹦蹦噠噠的給自己慶祝。
幾個人如風一般的沖過來,七手八腳合力把蘇跡抛向空中。
一次又一次,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所有人都像他伸出手,抛起,落下,再抛起。
“阿達跡!好樣的!”
“英雄阿達跡!”
“英雄!”
蘇跡被抛的頭暈眼花卻小心肝歡快極了,被認可被崇拜的感覺給了他一種全新的體驗。他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加确認,自己價值連城。
也許這種說法并不準确,可是管他呢,他就是感覺自己被稀罕的不得了,他高興!
“神啊,感謝您派下阿達跡!我們是大英雄!為我們送來了寶貴的鹽!”米爾激動的雙膝跪地,虔誠的高舉雙手向神祈禱,望向天空的雙眸喜極而泣。
“再也不用看左崖人的臉色,再也不用長途跋涉離家遠行。我有預感,我們有蘇部落重新崛起的時候到了!”老阿爹蘇公溝壑縱橫的臉上綻放出希望的神采,渾濁的雙眼望向遠方,熱淚盈眶。
如果可以記錄,這是有蘇部落雄起的開端,這一天起,他們有了翻身的資本,有了部族間最大話語權。
激動的人們過了好久才讓自己稍稍平靜下來,腎上腺急速下降,才感覺這裏的溫度比別的地方都要低,起碼沒有林子擋着,山風都能把人吹透了,實在冷的可以。
蘇跡琢磨着晚飯怎麽弄。
突然眼前的光亮被一個健壯的陰影遮擋。
蘇跡不由的擡頭,只見蘇林多站在他面前,嚴肅的問:“阿達,鹽是由你發現,你想怎麽處置?”
激動的人們殷切的望向這個還未長開的少年,所有人都不由得屏息以待。
說實話,蘇跡沒想到他們還會征求他的意見,他既然帶大家來就沒想着自己占有,可被放在所有人意願最前列,不得不說他內心深處極其受用。
他看向衆人,燦爛一笑,語調高亢洪亮,“我發現了鹽,但我願意把它獻給我們的有蘇部落,我希望我的部落強大興盛,歡樂安康,鹽是我們大家的。”
在衆人的眼裏,這時的他黑亮的眼睛裏像是落滿了星星,整個人充滿強大的自信和無人可及的擔當。
這一刻,他真正的在所有人心裏刻下了強者的印記,無法抹滅。
作者有話要說: 蠢大船強行賣個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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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目的
“我們必須派人駐守,嚴防死守,不能有失。”首領蘇林多鄭重的說。
“不錯,要派我們最能幹的族人,三個十天一輪換。”老阿爹嚴厲的看了一圈,說:“所有人絕對不能洩露這裏,洩密就是我有蘇部落的敵人!”
“對!”
“沒錯!”衆人情緒激昂,大聲應喝,“誰敢搶我們的鹽,跟他拼命!”
“洩密者死!”孟方石嘭把手中的石矛狠狠的插進土地,頓時碎石飛濺出去,矛的木柄嗡嗡振動。
“洩密者死!”衆人高呼。
蘇林多雙手擡起往下壓了壓,“好,安靜!大家也都看到,這裏的鹽夠我們吃數不盡的年頭,是我們部族最珍貴的財富,我相信沒有人會舍得放棄,舍得送給別人!這是我們的鹽,誓死捍衛!”
“誓死捍衛!”
“誓死捍衛!”人們緊張着興奮着激動不已,持續的各種高亢情緒混雜揉捏在一起,表情微微的帶着扭曲卻不令人憎厭。
這是一組充滿生機與力量的畫面,簡單,直接,生機勃勃。
大家熱火朝天讨論怎麽駐守,怎麽有鹽可以過上好日子,蘇跡突然問:“二叔,現在離大雪封山還有多久?”
蘇林多仰頭看看灰蒙蒙的天,“快了,不出兩個十天。”
“過了今晚我們就離開,現在不用留人,大雪封山我們進不來,別人也一樣進不來。”蘇跡斬釘截鐵的說。
“那怎麽行?不可!”孟石方強烈反對。
“您別急,聽我說。”蘇跡胸有成竹的看了一圈,慢慢的給大家一條一條的捋:“我這麽建議是有根據的,第一,天氣太冷,大家能感覺到,沒有樹木可以擋風,我們的毛皮衣裳已經抵擋不住山風和寒流,而且天寒地凍沒有辦法建屋子,又足夠的柴火,根本不能禦寒生活,很有可能凍病甚至凍死。這是我們最不願意見到的。第二,就算我們齊心協力建起屋子防寒,可大家也看到了這裏根本沒有食物,想要在這種天氣打獵那是妄想,而我們的補給也在大雪封山下根本送不進來,駐守的人不僅僅要挨凍,還要挨餓,這樣的戰鬥力,守與不守又有什麽區別?”
開始還能聽到反駁的聲音,可現在大家面面相觑,想同意卻還是不甘心。
蘇跡接着添把火,說:“第三,我會讓黑毛隔三差五過來看看,他的戰鬥力大家完全可以放心,對吧。”
衆人這下才如釋重負。黑毛什麽樣大家都見過,他們也盲目的相信蘇跡不會說完全沒有把握的話。
“行,就按你說的辦。”幾個管事的全拍板。
“好,”蘇跡環視一圈,笑着說,“黑毛來可以,但不能白忙活,他脾氣不太好,我用也得哄着。”。
“那是當然,回去我就給你送一罐豆子,就當謝謝他。”蘇林多認真的說。
“我給兩只兔子!”孟石方積極響應。
“我家還有一只羊腿,給他!”蘇白也不含糊。
衆人紛紛表示要回家拿東西給黑毛。
蘇跡滿意的暗暗點頭。今天,他的情緒在不停的被感染,被撬動,覺得自己真真正正的成為了有蘇部落的一員,不再隔着霧,蒙着紗。那麽該說的話他更說。他的這番話只有兩個目的,一,拿到話語權,不是作為一個列席者的身份,而是可以當家做主的重要一環;二,他必須現在就立下規矩,他想讓出的可以,比如換來的耕牛,又比如這次發現的鹽礦,但不能給所有人留下蘇跡的東西就是大家的,可以随便取用這種錯誤信號。
其實讓黑毛多跑兩次又能怎麽樣?對它來說自己瞎溜達都比這個遠。黑毛的勞力出租就是一個宣告,他的,就是他的,要怎麽處理他自己說了算。
人性自私,他不是聖人,做不到天下為公,也沒有必要做到。
好在這兩條都完整實現,沒有打一分折扣。
部衆的表現完美的達到了他的預期,沒讓他感到失望。
大家以誠相待,那麽,我可以帶給你們更多更廣闊的天地。他暗暗承諾。
第二天人們各自背了自己能帶走的鹽,滿面紅光的開始返程。
天下起了雪,路比來時更難走,為了照顧年邁的老阿爹,蘇跡把黑毛讓了出來。
“沒想到我老黑也有騎豬的一天!”老阿爹樂的露出坑坑窪窪的後槽牙,拍拍屁股下的黑毛說:“黑毛,別覺得我占你便宜,我也叫黑,咱倆也算一輩兒的!”
黑毛哼哼兩聲,老子都活了三百八十年,你算哪輩兒的!
有黑毛在,沒有什麽動物不開眼的過來找麻煩,除了路難走,完全不用防範野獸來襲。
由于每個人都背着鹽,就蘇跡兩手空空,所以主動承擔起探路的責任。
他們看着走在最前面的蘇跡,羨慕的眼光不由的帶上幾分敬畏。
也許他真的是天神派來拯救他們的。不少人都這麽想。
也由不得大家多想,阿達跡從清醒到現在才一個季節,從燒出漂亮的陶器,到神奇的交換叫賣,再到這次鹽洞,還有黑毛這個靈獸,尋常人做一件已經是不得了的事,而他全都做完啦!最重要的是好像一點兒都不費力,是稀松平常的就做了,這怎麽可能是一個普通人?
“抓緊時間,別掉隊,前面是個陡坡,注意腳下。”蘇跡在前面大聲招呼。
“好嘞。”
東成默默的加快腳步,走到蘇跡身邊,也不說話,就是陪着他探路。
蘇跡,也沒開口,反正他跟東成沒話說。
沒一會兒,蘇白鄭天水和列風都追了上來。
哪怕背着鹽,他們的腳步依然輕快。
可能是心裏的大石頭落了地,鄭天水常年帶着病容的臉都發着光,從懷裏掏出一把黑色幹扁的果子,“阿達跡,給你。”
“這是什麽”?”蘇跡雙手捧着,滿頭的霧水。
“吉吉果,吃了會有好運氣。”鄭天水沖他眨眨眼。
“那我得試試。”蘇跡丢了一顆進嘴裏,酸酸甜甜帶着點兒沙沙的口感,意外的挺好吃。
“好吃吧。”幾個人裏根蘇跡最熟的蘇白順手從他手裏挖出來兩顆,“吉吉果可不好找,天水這是下血本啦。”
真的?蘇跡疑惑的看看鄭天水,不忘繼續往嘴裏塞果子。一不小心塞多了,腮幫子鼓鼓的,跟個松鼠似的。
“別聽他的,吃完還有。”鄭天水笑笑。
蘇跡點頭,吃的歡快,別說,好長時間沒吃甜,還怪想。
“那是他的藥,很難找。”一直沒吭聲的東成開口。
“啊?”蘇跡一聽,趕緊住嘴,捧着果子還回去。
鄭天水沒接,都沒看了多嘴的東成一眼,“就是個果子,吃個心安而已,不算藥。如果真是藥我怎麽可能給你吃,我也是很惜命的。”
“放心,不吃吉吉果他也死不了。”蘇白又從他手裏挖兩顆出來吃。
蘇跡嗖的把手收回去,再挖就沒有啦。
接着鄭天水又掏出另一種白白圓圓的蓮子大小的果實,繼續哄孩子似的跟他說,“這個沒吉吉果好吃,你試試。”
“阿水,你怎麽這麽多吃的?”蘇跡很好奇。帶零食來分享,完全不像一個男人會幹的事。
“因為他的病,必須吃東西。”東成再一次放冷槍。
作者有話要說: 扶桑:黃泥人,你把本君忘了。
☆、效忠與路
鄭天水淡淡看了東成一眼,道:“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絕症,不勞惦記。”
非常意外的,看着脾氣溫和的他卻一句話把東成怼了回去。
東成的臉憋得通紅,攥緊拳頭,狠狠盯着他,眼裏又是憋屈又是上火,卻不知道什麽原因沒有展開自己的毒舌噴回去。
沒有人言語,像是看守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一時間只剩下咯吱咯吱的踩雪聲。
蘇跡也不是沒眼色的傻缺,人家都擺明了不想說還要一個勁的問,幹脆跟着埋頭趕路。
耳邊突然傳來鄭天水的聲音:“阿達跡,我的命是你的,以後任你差遣。”
“啊?”蘇跡一愣,滿頭的霧水。
“我也是。”東成悶悶的說。
“還有我們。”剩下的幾個突然停下來,鄭重開口。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蘇跡不得不停下來,詫異的看着他們。這個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可是自己怎麽着他們了?
“阿達跡,你還不明白嗎?你找到鹽就是救了我們的命,是部落的英雄,是我們的恩人,是下一代無可厚非的首領。”鄭天水凝視着他,目光裏滿滿的情緒都快要溢出了,一字一頓的說,“我們願意效忠與你。”
幾個年輕人不約而同的停下,面向他雙手托起自己的武器,單膝跪地。
“我蘇白願追随蘇跡,任憑差遣。”
“我東成願追随蘇跡,任憑差遣。”
“我鄭天水,列風願追随蘇跡,任憑差遣。”
所有人都停下腳步,目光的焦點全部集中在蘇跡身上。
雪花飄飄蕩蕩的落下頭上,身上,捧着骨刀石矛的手上,融化成水珠順着皮膚滑進溫暖的深處。
沒有人動一下,就那麽虔誠的,仰望着,如果信仰之力可以化為實質,蘇跡覺得自己一定能看到各種顏色的氣息向自己湧入。
這一刻突然顯得莊嚴且肅穆。
蘇跡張了張口想再問什麽,可這時突然覺得什麽都不必再問,一切盡在沉默之中。
“我接受。”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跟平常完全不一樣,帶着一種說不明的安定人心的力量,讓人不由的想跟随,願意将忠誠交付。
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