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鏡裏醒來的時候，發現臉上已經幹涸的兩道淚痕。

她做夢也沒想到會再次遇上悠太，不，準确的說他遇上的不是悠太，而是般若。

當時安慰悠太的謊話變成了真實，而真實的背後，總是有一段殘忍的過去。

她和千茗本以為将他送去另一個村莊，再給他不愁吃穿的財富，便會令他幸福，誰會想到，那份善意卻将他推向了另一個地獄，令他心碎，令他成魔，化為般若。

紅顏白骨皆是虛妄，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年輕年老漂亮醜陋都只是不真實過眼雲煙，可對他來說都是歷歷在目，揮之不去的過去。

顯示為100的好感度，智慧的化名，像是嘲笑，像是諷刺，膈應着鏡裏，不過她并沒有把那份情緒表露出來。

鏡裏把般若召喚了出來和大家打了個招呼，般若出現在他人面前已是一副乖順的模樣，嬌俏可愛的面容惹人歡心，不過大天狗并不買他的賬。

“怎麽，不放心我麽？”般若微微側頭笑着問大天狗。

“只是不太喜歡你的做法罷了。”大天狗看着他，不疾不徐的回答。

鏡裏坐在一旁，把清早買來的食物遞給了妖刀姬等人，然後端着茶靜靜地看着他們起争執。

大天狗生性高傲，每當鏡裏擁有了新的式神，心中的不屑都寫在了臉上，那樣子仿佛在說其他人都是多餘的，有他一個人就夠了，想到這裏，鏡裏不自覺得笑了笑。

“那是因為你的大義麽？”般若悠然自得的反問，全然不在乎大天狗對他的那點看法。

“是，也不全是。”大天狗回答“只是不喜歡那種折磨人的做法。”

大天狗是個正直的妖怪，冷傲的面容卻藏着一份善良的心，甚至比她善良。

鏡裏想到那天在櫻姬家門口，她沒有讓螢草回頭再去治療那些在門口祈求櫻姬治療的人們，她并不是很愛管閑事的人。

倒是大天狗在她身邊提了一句。

自那之後，鏡裏開始反思自己這個人是不太過涼薄了點。

“你認為我的做法很過分麽？那你只是不知道那些村裏的人都做了些什麽。”般若笑着說，鏡裏卻是身體一僵，那些場景，他在般若的夢境中看見了。

“就拿那個被我剝了臉皮的瘦弱女子來說吧，她一直以來利用自己的美貌來騙取財富，有一天一個村民發現了她的目的，苦口婆心勸說她停手，她沒有聽從勸說，倒是為了防止事情暴露，在男人的茶水中下了毒，将他殺害後，把屍體抛到了水中。”

“至于那一對青梅竹馬更是狼狽為奸，他們各自成家，找的都是有錢有權的伴侶，而他們的伴侶都死于一場‘意外’後，他們立刻走在了一起。”

般若嘴角的弧度更加滲人了一些：“至于那個被我碎屍的女人……”

“停停停，別再講了！”鏡裏連忙打斷般若，那些場景，她真的不想再回憶一遍了。

“好的，鏡裏姐姐”般若笑了笑，甜甜的回應道：“不，鏡裏大人。”

倒是大天狗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他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大概是沒想到人心可以醜陋到這種地步。

“好啦好啦，別胡思亂想了，我們要準備出發了。”鏡裏扯過大天狗的一條胳膊，推開紙隔門就将他往外邊帶，大天狗似乎是有什麽話想說，但最後只是朝着鏡裏點點頭，任憑她拉扯。

其餘的式神也一一跟了上去，而般若還杵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大天狗和鏡裏親昵的樣子，這秀恩愛的樣子是怎麽回事！？

妖狐拍了拍他的肩，搖了搖頭，表示習慣就好。

鏡裏對村民說剝皮鬼已經被她趕走後，喚回茨木童子，帶着幾個式神離開了村子。

大天狗一路上還是心不在焉，鏡裏走累了，讓大天狗背着她，大天狗也沒反對，背起她繼續糾結。

“想什麽呢！”鏡裏看着還在鑽牛角尖的大天狗，只覺得真是個大笨狗。

“你不會覺得我也是那類人吧。”她忍不住伸出手來把他淡色的頭發揉亂了。

“怎麽會。”大天狗伸手将頭發順了順：“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從名字交給你那天開始就一直相信你的。

“那你還糾結什麽，你看還不是有我這樣善良可愛的人！”鏡裏伸手扯了扯大天狗的臉，大天狗也任憑她胡鬧了一陣後，他微微勾唇，皺着的眉頭也松開了：“真是敗給你了。”

鏡裏到達乙比古所指的村落後，總算開始正經的向村民問起路來，身後的幾個式神也暗自送了一口氣。

他們終于不用看秀恩愛了！

……

原本侍奉風神一目連的神社已是滿目瘡痍，鳥居上頭的渡鴉啼叫了幾聲，又飛往遠處，也許是冬季的緣故，枯枝敗葉和荒涼的枝頭讓此處看着更加悲哀了些，本地的村民根本無暇顧及此地，因為這個村落飽受戰亂的痛苦，日子窮酸不說，而且近期連連有人死去。

鏡裏看着這荒蕪寂靜的土地開始懷疑一目連是否真的會留在這裏。

“風神大人，風神大人在嗎？”鏡裏對着古舊的神龛呼喊着，回答她的是窸窣作響的寒風。

鏡裏也沒放棄，倒不如說他也沒有別的方法了，她只能持之以恒繼續在這喚着，直到從枯樹後出現一個人影。

樹後現身的是一位穿着便衣，一頭白發遮住了一只眼睛，眉目清秀的男子，他打量了一下鏡裏身邊的那些式神，便說道：“陰陽師嗎？別喊了，這裏早已沒有風神，天冷了，你還是快些回去吧。”

鏡裏很快認出了他的身份。

鏡裏笑了笑：“可是這裏有不屬于這個時代的一目連大人。”

他聞言，褪去了人類的樣子，金色的龍陡然從空白處顯現，狹長的眉目，黑色的眼白，赤色的眼，妖精的耳朵和頭上的角都證明了他妖怪的身份。

雖然是以妖怪的身份出現，鏡裏卻還能感覺到屬于神明帶給人的那份柔和感。

“你是來找我回去的。”

鏡裏微微挑眉，随即說：“既然一目連大人已經知曉我的目的，可否與在下一同返回平安京？”

“我暫時沒有去意，你還是離開吧。”一目連不溫不火的說道。

“為何？這并不是屬于您的時代。”他的拒絕完全在鏡裏的意料之外，明明知道自己不屬于這個時代，也清楚自己的來意，什麽就不願意離開這荒涼的地方。

“即使這是遙遠的未來，我也不能放任那村裏的人再次受苦。”

可那早已經沒有你的子民了呀，鏡裏想道，覺得有些頭大。

“這是在戰亂之中，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鏡裏勸說道，随即又覺得這番說辭顯得蒼白無力。

一目連搖搖頭：“戰亂不是導致村民受苦的原因，真正的元兇，是神明。”

“神明？神明怎麽會……”怎麽會是讓村民受苦的元兇，鏡裏剛想說出口，卻想到妖刀姬的過去，想到那瘋狂屠戮人類的山神。

“知道神明是怎麽誕生的嗎？”一目連問。

鏡裏點點頭回答：“神明是誕生于人的願望之中的，對吧？”

“沒錯，神明誕生于人的願望，依賴人們的信仰而活，如果信仰消失的話……”

鏡裏：“就會堕為妖怪?”

一目連：“你說對了一半，準确的說，神明失去了信徒，本該消失在這個世界，可也有神明會選擇堕為妖怪。”

“但是世間擁有着千萬神明，總會有神明會被人類漸漸遺忘，所以也有禍津神這般的存在。”

“禍津神？”鏡裏疑惑，雖然她學疏才淺，但對鬼怪神明還是有一定了解的，只是從來沒有聽過這號神明。

一目連默了一會兒，繼續說：“你不知道也難怪，禍津神，也就是所謂的災禍之神，而煩擾着這個村子的，正是完成殺人、複仇一類願望的神明。”

鏡裏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說……村外的那些屍體……”

一目連點點頭：“正是那位神明的作為，所以我必須在此地阻止他。”

“……”神明殺害了人類，而成為妖怪的神卻保護了人類嗎？鏡裏發現一目連在闡述整件事情的時候，語氣是那麽的平緩，似乎并沒有為此而動怒，很矛盾的，他似乎能理解那位神明的行為。

鏡裏手托下巴，開始沉思起來，一目連十分堅決，以目前的情形來看，一旦少了他的庇護，這個村子還能存在多久都可能成為問題。

“那如果我能讓禍津神不再危害這裏，您能答應跟我一起回到平安京嗎？”

想要讓一目連和自己走，只能保證這個村民的人免受于危難。

一目連有些疑惑的看着鏡裏，随即回答：“我答應你。”

……

“鏡裏大人打算怎麽做?神明可不是神明很好對付呢。”妖狐問。

如果鏡裏要他們去弑神，恐怕她的式神也沒誰會反對的。

“不不不，我啊，只是想搞事情而已啊。”鏡裏一臉正色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