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自卑是惡意的前奏
願別離
何之坐在樓梯口等着某人守約而來,若驚鴻練舞累了走出禮堂透氣,正好瞧見陰涼下正在等待岳承恩的人,若驚鴻走上前去,在他身邊坐下。
“你怎麽一個人?”
“我在等人。”
“等你那個朋友嗎?”他總是笑眯眯的,天生就是一副笑臉,疲累起來也帶着幾分歡喜的甜意,叫人看了就想要親近。
“嗯。”
籃球場上萬裏游不知疲倦的奔跑,投球,很有毅力無懼疲勞,坐在他身邊的徐山暮更為耐心,一心只看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
“我們從前也和他們兩個一樣。”何之突然說起從前的事情,眼中滿是懷念的溫柔顏色,他臉上還有未消去的嬰兒肥,笑起來有些孩子的天真感:“整天都窩在一起唱歌,彈吉他,說笑話,他喜歡運動我就在一旁等着他,上學放學都在一起,一直都在一起。”
驚鴻看着他面上的苦澀,半晌才說出口:“可那畢竟是從前,誰也回不去從前。”
沒有料到若驚鴻會說出這樣的話,心中如被利刀刺中,疼的很,又酸的很,雙眸都被刺激的濕潤起來,他紅着眼眶側過目光,以手掩面,并沒有答話。
驚鴻溫柔一笑,伸手摸摸他的額角,裝出一副哥哥的模樣規勸道:“那就重新開始好了,只要有人在身邊,沒有什麽事情熬不過。你信我。”
他看過來,又低頭:“信你什麽?你知道他出了什麽事情嗎?”
海棠一般惹蝶相戀的少年半是猶豫的點頭:“知道。”
知道二字一出口,何之便了然這些人在背後又鬧出了些事情。
“你們是不是……”
他沒有說出冠冕堂皇的話,而是一臉愧疚:“你要理解大家都有一顆八卦的心。但是我們也沒有想到是這樣的事情。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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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之倒也沒有必要和他們生氣,只低着頭說:“你們既然都知道,那你們有什麽看法嗎?”
“這件事很難辦。”若驚鴻老實的回答:“我們又不是當事人,山暮說這件事除了你們自己,沒有人能幫你們,這是心結,不是物理攻擊能奏效的。”
“可是徐山暮他真的讓岳承恩來參加這個期中考試了,雖然他死不承認,但我知道是他做的。”眼中流露出幾分羨慕:“天才真是了不起,我想了幾年的事情,他瞬間就能辦好。各方面才能簡直就是鬼一般,想考試就考試,想耍性子就耍性子。”他仰頭冷笑,笑的是自己:“還真是不公平啊。”
“人家也有人家苦楚。”若驚鴻直言不諱:“沒什麽好羨慕的。”
“當然了。”他轉頭看去:“你當然不會羨慕。”
若驚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莫名低落起來,雙手無處安放,有些坐立不安。
那邊的何之看他這個樣子卻笑了,他眉眼帶着幾分不甘與妥協:“驚鴻,你和山暮不一樣,和我們都不一樣,你們是自願來的分校,只要想回去,不過一句話的事情。你們如今的成就可能是我們一輩子都努力不到的事情,我們雖然平時一起打鬧,但是天賦上的差距不是視而不見就不存在了。”
若驚鴻只是淺笑,他想起很多從前的事情,默默的站起身,撐起一個笑容:“你等吧,我回去練舞了。”
有些話不能說的太明,有些話也不能說的太深。
總是彼此的傷害。
坐在那邊等着萬裏游的徐山暮将那一幕幕收入眼中,他看着那些人的背影陷入自己的世界,連萬裏游靠近都沒有發現。
少年在他眼前蹲下,一笑明朗:“你看什麽呢?”
“天賦高是罪嗎?”他突然這麽一問,萬裏游也不知該怎麽回答,在他身邊坐下仰頭看着綿延的綠影,一陣風過似是綠意成海,葉聲如浪,他心中也亦有不甘:“天賦高的人不會說那是一種罪,但是在我們這種沒有天賦的人眼底。”誠實的回答便是真心所想,他的眸色那樣冰冷,不甘:“是,是一種罪。”
“可驚鴻每天練舞的時間,是你們的好幾倍呢。你們為什麽從來不去想這個。”
“所以只能可憐的妒忌。”萬裏游在徐山暮面前可以無盡的暴露自己的缺點和不滿,因為他知道自己及不上這個人,哪怕他用二十四個小時去對抗徐山暮,也抵不過天才的一分鐘。所以他放棄,對現實妥協,安心的承認他們之間的差距。他在天才的身邊找到最安逸的存在法,便是暴露一切缺憾,毫不隐藏。
不是放棄,只是妥協。
“因為知道天賦及不上,所以選擇視而不見那些努力,平凡的人只能這麽自我安慰。從前有你和驚鴻,如今就有許輕舟。你們這些有天賦的人,怎麽會理解我們平凡人是怎麽想的?”
“可憐的妒忌。平凡的人,有天賦的人。”他一一重複着,最後笑了:“為什麽會這麽想?”
“因為現實。”他不再苦笑,而是認真的舉例:“你看許輕舟一來就敢靠近驚鴻,直面他的天賦,因為他在面對天賦這兩個字的時候不會心虛,可是我們會,所以不敢去看驚鴻跳舞。怕被刺激到。”
“逃避。”
萬裏游拿過他手裏的書,看着那本書的名字,細細的用指尖摸着,随後背出一段一直盤旋在腦海中的話:“有人說災難不幸可以使人性高貴,這句話并不對;叫人做出高尚行動的有時候反而是幸福得意,災難不幸在大多數情況下只能使人們變得心胸狹小,報複心更強。”(《月亮與六便士》選段
徐山暮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愕然的表情,萬裏游有些驚慌的顫着手捂住他的雙眸,後又放下,自己轉了腦袋,只能無奈的看着遠處的風景:“你別那麽看我,弄的我好像犯罪了一樣。”
“你是童星出道,那麽多童星只剩下你一個,你就沒有想過你自己也有過人的天賦嗎?”
“有啊。”他對着他眨巴着眼睛,裝出帥氣的模樣:“我這張臉呗,多少童星都長殘了?只有我獨領風騷越來越好看。”
他笑了。
萬裏游也笑了:“所以啊。幸福的人會越發的幸福,不幸福的人會越發的不幸福,這才是常态。我不喜歡平凡,也不想要感謝平凡。”
岳承恩出現在校門口。神色有些謹慎,似是突然暴露在陽光下的鬼魅。
正在等待的人瞧見他,立刻起身,卻因為坐了太久,腿腳發麻,直接一個趔趄跪在他面前。
“靠!”免不得一聲咒罵。
那邊的人緩緩走近,扶他起身,烏黑的帽子下一雙明亮卻莫名暗淡的眸子露出些許親近,替他拍着身上土:“不用行這麽大的禮。”
聽到玩笑話,到底還是心安一些,他拉着少年的手往宿舍樓走:“他們都在練習呢,咱們也決定一下主題和形式,快要考試了,時間不等人。”他期盼着和他在一處唱跳。
過去的事情帶着現實的恐怖,他想要将他從深淵裏拉出,卻怎麽都握住那人的手。
宿舍樓道裏揚着空調吹出的低溫,一身的汗意漸漸的消下去,轉角就瞧見鄭南冠站在宿舍門口等着楚雲端,他們兩個正要出門,見何之和岳承恩過來,都笑了笑,并沒有說什麽。像是每天都能見到的熟悉場景,每個人都端着平常心去面對岳承恩,好像他從一開始就在這個學校。
為他保留一份自在,即使如履薄冰。
兩個人坐在一處讨論主題,何之給他拿了一瓶酸奶,習慣性的在對面坐下,取出平板:“你看看吧,我選了三個主題,你看看咱們唱哪一個合适?”
喜歡的情緒是本能,哪怕他再抗拒,在喜歡二字面前都必須承認從前的點點滴滴都未曾忘記。
“像霧一樣離開?”岳承恩盯着那行注解:“這是什麽意思?”
何之簡單的解釋:“霧和風一樣看不見,可是霧和雪一樣看的着,所以……”他還未說完,那邊的少年就點頭:“鏡花水月的意思?”
“嗯,差不多。”何之瞧着他和從前一樣扣着酸奶的蓋子,總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窗外的陽光通過綠葉的縫隙落了數點進入屋中,他們的屋子位置為好,冬暖夏涼,夏日中午的陽光在空調房中顯得格外輕柔,窗外的樹枝被吹的嘩嘩作響,葉随風動,那點子陽光便如碎鑽一般随意的晃動着,一會兒落在手臂上,一會兒落在二人的眉眼之間,一會兒又從他們的指尖跑到桌面上,沒有一刻是安生的。
“我覺得這個主題不錯。”少年捏着自己的下巴,習慣性的捏着,不自覺的露出一抹純良的笑意:“你歌唱的好,這個比較适合你,我補你的缺漏,你看怎麽樣?”
他點頭,答應下來。
像是時光的一縷寬容或者說這是時光的一寸故障,叫他們僥幸二人偷來了‘現實’破碎之前的一份美好。
滿是感恩。
楚雲端和鄭南冠從樓道裏面走出,二人對視了一眼,同時發問:“我表現的夠淡定吧。不會讓他難堪了吧。”
“……”
“……”
便是大笑。
李圓知與黃川晖從圖書館走過來,這笑聲就入了他們的耳朵:“笑什麽呢?”李圓知問:“青天白日的不怕吓到人。”
“岳承恩來了,我們怕他難堪所以故意表現的淡定,剛剛問彼此意見,沒想到想到一處去了。”
黃川晖有點八卦的探頭:“他來了嗎?表情怎麽樣啊?還可以嗎?”
“還可以吧,反正就是那個樣子,陰陰沉沉的。”楚雲端搖頭:“我認識他起就一直是那個樣子。”
知道了那樣的背景故事,是個人都多少對岳承恩有同情在其中。
“慢慢來吧,心結怎麽可能那麽快就解開。”李圓知安慰着:“去練習了。”
籃球場萬裏游躺在一旁,臉上蓋着書,閑然入睡,他身邊一直都有徐山暮的陪伴,天才正盯着平板電腦專心的看着視頻。
李圓知的眼光落在那裏就一直沒有收回來,眼看着快要撞到樹上,被黃川晖拉回現實,苛責道:“你看什麽呢?”
“沒什麽。”他擡眸盡是無奈,禮堂之中也傳來音樂的律動聲,不是古典樂,許輕舟這次找了驚鴻合作,兩個練習狂湊到一塊去,真刺激人的勝負欲。
少年的心氣比天高,戾氣與不甘在心中成燎原之火,最後焚燒盡懶惰,不知是誰先開口說要去練習。
他們終究抛棄了惰性,踏上征途。
萬裏游和徐山暮一夜未歸,同宿舍的李圓知清晨洗漱的後,只一味的認為他們兩個跑出去玩鬧,并未放心上,晨跑中,卻看到練習室中未曾停下的滿身疲倦,滿額汗水的一雙人。
同一起點上,他們各個付出的努力,誰也不能奪冠。
李圓知站在槐樹天影下,握手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