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才與明星的相遇

徐山暮那時候已經搬離孤兒院自己在學校外租了個小房子,他每天替大明星補完課再騎着自行車回家。那天是星期五,萬裏游習慣性的送他到樓下,他騎車要走的時候,那人拉住他的車頭,面上極其不安的問:“你明天來嗎?”

“明天周六,不來。”

“你家在哪?我去找你玩。我有游戲機還有錢,不會打擾你。”

這裏是別墅區,極其安靜,連一只蟲鳴都沒有,月色如水灑落,連續來了五天,萬裏游家裏只有他自己一個,徐山暮不會去問萬裏游他的父母去了什麽地方,他只知道萬裏游和自己一樣都是被抛棄的那個,心下一軟就問:“你有自行車嗎?”

“有。”

“那你收拾兩件衣服,跟我去我家吧。”

桃花盛開時有多豔色,那時候路燈下少年的表情就有多明朗,他極快的轉身:“你等我,我馬上就來。”

徐山暮仰頭看着漆黑的夜,慘淡的星,不禁苦笑,一時心軟好像給自己惹了個大麻煩回來……

他的屋子并不大,四十幾個平米,一個人住,家裏胡亂的堆着一摞又一摞的書,再去看書架上的書本已經多到無法控制的地步,他想起一個詞書海。

不過幹淨很,沒有什麽灰塵,也沒有什麽生氣。

萬裏游輕咳了兩聲,坐在沙發上打量着屋中的情況:“你一個人住?”

“嗯。”徐山暮叫萬裏游把書包遞過來,他伸手接過,轉身送進卧室:“你随便玩吧,浴室在那邊,房間在那邊,想看書就自己找。”

他也不是客氣的人站起身在他家轉着,最後停在陽臺上,剛剛碰到陽臺的圍欄手肘就被抓住了。轉頭是徐山暮清雅的笑:“你還是離這些地方遠一點吧。”

他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沒有反駁的意思,轉身随着他進去了屋子。

“你哪裏來的錢?”萬裏游細看了小區周邊,這樣的小區一個月的租價不會太低,他細看了屋中的一切配置,價格也都不菲,再去看他放在客廳裏的吉他,更是極其名貴的珍品。

“你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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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知道。”萬裏游倒在沙發裏:“我聽老師他們說你……是個孤兒,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啊。”

“哦?”徐山暮有些興趣,從冰箱裏拿出兩瓶可樂,丢了一罐過去:“你想的是什麽樣子?”

萬裏游接住,有些猶豫的開口:“肯定不是這個樣子。”他低下頭去開易拉罐蓋子,方才丢過來時搖晃了,所以此刻可樂裏的氣體作亂,亂冒一通。

徐山暮站在對面洋洋得意的樣子刺痛了萬裏游的眼睛。他渾身都是可樂,這才反應過來,好笑的吼道:“你故意的!!可樂怎麽能用丢的。”

“誰要你亂幻想我?!”他丢了一塊抹布過去:“把地擦幹淨了。”

“……”他又怒要發,那邊的人已經搖頭擺尾的躲進屋子裏面。

坐在客廳裏,他手裏是冰涼的可樂,面前是一片狼藉,擡頭去看一旁全身鏡裏面的自己,他拍戲時都沒有這麽狼狽過……

卻……笑了。

低下頭笑紅了眼睛。

那晚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徐山暮靠在床頭看書,依舊處變不驚,淡然如水,與身邊一直在折騰被子的萬裏游形成冰火般的對比。

等萬裏游折騰好了安穩了,徐山暮打了個哈切。

見徐山暮沒有要睡的意思,萬裏游就湊上前去看他手裏的書 :“你看什麽呢?”

“《笑傲江湖》”

“我知道,李亞鵬和許晴老師演的那個電視劇。這個還有小說呢。”

徐山暮這才垂眼看了他一眼:“這是金庸先生的小說,你不知道嗎?”

“知道啊。我還演過少年張無忌呢。”

“那你還問。”

“我想找你說話。”萬裏游終于不再折騰被子了,他開始折騰徐山暮。

終于那潭冰湖上被萬裏游惹出數數漣漪。

“你怎麽這麽能說啊。叨叨叨叨的。”徐山暮伸手推開他的腦袋:“你能不能別這麽多話,無聊的話自己去玩游戲。”

“玩游戲傷眼睛。”

“那看書。”

“看書好無聊。”

“寫張卷子冷靜一下。”

“你就不能陪我聊聊天嗎?”

“你知道我的時間多值錢嗎?”

“值錢到在家看武俠小說?”

“……”

見自己這麽折騰都沒有将那個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他有些無聊,拍着那人的大腿問道:“徐山暮,你打算以後去什麽大學?”

“南郡。”

“那不是藝術學院嗎?”回想起客廳裏面的那把吉他,萬裏游有些歡然的開口:“那咱們一起考啊,再一個宿舍,好嗎?”

“分宿舍這種事情要看學校吧,你做不了主的。”

“花點錢就能搞定。”

“那随便你。”徐山暮的注意力一直在小說上,他看書極快,不過短短的一會兒已經十多頁過去。萬裏游看他真的沒有理自己的意思,索性就雙手枕在腦後,閉目休憨了。

萬裏游突然安靜,讓人有些不安,徐山暮低下頭發現那叽叽喳喳的人已經背過身睡了。

原來身邊有人是這種感覺,他伸手替少年蓋好被子,轉頭又去看書。

“謝謝你啊。”

徐山暮看到精彩時刻,身旁本該入睡的少年突然開口,他淺笑起來,提筆将書上的一列字用紅筆畫下。

且輕輕的念出口:甚麽大恩大德,深仇大恨?恩德是緣,冤仇亦是緣,仇恨不可執着,恩德亦不必執着。塵世之事,皆如過眼雲煙,百歲之後,更有甚麽恩德仇怨?”】——《笑傲江湖》

學校裏面萬裏游整天跟着徐山暮也不是什麽罕見的事情,他們一直都如連體嬰兒一樣。那年萬裏游常常來學校,所以在校的名氣漸漸的大了起來,不少孩子都趕在下課時過來看他。有男有女。

名有好,亦有壞。

高中血氣方剛,學習壓力更大,難免有人對此場面有所不滿。不滿的後果就是沖動。

那是徐山暮第一次在萬裏游的身上看到戾氣,他出拳時的力道完全不配那張臉。學校後巷挑事的四個人被他一個人打趴下。

徐山暮靠在一旁看着他行雲流水的伸手,不禁笑出聲:“你這麽會打架啊。”

萬裏游的眼中的紅血絲不正常的浮現,手也依舊在顫抖。

“還可以。拍古裝戲的時候跟着武打老師學了幾招,對付這幾個弱雞肯定是夠的。”

徐山暮看着躺在地上的四個人,再看看萬裏游,輕若棠梨文然一笑:“爽嗎?”

萬裏游笑了:“我和你在一起真的是什麽不該做的事情都做了。”

天才悠悠轉身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你自己應約過來,居然還說是我帶壞的你。真是不該擔心你,讓你一個人過來才對。”

萬裏游追上去,一副舒心痛快的模樣。

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那四個找茬的人被學校通報批評,記過。

萬裏游知道是徐山暮在背後做了些什麽,可他也不會去問,他們兩個人相互隐瞞又相依為命。

高中時期萬裏游主演的一部電影上線,黑粉有組織性的去诋毀,刷惡評。

那天萬裏游正在徐山暮家裏打游戲,經紀人和公司叫他不要放在心上,已經有公關在處理。

兩個坐在飯桌上,徐山暮順手翻着微博,見話題榜上看黑粉的勢頭依舊沒有下降的趨勢,他去看萬裏游。

萬裏游疑惑的問:“怎麽了?”

“你經紀人不是說他們在找人處理嗎?怎麽到現在還沒有下去?”

“他們不會處理的。”萬裏游習以為常的說:“從以前到現在我被黑粉攻擊他們一次都沒有處理過。”

“他們……”徐山暮稍稍一想就知道這是為什麽,索性低下頭扒拉飯,不再多問。

“為什麽不說話了?”

“我怕你不高興。”他老實說。

萬裏游搖頭:“你問的話,我都回答。”

“他們是想用黑粉的事情來炒作嗎?炒高電影的話題度?”

大明星笑的歡喜:“真聰明啊。”只是笑意可以僞裝,苦澀卻無法掩藏,萬裏游握緊筷子,望着這兩室一廳的小屋子,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我只是一個圈錢工具而已。習慣了就好。”

那天晚上黑客攻擊了官網……

幾個帶頭作惡的ID,IP盡數被封,像是被鬼神抓住了尾巴,電腦也沒入毀壞的黑暗之中。

徐山暮關掉電腦回到卧室,他握着冰冷的門把手,那把手的寒意像是入了血管一昧的往心裏涼去,他靜靜的看着黑暗之中沉睡的少年。自從上次萬裏游被他領回家之後,這個人就徹底住下,半個月也不見回一次家。徐山暮知道,他不是在鬧別扭的孩子,只是想在另一個孤獨的人身邊待着,好讓兩個人都能快樂一些。

他們在這裏世界相遇了,所以相互依賴,彼此取暖。

好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孤單。

好讓那個和自己一樣的人不再形單影只,笑無人分,苦無人訴。

徐山暮打開床前燈,這才發現,少年沒有睡,他睜着眼睛在等自己回來。

走到床邊徐山暮問:“還不睡?”

“睡不着。”

“那我陪你說話?”

“真是奇了,你居然不嫌我吵?”

“看在你今天可憐的份上。”

萬裏游看着昏黃燈光下,溫和如水的少年,沒忍住笑出聲:“我不是說了嗎?我習慣了。”

“習慣只是表示,現實所帶來的疼痛你做好了迎接的準備,可這并不代表你不會難受。”徐山暮用枕頭去丢他:“我知道,所以你不用強硬的撐。真的難受我陪你一起熬。”

“為什麽?”萬裏游紅着眼睛笑着:“這和你沒有關系,你沒有必要……”

“那四個人要教訓的人是我,你也沒有必要揍他們。”

萬裏游的腦袋陷在軟乎的枕頭裏,聽了這句話,緊繃了一日的身體才漸漸放松下來。

“山暮。”

“嗯?”

“如果我不是童星,沒有踏入演繹行業,是不是會比較好?”他其實不懂:“你說網上的那些人他們為什麽那麽讨厭我?我又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人,也沒做過什麽壞事。他們為什麽會讨厭我到叫我去死?”

徐山暮靠在床頭,抱臂想了想道:“村上春樹說過‘僅僅是因為和別人不一樣就有可能被嫌棄,大人的世界也差不多。’”他說:“人心很狹隘,世上壞人很多。”他笑:“壞到你無法想象的地步。”

“見過?”

徐山暮閉上眼睛松出一口氣:“生下我的母親就是為了畢業證書委身給她的教授,我的親生父親就是個畜生。”

萬裏游愕然了,他從未……

徐山暮伸手去拍他的背脊,柔聲似蓮:“裏游,我們兩個身上都帶着旁人潑來的髒水,洗都不洗不掉,逃也逃不了。”

并肩躺下,他關了燈,他們兩個像是被封在紙箱深處的貓咪,終于在颠沛流離的人生之中,找到了暫時避風躲雨的地方。

“裏游,沒事的,明天一早就一切都會回到原點。”

“我們是被詛咒的人嗎?”他問。

“是。”

“那我們能獲得幸福嗎?”

“我不知道。”徐山暮老實的回答,四面靜的幾乎快要生出回音來,無邊的荒涼與悲傷快要将他們包圍。

手掌和心在被子之中獲得了溫暖……

黑暗之中的一點善意破土而出。

“山暮,我真心的,真心地希望你能獲得幸福。”萬裏游說。

盡管世界上有那般廣闊的空間,而容納你的空間——雖然只需一點點——卻無處可找。】——《海邊的卡夫卡》

但這裏很好,叫無所依靠的我,叫無所留戀的他,相依為命。

回到現在。

餐桌這邊的徐山暮了無生氣的笑了:“裏游,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現在的狀态嗎?”

所有人都知道他一直都是笑着的,無論是在萬裏游身後看他戾氣橫生,還是酸澀入心,痛苦難言,徐山暮一直都是笑着的,所有都只能看到他雲淡風輕的笑容,從未有人在意過他藏在袖中顫抖的雙手。

“不是你求我救你。”他還在笑,語氣卻變的難以捉摸:“是我求你不要在這個德行。”

萬裏游愕然的擡起頭,他在徐山暮的眼底看到一絲不自然的紅血絲和一點不易察覺的晶瑩,多年波瀾不驚的人,被冰霜封閉了內心的人,終于肯露出一絲真正的神情了嗎?

“你怕什麽?”萬裏游不懂,抖着聲音問出聲:“你為什麽要害怕?”

“因為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打算跳樓!”

一言止住了萬裏游喉頭所有的反駁與質問,他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徐山暮,天才露出苦笑:“你以為我不在意這件事嗎?你以為我把這件事忘了嗎?”

他的笑意漸漸松下,化作一聲嘆息:“已經三年了,三年之中,你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一次你不高興了,每一次都是我猜出來,漸漸的就成了習慣,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麽,可是!”語氣之中的怒意無法抑制:“我一直都在等你親口說,黑粉攻擊也好,公司利用也好,你那些心思也好,你總是在指望我來猜,不是自己主動說!要買店鋪也是,今天也是,你總是指望我猜到。”

如果繼續猜下去,萬裏游就再也不可能擺脫徐山暮,他的心理狀态完完整整的在徐山暮的身上,只要徐山暮離開,稍有動作,萬裏游就有崩潰的可能。

靜默的屋中只有小油煙機與火炭的噼啪作響的動靜。

很久之後……

“可你還是猜到了。”萬裏游看着他,無奈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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