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血染山河13

夾縫中蕭烨不知道陸珩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應下他的,但在争取到自己想要的後,他還是喜出望外。

作為酬答,他會還師兄一個他想要的海晏清河的中原,讓他可以舒服自在的過日子。

在陸珩有意無意的指導下,在蕭烨的不斷成長中,兩人在離開梁都将近一月後,總算是站在了晉都城外。

陸珩本就是外來者,對這個世界沒有多少歸屬感。

來到這個世界的四年中,他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中原各處游歷,來晉都的次數屈指可數,所以此時的他站在晉都城外,看着聳立的城牆,進出城門的晉國百姓,心中毫無波瀾。

蕭烨與陸珩不同,他出生在晉國,父親是晉國的王,陪伴他成長的仆役是晉國人,他會說晉國的話,會認晉國的字,知道很多晉國的事。

晉國的山清,晉國的水秀,晉國的人美,晉國的歌舞一絕!

年紀尚且小時,他總是會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回到晉國,去看看讓阿伯們懷念的好山好水好美人。

後來長大了,他才知道他是從出生起就被晉國放棄了,他只是生在晉國,晉國從來都不是他的家國,晉國管不了也護不住他。

對晉國的感情,蕭烨僅有複雜二字可言。

蕭烨表情凝重的望着城門,踏進晉都以後,他就不再是以前的蕭烨,不再是身在梁國的質子。他會是晉國身份高貴的公子,但他面臨的境況只會比在梁國為質時更為兇險。

晉國朝堂的爾虞我詐,公子間的你争我奪,晉國的內憂外患,所有的問題都是他需要擔心的,但凡一個不小心,就會屍骨無存。

陸珩也不催促蕭烨,懶洋洋的坐在馬背上,進晉國邊境也有些時間了,天日始終陰暗昏沉,這種風雨欲來的沉重,叫他莫名不舒服。今日好不容易有太陽破雲而出,把溫暖的光芒灑向大地,讓他心底積累的沉郁都消散了許多,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在陸珩享受難得的暖光時,蕭烨忽然低聲說道:“師兄,在我還小的時候,照顧我的阿伯總是說,哪裏都不如家鄉好。我母親卻不和我說這話,她只會反複告訴我,只有活着才有機會知道哪裏是最好的。”

在蕭烨的腦海裏,關于母親的記憶已經不多了,唯獨母親滿身是血的躺在他面前,再三叮囑他要活着的畫面,這些年從未間斷的在他夢中出現,叫他永遠都不能忘懷。

“這段時間,我走過的路比前面二十年走過的還要多,梁國,楊國,晉國,可我還是沒有找到最好的地方。”蕭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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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珩眉梢微挑,斜眼看着蕭烨:“最好的地方?什麽是最好的地方,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還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要是這中原有最好的地方,且遍處都是,你還想要這天下麽?”

蕭烨很快就陷入沉思,要是天下已然太平,百姓可以安居樂業,世道也不需要改變,他還想要這天下,打破難得的安樂,讓戰火重新肆意蔓延嗎?

不!他不想!

他很肯定的搖頭。

“所以,既然找不到最好的地方,那就親手制造。”

陸珩的語氣十分漫不經心,好似一切都理所當然。

聞言,蕭烨的心髒忽然又快速的跳動起來,那種來自心底的震撼,只有以前從陸珩手中接過描畫了梁國周邊城鎮山河的布帛時有過的。

對着陸珩,蕭烨鄭重點頭,他還欠師兄一副山河社稷圖呢!

蕭烨把所有的情緒都深埋在心底,随陸珩打馬進了晉都。

陸珩并沒有把蕭烨送到王宮,而是直接将人帶回了鎮國将軍府,因為在送他進那個注定孤獨的地方前,還有些事宜需要提前準備。

至少,要給他找幾個後盾,不能叫他孤身奮戰。

将軍府的素缟還沒有完全撤下,在陸奇返回邊疆後,府中仆役也比月前少了大半,只剩了些老弱病殘還堅守在将軍府。

給人領路的老仆原也是戰場上的将士,後來在戰場上受了重傷斷了胳膊,再也拿不起武器,殺不了仇敵,這才從戰場上退了下來,在将軍府當了仆役,照顧仍在四面征戰的大将軍的家人。

在将軍府當了十幾年的仆役,他看着幾位公子慢慢長大,看着他們被将軍帶去戰場,被送回來時卻只有幾件破布衣裳。他看着将軍府的主人一個個的減少,看着夫人一天天的蒼老,最後都先他離開了。

老仆仰着頭,試圖讓眼睛裏渾濁的眼淚回流,但四周尚未全部撤下的素缟讓他眼眶更澀:“公子出發沒幾日,夫人就走了。”

陸珩垂眸,低聲道:“母親這輩子吃過的苦太多,活得太累,也許離去是對她最好的解脫。”

老仆呢喃道:“是啊。”

在這世道中,誰活着不是備受折磨呢?

陸珩道:“公子烨這兩日會住在府中,麻煩你在我房間的附近給他安排間房,再派人把父親書房裏的書冊搬些過來。”

老仆立刻點頭應是。

簡單安排好蕭烨的事,陸珩就轉而問起了別的事:“近段時間,有人拿着我的玉佩來将軍府嗎?”

自從将軍返回邊疆後,來将近府拜訪的人當真是屈指可數,因此老仆沒想多久,就點頭道:“在七八日前,是有兩個人拿着公子的令牌來府中。老仆本想留他們在府中等待公子,奈何他們不肯,說是要等公子回來再行拜訪。”

“可有說暫時住在何處?”

“并未。”

陸珩若有所思的點頭,和蕭烨往內院走去。

在陸珩的要求下,老仆挑挑揀揀的和兩人說了些晉國內部的事情。

晉文公在身心俱疲中終于病倒,如今只得拖着孱弱的病軀處理國事,由大夫莊良和相邦劉蔚輔政。

晉國使團迎回公子烨一事久無結果,朝堂動蕩異常,多數大臣奏請大王恢複公子甚身份,并立為殿下,以撫人心。

也有朝臣奏請冊封公子淩為殿下的,也被晉文公強行壓下了。

公子安生母不甘示弱,以趙國公主的身份給晉文公施壓,要求晉文公将殿下位置交予公子安。

趙晉兩國本就水火不容,趙國公主的行為更是惹惱了晉文公,他也不再顧念多年的情分,直接賜了她三尺白绫,讓她吊死在王宮。

至于公子安,雖未明确參與謀權,但就他身體中流着的趙國血液,也注定他在晉國得不到重用。其生母死後,便整日流連于酒肆煙花地中,沉迷忘返。

老仆把兩人領進院子就躬身退出了。

陸珩自顧尋了個位置坐下:“知道你要面臨什麽了?”

蕭烨颔首:“我知道的。”

他在陸珩身邊坐定,慢慢分析:“公子安身兼趙晉兩國血脈,雖然他此刻表現得不問世事,但難免會有想要讨好趙國的朝臣向他投誠,助他奪位。趙國同樣支持公子安成為晉國的王,因為那會為趙國并吞晉國予以許多方便。”

“公子甚雖犯過大錯,但他握有大部分朝臣的心向,那些朝臣極有可能會為了他針對我。”

“至于公子淩,他母族強大,所以即使他平庸而無所作為,也有人幫他。”

就連最小的公子越,他也不是孤苦無依的。若他的年紀再大些,晉國恐怕也不會耗費重禮,去‘迎回’他這位不堪造就的質子了。

盡管蕭烨很努力的在心中說服自己不要在意,可同樣身為晉國公子的他在面對舉步維艱的情況卻無人可依的情況下,還是難免落寞。

陸珩道:“說得很不錯。”

蕭烨有點無奈的望着陸珩,就是說得不錯才叫人失望。

陸珩想了想,補充道:“既然身在夾縫,就要從夾縫中尋求生存之道,尋找出路。”

“不管幾位公子如何積極謀權,只要大王還活着,他不肯點頭,那他們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勞。再者,你也不是完全無所依靠的,大夫莊良和相邦劉蔚是大王最為信任的心腹,在管理朝政上也頗有能力,只要能獲得他們兩人的認可,你就能在他們的幫助下在晉國勉強站住腳跟。”

“你在謀略上的想法雖還有些稚嫩,也勉強夠用。這兩日在府中多看些書,記些晉國的風土人情和先祖事跡。過兩日我會邀請兩位大人來府中作客,能不能取得他們的認可,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陸珩都把話說道這個份上了,蕭烨還能說什麽?

他只能點頭稱是!

他不知道大夫莊良和相邦劉蔚的喜好,也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獲得他們的認可,只能趁着還有時間,把陸珩叫人送來的書都看了個遍,把能記的都牢牢的記在腦海中。

在蕭烨正抱着将軍府中的書冊死記硬背的時候,将軍府迎來了兩位客人,其中一位正是陸珩在平陽城邀請的書肆主人紀知年。

在紀知年的身邊,站着一個五大三粗的壯碩青年,青年膚色黝黑,雙目炯炯,身側立着一柄鏽跡斑駁的狼牙大棒。

他看起來像一頭壯實的黑熊!

見陸珩看向他,他擡起手撓了撓後腦勺,扯着厚實的唇瓣笑開,那模樣,竟頗有幾分憨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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