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血染山河15

蕭烨如此肯定他的能力,陸珩自然是高興的。

可他現在只是沒有任何修為的凡人,也沒了呼風喚雨的本事,或許能雙拳敵四手,但要他以一己之力抗擊千軍萬馬,他自覺還差很多火候,心有餘而力不足。

所以,陸珩拍着蕭烨的肩膀,嘆息般的說道:“你師兄我呢,也想一飛沖天,和各路神仙肩并肩,有事沒事伸伸手動動腳就能移個山倒片海。可事實上呢,卻被貶落凡間,還狼狽着地,灰頭土臉。”

蕭烨真心道:“在我心裏,師兄比各路神仙還要厲害,那些神仙只受人供奉,而不聽人間訴苦。師兄是知道民生疾苦的,你願意幫助我們過上好日子。”

陸珩挑着眉梢,慢聲說道:“你的意思,是各路神仙價高請不動,所以就來麻煩我這個白得的苦力?”

蕭烨連忙搖頭道:“不是的師兄,我沒這麽想。”

他的意思分明是說師兄厲害,為什麽會被歪解成白得的苦力?

陸珩上下打量着蕭烨:“作為被你死皮賴臉纏上的師兄,我打算在今天盡些作為師兄的責任,教你幾句話。”

蕭烨聞言,忍不住嘴角抽搐,雖然是事實,但放在嘴上說,總讓人覺得難為情。

他抱拳拱手,态度恭謹:“師兄,請說。”

陸珩道:“你記住了,靠山山會倒,靠水水會流,靠人人會走。不管以後有多少人誠心助你,為你效力,你可以相信他們,重用他們,而不能依靠他們,你能靠的,只有你自己。”

蕭烨問:“師兄呢?”

陸珩垂眸,掩住眸中複雜情緒,說道:“我于你,與別人于你,并無不同。”

蕭烨瞬間就聽懂了陸珩的話,陸珩并沒有把他自己排除在外,他與他口中所謂的效力的人相同,可以信任,可以重用,卻不可以依靠,因為他也是會走的。

他忽然覺得心跳慢了幾拍,心間隐約透着幾絲澀疼和壓抑,讓他不自覺放緩了呼吸,想調整好心底莫名泛起的波瀾。

來不及去仔細思考原因,他只得胡亂點頭:“師兄的話,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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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真難受的,他的話音也不如之前輕快。

回程的途中,蕭烨的話少了很多,直到行至陸珩的房門前,他忽然叫住了正準備推門的陸珩:“師兄,我還有可以依靠的人麽?”

陸珩略微側過頭,眼角的餘光剛好落在蕭烨寫滿了悲哀的臉上,他沒有回答他的話,伸出的手往前一推,門在兩人面前緩緩打開。

陸珩擡步走了進去,當着蕭烨的面關上了門,将他和他阻隔在兩個空間。

他用實際行動告訴他,沒有!

這大概是最直接,也最讓人絕望的回答。

蕭烨伫立在陸珩的房門前,盯着緊閉的房門,久久不肯離開。

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也讓他的心逐漸涼了下來。

他不禁擡起手捂着泛紅的眼睛,低聲重複:“師兄的話,我記住了。”

曾經,他很是想不明白,為什麽被無數人環繞恭拜的梁王會自稱寡人。現在,他好似明白了一些,因為人再多,都只是供他驅使利用的,而不是能被他依靠的。

蕭烨深深凝望着緊閉的房門,終于轉過身,徐徐朝着他自己的房間走去。他的心依然很亂,卻已然明白他以後将要走的是一條怎樣孤獨的路。

回晉國的途中,他問過師兄,為什麽山上要比山下冷。

他記得師兄的回答,是高處不勝寒。

在蕭烨轉身的剎那,陸珩若有所感的擡起頭,眸色幽深的望着門外,他握着竹簡的手慢慢收緊,終是沒有多餘的動作。

這方小世界的蕭烨,總是會讓他在不經意間想起由他親手養大的小崽子。但他很清楚,以那小崽子半吊水的修為,是出不了本源修真界的。

半下午時分,老仆來報,說是貴客求見公子。

陸珩立即收拾好,叫上住在隔壁的蕭烨,一起朝着前院而去。

一路上,陸珩簡單與蕭烨交代了幾句紀知年的情況,蕭烨也都認真聽着,時不時的提出幾點疑惑讓陸珩解答。

你說我聽,你問我答。

兩人的相處看起來頗為自然,只有各自心中清楚,因為那席關于‘依靠’的話題,他們之間還是疏遠了。

蕭烨藏在袖中的手虛虛握着,唇邊挑着幹澀的弧度,他面上凝神聽着,腦海中卻不住的浮現出以往相處的畫面。

那些時候,盡管所見皆瘡痍,所聞皆悲戚,可他并不覺得害怕,因為只要轉過身,他就能找到師兄,他知道師兄會保護他。

卻原來,會保護他的師兄也是不能依靠的嗎?

在蕭烨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的時候,陸珩已經帶着他踏進了前院,正走在庭院中。他擡眸四望,除了看到兩個仆役從堂屋出來,就沒看到別的人影。

想到很快就要見到讓師兄側目的奇人,蕭烨的心跳也不僅加快了兩分,他緊張的整理着衣袖,想給師兄為他選定的先生留下個不錯的印象。

在進堂屋前,陸珩說道:“紀先生和你同類人,他問你什麽,你只要老實說出你心中的想法就好。”

“是,我知道了。”

蕭烨深吸了口氣,稍微調整了呼吸,表情從容的随着陸珩走進堂屋。他沒想到,進門後見到的不是驚才絕豔的紀先生,而是一柄正對着他的狼牙大棒。那狼牙大棒離他鼻翼不過半寸餘,若他再前進半分,便會被鏽跡斑駁的狼牙棒碰到。

托在梁國為質的福,他曾被不少梁國貴族戲弄過,所以在面突然而來的狼牙大棒時雖有些驚訝,也不至于在人前失态。

他步伐微移,避開了狼牙棒的指對。

紀知年在紀知意拿着狼牙棒沖出去時就知道了,出于心中的考量,他并沒有制止紀知意的行為,而是将全部目光落在了被針對的人身上,從頭到尾的見識過蕭烨的反應後,紀知年的眼中不禁浮現出幾許興味。

沒有在蕭烨身上感覺到惡意,紀知意就收回了狼牙棒,抱在懷中。

他歪着頭,扯着傻笑看向陸珩:“漂亮公子,我大哥等你好久了,你怎麽現在才來啊?”

陸珩戲道:“是不是我們來晚了,讓知意不高興了,才拿武器對準我們的?”

紀知意想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再次用狼牙棒指着蕭烨:“沒指漂亮公子,指他。”

見紀知意為了這麽個簡單問題還想半天,紀知年終于有點看不過眼,喊了聲:“知意,又忘了大哥和你說過的話了?”

紀知意連忙收回武器,三兩步跳到紀知年身邊,讨好的看着他。

若紀知意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此時的行為必然無比讨喜。

可惜他又黑又壯,懷中還抱着殺傷性武器,此時的行為就只能被稱作滑稽。

紀知年颠簸着朝陸珩二人走了幾步,拱手道:“蕭公子,小弟無狀,還請蕭公子莫要與他計較。”

蕭烨回禮:“紀先生言重,紀公子也是護兄心切,我羨慕兩位的情誼還來不及,又怎會計較?”

紀知年向蕭烨道過謝,轉身看向陸珩,與陸珩寒暄。

紀知年的面色依然蒼白,但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注入了新的魂魄,看起來精神鮮活多了。他不再是平陽城中茍且偷生活得毫無希望的書肆店主,他的眉宇間多了許多意氣與鬥志,眼中更像是有火苗在跳動,仿佛是要燃燒他最後的生命,為人生擇一個有意義的終點。

與紀知年三人坐定後,陸珩與紀知年天南地北的閑聊,兩人都是走過南闖過北的人,都見識頗廣,談起這亂世,誰也不會沒話說。

蕭烨側耳聽着陸珩和紀知年的談話,他自出生就被幽禁,年幼時倒是聽照顧他的阿伯們說過外面的事,但都有限。而今聽師兄和紀知年的說法,他方意識到,他以前就是被安置在井底的蛙,所見不過頭頂一片天,真正的天有多大地有多廣,他恐怕是想也不能想象的。

其實,井底之蛙又何止是他呢?

高坐的朝堂的王,在朝中攪風弄雨的臣,偏安一隅的民,誰不是呢?

紀知意則是警惕的盯着蕭烨,握着狼牙棒的手蠢蠢欲動。

和紀知年聊了許久,陸珩笑問:“先生可是決定了?”

紀知年的視線與陸珩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彙,均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要表達的意思。

先生可是決定了?決定為這風雨飄搖的晉國效力,決定在這烏煙瘴氣的晉國朝堂一展拳腳?

紀知年爽朗道:“六公子都願放手一搏,不過成敗而已,我又有何懼?”

不過生死而已,若渾噩糊塗的活着,生亦何歡,若能蛟龍得水,死又何懼?

言罷,紀知年目光幽然的斜着蕭烨,問道:“六公子可也決定好了?”

要知道公子烨在晉國的處境稱不上好,他沒有任何根基,不了解晉國的現狀,還有可能被懷疑心向梁國,成為晉國上下的眼中釘肉中刺,幾乎所有的壞處都讓他占了。

陸珩唇邊噙一抹淺笑:“至少,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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