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孟立君來到未名湖時,時間還差一刻鐘九點。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四周只有寥寥幾個趕路的學生。孟立君圍繞湖邊走了一會兒,但沒有看到明華的身影。他掏出手機,結果反應過來自己并沒有明華的聯系方式,便又把手機放了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孟立君突然發現路上趕路的學生都消失了,四周的路燈也變得有些昏暗,似乎被一層霧氣籠罩。時間早已過了九點,平日見慣了的未名湖就像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給人疏離的感覺。

左等右等也不見明華,孟立君打算就此離去,畢竟這陌生的未名湖還是有些瘆人。但就在他轉身離開時,湖邊突然響起了悠遠的笛聲,他下意識地轉過身去,笛聲卻突然消失了。

孟立君看了看四周,還是那麽空曠安靜,他不禁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然而當他再次轉身離開時,笛聲又響了起來,他一回頭,笛聲再次消失。

好吧,看來是有人在逗他。

這一次他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心想不管什麽聲音他也絕對不回頭。然而和前兩次不同,這次湖邊響起了女人的笑聲。

孟立君立馬打破了自己的誓言,轉身看向湖邊。笑聲并未停止,他順着笑聲看去,只見湖對岸的石舫上坐着一個紅衣女子,手裏剛好攥着一支笛子。

女子明明離他很遠,但是笑聲卻像是在他耳旁一樣。孟立君知道這女人不一般,秉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則,他決定假裝沒看見,繼續往回走。然而當他剛一轉身,紅衣女子赫然出現在了他面前。那感覺就好像女子一直站在他身後,等着他轉身一般。

孟立君吓了一跳,但他好歹是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新時代新年,并且本身也見過世面,所以很快冷靜了下來。

“你擋着我的路了。”

“哦?”女子饒有興趣地用食指在孟立君的胸口上畫起了線條,“你看得見我。”

“很顯然,是的。”

女子慢慢靠近孟立君,在他的脖子處聞了聞,似乎是确定了孟立君對她沒有威脅之後,便整個人貼到了孟立君身上。“你是來聽我演奏的嗎?”

“并不是。”孟立君皺着眉把女子往外推,但奈何女子的力氣奇大無比,根本讓人掙脫不開。

“你真應該聽一聽,我吹得可好了。”女子湊到孟立君的耳邊說道。

“你只要從我身上下來,我願意聽一聽。”

“那好。”女子聽話地松開手,接着突然像霧氣一樣消失在了空中。

孟立君四處看了看,他知道女子沒有離開,只是不知她去了哪裏。這時,湖邊突然響起了女子的聲音:“來這邊。”

定睛一看,原來不知何時起女子已經坐在了湖邊的長椅上。孟立君本能地想往回走,但他的雙腳卻不受控制似的朝長椅走去。

這下麻煩了,孟立君不由得在心裏哀嚎,看來這女鬼是纏上他了。

等孟立君坐下後,女子滿意地拿出笛子吹奏起來。孟立君不知道女子吹奏的曲名是什麽,但總體來說還算好聽。笛聲婉轉悠揚,響徹整個未名湖,若不是此時氣氛詭異,孟立君甚至想閉上眼睛仔細欣賞。

然而此刻他心裏想的全是——那和尚死哪兒去了?

老實說,他現在雖然有些心裏發毛,但還不算特別害怕。這幾年,有好幾次他看到原本想找他麻煩的鬼怪不知為何突然落荒而逃,他發現原來鬼怪也有害怕的東西。盡管他不知道那些鬼在害怕什麽,但漸漸的他變得不再害怕,甚至已經見怪不怪。

再說,他今天之所以會撞見這個女鬼,完全是因為明華。他總覺得明華一定會出現,畢竟他信誓旦旦地和鄭老師承諾過會對他負責。

不對,他什麽時候這麽依靠那個和尚了?孟立君在心裏鄙視了自己一把。

“我們上一次來這兒的時候,還是春天呢。”

孟立君回過神來,發現女子已經放下了笛子,正在對他說話。她似乎回憶起了什麽,臉上的表情甚是溫婉柔和。

孟立君觀察了下,女子長得不差,很有古典美人的氣質。他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聽她這話,也不知是哪個男人辜負了她。

“春天未名湖邊的桃花開了,确實很漂亮。”

“你怎麽不問‘我們’是誰?”

“不管是誰,反正不是我。”孟立君可算說出了憋在心裏的話,他誠懇地說:“冤有頭債有主,我只是一個過路的路人,你大可不必找我麻煩。”

女子咯咯笑了起來,“你可真有意思,你知道嗎,你跟他長得一模一樣。”

“我不信,你少騙我。”孟立君立馬回到,“長成我這樣的可不多見。”

“呵,那我就更不能放過你了。”女子輕聲說完之後,又消失了。

未名湖邊再次響起笛聲,但是女子卻不見蹤影。這次的笛聲明顯跟剛才不同,節奏激烈刺耳,聽得孟立君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心知呆在湖邊非常危險,于是立馬起身向後開跑。但是他沒跑兩步,腳下的水泥地突然變成了湖水,讓他觸不及防地栽了進去。

孟立君嗆了一口湖水,喉嚨裏全是腥臭難聞的氣味,直沖他頭頂。此時的湖水冰冷刺骨,腳下仍舊觸不到湖底。他撲騰了幾下,突然感到有只手抓住了他的腳腕,不斷把他往下拽。他的身體開始下沉,離湖面越來越遠。他感到腳腕上的那只手正一點點地往上爬,便下意識地往下看去。皎潔的月光似乎被湖面截成了兩半,水下的世界一片黑暗。他能感到拉住他的手越來越往上,但眼下卻什麽也看不見。胸口實在擠得慌,孟立君的氣已經憋到了極限。

再不上去,就真的糟了……

意識開始模糊,身體也越來越沉,然而就在這時,孟立君的後背突然開始閃爍起墨綠色的光芒。

借着背上的光,孟立君勉強看到了湖底的景色。原來抓着他的不是一只手,而是無數只。他的腳下就像屍體堆起來的小山一樣,綿延至深不可測的湖底。那些腫脹殘缺的屍體就像想要逃出地獄的惡鬼一般,争先恐後地往上爬着。

孟立君被眼下的畫面震驚了,甚至忘記了無法呼吸的痛苦。背後的光有節奏地閃爍着,頻率似乎和他的呼吸一致。腳下的屍體不再往上爬,只是靜靜地望着他,一股蓄勢待發的模樣。

他突然反應過來,這些屍體似乎有些忌憚他身上的光芒。他用力掙紮了一下,身後的光芒随之擴散開來,堆成小山的屍體立馬四下逃散。

孟立君猛地從湖面探出頭來,貪婪地呼吸着久違的空氣。後背的光仍在閃爍,只是比在湖中的時候弱了不少。他連忙向岸邊游去,然而還未等他游出幾米,身後突然出現一股巨大的吸力,把他拉向湖心。

強烈的求生欲讓他不停掙紮,他感到有一股力量幫他抵抗着向後彙攏的水流,但那力量時有時無,他還是順着水流後退了不少。

不一會兒後,四周的水全都被吸走,拉扯他的力量也随之消失。腳下有了實感,他看了看周圍,只見未名湖的湖水全都流向了湖心,而湖心處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未名湖确實不深,站在湖中也能看到湖岸不高。但是任誰也能想到,出現在湖心處的漩渦一定不淺。

孟立君連忙後退了幾步,朝着岸邊跑去。這時,他白天聽到的心跳聲再次出現。漩渦随着心跳的節奏不斷擴大,當他連滾帶爬地爬上岸後,周圍突然卷起一陣狂風,差點又把他吹回湖中。

他穩住身子,突然激昂的笛聲再次響起,他回頭看了看,只見一個巨大的黑色爬蟲從漩渦裏爬了出來。

說是爬蟲,或許說是爬蟲形狀的黑影更為合适。

影子源源不斷地從漩渦中湧出來,那大小可能有整個未名湖那麽大。而紅衣女子就站在黑影的頭頂。

孟立君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他長這麽大還從沒見過這麽大的家夥。影子爬蟲随着笛聲往前蠕動,很快就來到了孟立君面前。

離得近了,孟立君發現紅衣女子和剛才判若兩人,她的皮膚呈青紫色,四處都開裂化膿,整張臉更是少了一半,露出駭人的白骨。

紅衣女子放下笛子,爬蟲也跟着停了下來。

“為何不乖乖下來,還要我親自來接。”女子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肉也跟着顫抖。

孟立君忍住想要嘔吐的欲望,往後爬了幾步,“我們素不相識,你為何要害我?”

“你我有緣,這理由還不夠嗎?”女子張狂地笑了幾下,接着又吹奏起了笛子。影子爬蟲猛地向孟立君襲來,很快就将他包裹住。

孟立君感覺自己陷入了無邊的恐懼當中,那感覺就和九歲時一模一樣。然而還未等他回憶起曾經的經歷,就發現一個墨綠色的光圈将他與黑影隔開,形成了一個球形空間。

後背熱得發燙,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撕扯着他的皮膚。他掙紮着站了起來,但沒走兩步又無力地兩手撐地,跪在了地上。

頭暈目眩,指尖止不住地顫抖,孟立君明顯感到身體有些不受控制。他努力地要想移動自己的雙腿,但身體就好像不是他的一樣。他終于放棄抵抗,任由那股陌生的力量操控他的身體。

迷迷糊糊之中,孟立君感到自己沖破影子爬蟲,浮到了半空之中。爬蟲退回湖心,歇斯底裏地叫嚣着。這時,四面八方的土地上突然冒出了許多金線,并在空中彙集,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鳥籠一樣的東西。鳥籠逐漸縮小,并最終禁锢住爬蟲。

“是你?!”和爬蟲關在一起的紅衣女子朝着孟立君的方向吼道。孟立君恍惚地偏過頭一看,才發現不知何時起明華竟然站在了他的身旁。

“你怎麽才來……”孟立君說完之後便失去了意識,最後一絲記憶停留在極速下墜的身體被明華抱住的瞬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