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情起(六)
安少闕趕忙在自己被嗆死之前猛灌了兩口水,翻着白眼道:“我說你二人能不能別這麽旁若無人嗎?”
雲罄不管他,也不管還挂在自己身上的茗玥,拿起筷子夾菜徑自吃着。
茗玥也不管他,心道你以往與那些女人調情的時候,也不是向來這麽旁若無人嗎?
西楚公主夜襲敵軍,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失蹤二十七日零三個時辰後歸來了。她騎着一匹小黑馬跟在安世子身後,一襲火紅披風,烏發簡單爽利的束着,幾分利落幾分俏皮幾分俠氣,豔色逼人。
茗玥前世便長了一張絕豔的面容,如火焰一般灼眼,直讓人不敢逼視。衆人只覺得絕美,卻總是敬而遠之,不像是雲罄,淡漠清冷卻不疏遠,看了一眼便想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就成瘾了,不想再挪開眼睛。
如今茗玥才十四歲年紀,還未長開,幾分青澀稚氣添了些可愛。
她身後還有個騎着馬,穿着大裘,帶着氈帽遮住臉的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安少闕将他們帶到大帳裏,茗玥早就做好了挨訓的準備,心裏上上下下的。誰知進了帳子裏卻空無一人。
安少闕也是疑惑,他早就給楊老将軍傳信說茗玥已經找到了,今日将她帶回來,他怎麽還不見蹤影了?
茗玥問守帳的士兵:“我外公去哪裏了?”
那士兵道:“秉公主:老将軍與其他幾位将軍商議軍中要務去可了,說您若回來,便在這個帳子裏等他!”
茗玥心裏更加慌了起來,頭一回覺得自己太慫絕非好漢,是個敢做不敢當的窩囊貨。
雲罄早就将氈帽摘下來,也問道:“老将軍什麽時候回?”
那小兵十分鎮定,看到不認識的還是那樣風華絕代的一張臉也未有半分波動,只說不知。
于是三人便在帳子裏坐着等。帳子裏只一盆爐火,兩壺茶,三人開始還喝着茶有說有笑,可炭火卻漸漸滅了,茶也涼了,不多時帳子裏便冷了起來。安少闕以為是添炭火的人忘了,便問那小兵,誰知那小兵像是聾了啞了一樣,再不發一言。
他們這才發覺事情不對,安少闕臉色凝重起來,“你二人先等着,我出去看看。”
那小兵到沒攔着他。
他出去小半個時辰卻不見回來,茗玥已經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來來回回在帳裏踱着,忍不住時時往帳門外張望。
“我外公為何還不回來!少闕哥哥去哪裏呢?”
那小兵這才說話了,“老将軍議事常到深夜。公主還是耐着性子再等等吧。”
茗玥倒不是不想等,只是已經是午膳時分,這帳子裏也冷,她和雲罄早就将大裘披風穿了起來,卻還覺得有些冷。
雲罄病了那幾場,也讓她看出人家冷不得餓不得累不得,便吩咐那小兵給他們備些菜,看他不理會直接撸袖子就打。
那小兵這才去安排,不一會兒就請他們離開,說已經備在了另一個帳子裏。
二人不疑有他,便跟着去了,桌上的飯菜竟全是在骥城縣二人最喜歡的,她有些疑惑,那小兵解釋說是安世子安排。茗玥也就了然了。
二人用了膳,又那麽百無聊賴的等着,整個下午過去,又有人送來了晚膳,還有一壺熱酒。楊老将軍還是沒到。
等着等着茗玥竟不知不覺睡過去,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見雲罄早就在火爐旁烤着火喝酒。見她醒了,雲罄就轉頭淡笑:“睡得可好?”
茗玥看了看帳外,太陽已經很高,她有些茫然,便看雲罄指了指桌子上的粥和小菜,“起來用早膳吧。”他說着就起身站到窗邊背對着她看向窗外。
茗玥起身洗漱完,雲罄才又轉過身來,在她對面坐了下來,茗玥見他只看着她吃,就問:“你不吃嗎?”
雲罄搖了搖頭,“已經用過了。”
茗玥看天色早就大早,昨夜一夜都睡得很好,今早神清氣爽,她問道:“我外公昨夜沒來嗎?”
雲罄笑而不語,低頭喝了杯茶。茶水還是昨日安少闕送來的。
茗玥喝了口粥撇了撇嘴,不滿的嘟哝:“今早的飯菜比昨日可差多了。”
“昨日是少闕送來給我們賠罪的,今日你吃的是軍營裏的夥食,怎麽能比?”雲罄道。
“賠罪?”茗玥茫然的看他。
雲罄也不答,只拿眼神瞄了瞄帳外。茗玥會意往帳外看去,便看見帳子已經被士兵裏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了起來,她心裏“咯噔”一下,“我們被囚禁了?”
“顯而易見。”雲罄不急不怒,像是被軟禁的不是他一樣。他昨日看安少闕出去尋楊素華的時候便發覺不對,也沒理會。反正他如今在楚軍大營裏,便是不被軟禁,他依然不會随意走動的。
茗玥卻氣惱又心急,摸不透外公的意思,早膳也沒心思再用了,惡聲惡氣的威脅帳外的小兵将速速将楊素華請來。
那小兵也不理會她,說是該見她的時候老将軍自然會來見。
她氣的直跺腳,看雲罄氣定神閑的模樣,沒好氣問道:“你就不着急?”
“着急做什麽?”既來之則安之,他有什麽好着急的?“在這帳子裏不少吃不少穿,楊老将軍也不會将我怎樣,我有什麽可着急的?”
他又耐心的開導她,“楊老将軍就是不将我二人軟禁起來,我們在軍營裏也無事可做,無非就是閑來逛一逛,這軍營裏也沒什麽好景致可看。他無非是防備我倆逃走,我們也不曾起這個念頭。”
他笑了笑,昨夜安少闕給的酒還有半壺,他本有些舍不得喝,這時候也大方拿出來給茗玥消火:“好好想想,實在沒什麽可着急的。”
茗玥喝了杯酒,細細思考他說的确實對,便也靜下心來。帳外消息封鎖,他二人在帳子裏什麽也不知道。第二日雲罄便讓人押了出去,茗玥想護着他,卻讓他制止了。直到傍晚他才回來。
茗玥問起來,雲罄就答:“只是到兩軍軍前。我一個月不曾露面,也得讓我同胞們知道我還是安全的不是?”
茗玥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到了夜裏,安少闕卻來了,手裏拿着個染了血的白衣,不說二話便吩咐他明日換上這件衣裳。
茗玥對他和外公聯手騙他們的事情十分不滿,反唇譏諷,看他給雲罄那樣的衣服更是不滿,雲罄給他說情,道:“你以為自己為何能與我關在一處?”
茗玥本是沒有多想的,一同來的便一同關起來,如今一想卻不是那麽回事了。外公怎麽會将她一個公主和敵國俘虜關在一處?更何況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是少闕安排的。”雲罄道。
他倒是會拿捏茗玥的心思,果真茗玥一聽便消了氣焰,甚至還有些感激他。
“那這衣裳是做什麽的?”那衣裳破了好幾道口子,沾了血跡,像是鞭子打在人身上,打爛了衣裳暈染上的血。
安少闕不耐煩道:“我這麽說就照做就是!我還能害你們不成!”他說着就将衣服扔下,轉身就走了。
雲罄撿起那件血衣,“怕是将軍吩咐他對我用刑,明日給秦軍看吧。”
茗玥瞳孔一縮,咬牙道:“外公怎麽能這麽做?”
雲罄無奈的笑,她忘了楊素華并不知他與她的一段夙緣,也不知她對他的心思,只當他是個敵軍俘虜。一個征戰沙場戎馬一生的将軍,若是不這麽做,便不正常了。
安少闕怕也是擔心将他在別的将軍手裏會受苦,才親自關押他。這幾日他未曾受苦,也是他壓下不少,左右周旋得來的。事情繁雜,也難怪他剛剛會不耐。
他将那血衣收起來,并不打算穿。安少闕對他再好,讓他昧着良心騙他北秦保家衛國的将士,使計讓秦軍投降,也是決計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