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不知道這和德行有什麽關系。”索倫勳爵冷冷地說。
利昂教士娓娓道來,“宗教是關于德行的。神教我們做正确的事。”
“就您所提的例子,十年前基因研究院研發出編輯基因技術,迅速被各類診所當成最新商品販賣,幾萬馬克,就可以編輯修改孩子的基因。”
“診所編輯了基因,卻導致一批帶着後遺症的孩子出生。他們中的許多被父母遺棄,靠庇護所生存,而庇護所的資金很大一部分來自教廷。”
“科技超前于道德就會帶來苦果。神愛世人,讓它的兒子為世人的罪而死。教會遵循神的意志,即使人們不敬神,仍庇佑受苦的人。”
“您認為科技的發展最重要,我卻認為道德的發展才最重要。就像我們在聖宗神學院裏說的,‘唯有信仰能引領德行’。”
利昂教士站在一幅悲壯的聖徒壁畫像下,人們的視線在他和那位同樣英俊高潔的聖徒間來回變換,随着他侃侃而談,逐漸凝聚在他身上。
他的最後那句話轉為希爾語,一種古老的語言,今時今日只被少數貴族和教廷使用。
湯瑪教士贊嘆地望着他,在索倫勳爵發怒以前介紹,“這位教士曾在聖宗神學院學習,師從本尼迪克特大主教。”在大主教上特地加重音。
索倫勳爵的咽下他要說的話,帝國與教廷關系微妙,他可以在浮城大教堂放肆,卻不能公然羞辱一個大主教的弟子。
“難怪這麽喜愛與人争辯。”他不屑地說了一句,轉身離去。
“您說得很是。”利昂教士顯然有謙遜的美德。
人群裏的少女在漂亮的帽子下目光閃爍,望着利昂教士竊竊私語。
利昂教士沖她們致意,就要轉身。
那位有些憔悴卻依然斯文漂亮的年輕紳士叫住他,“神父,”他走上前,給出名字,“愛蒙·李,我來自帝國,好久沒有忏悔了,您能接受我的忏悔嗎?”
愛蒙的眼裏充滿期盼,利昂教士并沒有在暫居的大教堂裏接受忏悔的權力,他請求湯瑪教士的意見。
白袍教士摸着自己胸前的聖像吊墜,笑着揮手鼓勵他去。
利昂教士帶着那位紳士走向忏悔的小房間。
與此同時,湯瑪教士接到主教召喚,走進空無一人的祈禱室。
紫衣主教站在空曠的室內,在六根立柱之間仰望貼金箔的受難神像。
“您要見我?”
瑞蒙主教審慎地問,“湯瑪教士,你對利昂教士有什麽看法?”
“利昂教士出現的時間太巧,我一開始确實懷疑他的身份,但他對神學的了解足夠豐富……”
湯瑪教士複述方才的話,瑞蒙主教也念了起那句希爾語,“‘信仰引領德行’。”然後望着自己手指上的主教戒指陷入沉思。
瑞蒙主教同樣曾在聖宗神學院學習過。那所只有四百人不到的小學院是所有高階神職人員的必經之路。
湯瑪教士又道,“我們之前沒有排除他是聯邦軍人這種可能,我認為現在可以排除。”
帝國和聯邦對于鐘佳期的争奪教廷自然是知道的,聯邦一定派人來了浮城。
“為什麽?”瑞蒙主教問。
“盡管利昂教士高大強健,”湯瑪教士搖頭笑笑,“但我想象他如果不做教士,會做什麽,我無法聯想到軍人。不做教士,他大概會成為一個居家男人,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一個學者。要是連這樣的人都做了軍人,我真要祈求神告訴我,這個時代到底怎麽了?”
而在忏悔室裏,“愛蒙”仔細查看環境。
“……您确定這裏沒有竊聽器嗎,神父?”
忏悔室是一間僅容得下兩個人坐着的黑屋子,兩個座位間以薄薄的雕花木板隔開。
沈漢聽着莊烨近在咫尺的聲音,“據我所知,從主教到侍從,沒人想下地獄。”
莊烨輕輕笑出聲來,又壓低音量,“利昂教士真的存在?”
“在聖宗神學院學習過的少數黃種人之一,本尼迪克特大主教的學生,得罪老師,被從教廷發放到浮城。當然,他在到浮城的路上出了點小意外,可能要在聯邦耽誤半個月。”
時至今日還有什麽身份比教士更好冒充?一群不留照片的老古董。沈霄沈漢莊烨對外沒有一張清晰照片是為安全起見,神職人員則是必須保持謙卑,不能留下照片讓人贊揚膜拜。
“您方才的表現很驚人。”
“……其實我很緊張,差點吓出一身汗。希爾語是在帝國偷學的,宗教理論要歸功于我媽。”
莊烨停頓片刻,左手貼上他們之間薄薄的木牆,“走之前,沈律師來見過我。”
沈漢怔忪,卻像有什麽感應,也将手貼上去,隔着薄木貼合。
莊烨回想那一天,一位沈律師在基地外等他。他先問候,之後說,“您是來見沈準将嗎?我可以替您叫他。”
“我是來見你。”沈麗對他微笑,盡管帶着睡不夠的疲憊,因為哭過,眼皮浮腫。
“沈漢和我說過,他愛上了一個很棒的人。他說他會帶那個人來見我。上一次他帶你來教堂,發生太多事,我沒能自我介紹,也沒能好好看你。”
莊烨的臉紅起來,他默念“鎮定”“鎮定”“我要趕緊展示我的優點”“我有什麽優點”“能夠怎麽展示”……
最後只是說,“請您相信我,我會一直陪着他。”
沈麗看着他,眼裏蒙上霧氣。她張開手臂,擁抱了一下這個年輕人。莊烨怔怔地被她抱住又放開,聽她在耳邊緩緩說。
“找個機會,替我告訴他。他說得沒錯,我一見到你,就已經很喜歡你。”
莊烨說,“我答應了沈律師,會一直陪着您。”
沈漢笑起來,“我相信。”
莊烨這才問,“下一步該怎麽走?”
“明天記得再來教堂,這個教堂是沈霄在浮城最喜歡的地方,讓我先把這裏弄清楚。”
“好。”
忏悔室裏出現幾秒安靜,他們都不想出去,不想假裝陌路,可必須如此。
“還有事嗎?”沈漢主動問。
“沒有了。”莊烨輕聲說,“您知道嗎,方才您在外面和那個勳爵辯論的時候,我很想吻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