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捉蟲)
陸國公府陸家是京城裏的老牌世家貴族,出了無數的皇後、丞相、将軍,朝代更疊,浮沉幾百年,同期的家族大都已經落魄,陸家卻是沒有退出過京城的圈子。
而今的陸國公更是一個文武雙全,經韬偉略的人物。
在九子奪嫡的危及關頭從父親手中接過風雨飄搖的陸候府,上戰場,平四方,歸廟堂,戰群雄,赫赫之功,美名傳天下。聖上感其付出,特封國公。
國公爺的嫡長子,國公府的世子對比其父是青出于藍勝于藍。不僅劍眉星目,豐神俊朗還才思敏捷,多謀善斷,是當今天子龍潛時的伴讀,如今皇上跟前的紅人。年紀輕輕便已身居高位,前途不可限量。
令人想不到的是在陸國公府裏最受寵的卻不是這位世子,而是府裏的纨绔三爺,國公爺的嫡次子。
據府裏的一個老婆子說,當年老侯爺去世之後,老夫人很是悲痛,并決定回到陸家祖宅為夫君守孝。那時候朝廷不穩,奸人肆虐,陸國公沒辦法陪同又擔心自家母親憂思過度,于是将自己才兩歲的嫡次子讓母親帶回祖宅,以享天倫。
六年之後回了京城的陸家三爺性子已定,不學無術,好逸惡勞,如若不是年紀還太小,恐怕是個吃喝嫖賭樣樣精的主。
陸國公也不是個能忍的主,在陸三砸了太子要獻給陛下的壽禮,揪了四公主的發髻,打了丞相家的幺兒子後,陸國公大發雷霆,不顧母親,妻子的求情,狠狠的抽了一頓,傷沒好就讓人擡着跟着他舅爺家去探親的車隊離了京,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戰場小兵。
常言道,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有那麽一個父親和兄長,在沒有祖母和母親的溺愛之下陸恒終于表現出了陸家嫡枝的風貌,證明了他也是陸家兒郎,非他父親說的是被抱錯了的。
十三歲離京,在邊塞足足待了七年,從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兵成為蠻人恨之入骨的将軍,這樣的陸恒是驚呆了京裏的衆人。
消息傳開後,帶着女兒來拜訪的夫人是絡繹不絕,當年的纨绔已經是衆夫人眼中絕佳的女婿人選。
這日天還未大亮,府裏的丫鬟小厮們俱是笑開了花的忙下忙下,可不得笑開了花,只因為三爺的歸家,老夫人高興賞了兩月的月銀,國公夫人也賞了兩月月銀。
府裏的人忙,景泰院裏的人更忙,沒人搭理的雙兒悠閑自在的繡着手帕打發時間。用了午飯後還美美的睡了一覺,睡得臉蛋兒粉粉嫩嫩的,要說雙兒也沒什麽特別的,長相不過清秀,遠遠不及同是通房的雅霜,唯有這一身不似丫頭的白嫩細膩才能拉回幾分。
申時,雙兒身着新衣,提着早收拾好的包袱和雅霜一道跟着潘嬷嬷正式進了山石院。
山石院裏的人很多,有些人穿着還很奇怪,明顯是跟着陸恒一起回來的下人,衆人還在歸置三爺的行李,稍微有點雜亂。
陸恒在邊關也有自己的府邸,此番回來是要常住的,就連常使喚的人都帶回來了。
雙兒以她從戲中聽來的常識來想不是很明白三爺既是将軍,為什麽要回來,将軍不是應該一直待在邊外麽。
當然對于一個只擁有賤籍的丫鬟來講自然是不明白這朝廷上的博弈。
現今的國公府即将邁向巅峰,若不是幼時的陸恒太過嬌縱,也不可能扔到軍隊中。
皇家素來都是疑心病重的人,卧榻之處豈容他人酣睡,即便陸家和皇家關系看起來還不錯。
十幾年前陸國公從戰場回來就心甘情願的上交了兵權,得了皇上的信任,現在陸家同樣不需要一個在邊塞掌着兵權的陸家人。
因是通房,又是爺自個院裏的,國公夫人就給她倆各自安排了一個房間,萬一哪天恒兒的興致上來,總不能房裏還有個人圍觀吧。
屋子不大,也放下了放了小號的床,櫃子,一張小桌和洗臉架,對于從來沒有一人一間房的雙兒來講也是一個意外之喜。
“三爺還在老夫人那,你們抓緊時間在拾掇拾掇自己,伺候好了三爺才有出頭之路。”
“是。”
囑咐完了的潘嬷嬷皺着眉頭,似乎想要再說什麽,動動嘴,終究沒有說出來。
罷了,人的路都要自己走,說再多有什麽用呢。
雙兒和雅霜立在廊下目送潘嬷嬷,待潘嬷嬷出了院門,兩人對視一眼,俱都微微一笑,卻也不說什麽的就各自回房。
心急如焚的陸恒在見了皇上後就快馬回了府,原以為立刻就可以見到他心心戀戀的人,卻被早就守在門口的祖母以及母親身邊的人攔住,沒一會府裏的兩尊大佬就親自迎出了院門。
雖說有了上輩子的事對自家母親的感情難以言表,但是看到已經去世快二十年的祖母,陸恒即便再想見雙兒也不得不停下腳步。
他可以說是祖母親手撫養長大,在邊關的那些年自己最思戀的也是祖母。
上一世要是祖母還在的話,他和雙兒的孩子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流掉,不,不是無緣無故,只是那時的他太過心軟,他以為是血濃于水的親情,沒想到害得雙兒死不瞑目。
陸恒這些年也有回來過,但待得最長的時間也不過半年,對于快要思孫成疾的老夫人來講,陸恒這次回來無疑是顆靈丹妙藥。
福安堂裏老夫人抱着自己親眼看着長大的孫兒哭得不能自己,嘴裏還不停的念叨着“都怪你那個狠心的,不講情面的父親,害得我的乖孫啊……”哭得是妝花了,珠釵也歪了,繡着蘇州雙面繡,鑲着祖母綠寶石的抹額也只有一邊斜挂在發髻上,尊貴的超品夫人的儀态蕩然無存。
可憐的國公夫人眼饞的看着抱着兒子不撒手的婆婆默默腹語。
她自己又不是沒有兒子,幹嘛抱着我的兒子不放手,要抱去抱國公爺去,都是那個老不死的,害的她的恒兒小小年紀就風裏來,雨裏去的,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還在書房等着見人的國公爺不知道在他小兒子剛回來的這一刻,他就被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給嫌棄了。
接受了老祖母的眼淚攻勢,然後心情複雜的抱了抱又哭又笑的母親,借着要去給父親請安的理由成功脫逃,至于之後父親是否會被府裏的兩尊大佛埋怨就和他毫無關系了。
出了正房,剛才還有的疲憊不堪立馬一掃而空,整個人像打了雞血一樣的神采奕奕。
再過一會兒,他就能見到雙兒了,那個對他情根深種的女人。
還沒高興一炷香的時間,他剛出福安堂,父親身邊的長随就過來傳話。
原本想讨個眼熟的長随看着這個身材瘦削的一點也不像将軍的三爺面無表情的樣子,心裏一咯噔,他和這位三爺也才見面數次,怎麽就得罪他了?
想到在大書房裏都喝了三杯茶的國公爺和世子,長随将本就低得很低的頭埋得更低了,不管哪得罪他了,先讨好再說吧。
“國公爺和世子今個都沒上朝呢,一大早啊就吩咐小的在府外守着,說是啊想了三爺這麽多年可算是回來了。”長随擦擦冷汗,這麽說就可以看出國公爺和世子都很在乎他,那心情應該會好點的吧。
一門子緊張的長随自是不知道他眼中盛怒的三爺是在心裏吐槽那兩個在書房的人。
堂堂國公爺和世子居然還保護不了一個丫頭,活該等着。
在上輩子他已經充分的表達了對他們的不滿,但也不影響他繼續對他們嗤之以鼻。
偏偏他再怎麽不高興,還不能一走了之,邁向山石院的步伐不得不轉向大書房。
他和那兩個陸府巨頭比就是一個小螞蟻,還是先順着吧。
“那兩個沒事找事的,一天不知道回去哄自家夫人,找我幹嘛,以為我和他們一樣麽,哼,我可是有雙兒的人。”想到美麗可愛,優雅大方,鐘靈毓秀,冰清玉潔還千嬌百媚的雙兒,陸恒覺得自己快要爆炸的腦袋平靜了一點,果然,還是雙兒最好。
陸恒冷着臉進了大書房,即使他想表現出上輩子二十歲的自己,但曾經的喪妻之痛和多活了的二十年讓他不複年輕時的沖動易怒。
纨绔的少爺成了面容清冷,沉默寡言的将軍。
神情嚴肅的國公爺看到次子終于長大一些,也不再計較七年前他狠抽他的事,欣慰的點點頭,以後家裏不聽話的後輩就通通扔到軍隊裏去。
世子卻皺了皺眉頭,陸恒不太對勁。
不多話的國公爺在長子震驚和次子火熱的目光中唠叨一個時辰,然後福安堂的丫鬟就過來催促了。為了慶祝他歸家的家宴已經擺好,深吸一口氣的陸恒望了一眼山石院,僵硬去了福安堂。
看着言笑晏晏卻心思各異的衆人,陸恒嘴角一勾,眸底劃過幽光,心不在焉的吃着老夫人為他夾的菜。
這魑魅魍魉,他不信他多活了二十年還護不住一個雙兒,大不了他就再上一次戰場,提早獲封大将軍,然後帶着祖母和雙兒去将軍府過日子。
上有慈愛的祖母,下有溫柔賢惠的雙兒,再讓雙兒早早的為他誕下兒女,到時候他懷抱美嬌娘,祖母含饴弄曾孫,羨慕死有些人。
陸恒覺得幸福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只要離了這不靠譜的國公府。
至于這國公府就就給父親和大哥好了,誰叫他們上輩子沒有為他護住雙兒。
陸恒想着想着,臉上就不自覺的露出了笑容,卻因為之前的冷漠樣子,臉有些抽搐。
天慢慢黑了下來,一陣微風穿過敞着的房門,飕飕的讓人打了個冷顫。
國公爺:他家上房揭瓦的小子怎麽成了将軍還傻了,笑都不會笑。
世子:看來他家小弟只是在外真的受苦了,一頓家宴就把他感動了,之前的冷漠樣子還是在怨父親吧。
老夫人并國公夫人:我家恒兒就是乖。
其餘衆人:無論是笑還是不笑的陸恒,都像是個假的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