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十二月十日是陸老夫人六十歲的大壽, 世子夫人陳氏提前半月就由世子陸珏親自接回來了,調養了這麽久的陳氏有了從來沒有過的好氣色,在接待親戚的家宴上面色紅潤, 語笑嫣然的,看得程氏恨得牙癢癢, 卻又不敢說半個字。
程氏低頭捏緊了手,小小的刺痛感讓她忍了下來。不忍又能怎麽辦呢,因為娘家的事才去求了國公爺,再在家宴上捅婁子,怕是不願意管兒媳婦的公公都要……程氏瞅了瞅在陸恒身邊吃得開心的陸夢婷又是一陣胃疼。
程氏識趣的沒有惹事, 但陳氏也不信任她,叫上了隔壁房的幾個表妯娌一起将這場壽宴辦得極為盛大,來賀壽的人絡繹不絕,大門外的那條街一整天車如流水馬如龍。
雙兒坐在屋裏聽着院外的喧嘩,正午了, 陸家小輩應該在排着對賀壽吧。
雙兒靜靜的坐在榻上,出神的望着窗外,外面是一片雪白,不見泥土。
京城裏的大雪連着五日的鵝毛大雪,為國公府送食材的車都耽擱了, 再這麽下三天,必然會有雪災。
偏兒事情就是這麽的驚奇,昨夜入睡還能聽見悉悉索索的下雪聲,今兒晨推開屋門地上一片白茫茫的, 天空卻像被洗過般一塵不染,空中也幹淨得很,一眼望去,心曠神怡。
擔心着壽宴不能正常舉辦的陸家人高興得合不攏嘴。
老太太整壽,若真的是出了雪災這事,雖與國公府沒有明顯的關系,但終究不好。如今天色晴朗,陽光明媚,好兆頭。
丫頭婆子小厮們具笑開了花,拿着大大的掃帚掃出一條大路來。
出門祝壽的人莫不在心中一嘆,國公府好運氣,然後帶着自家夫人小姐上了馬車,趕着去國公府。
連提前給了恩賞的皇帝都又派了跟前的管事大公公領着人,送來了諸多的珍品,公公傳聖人言“老夫人乃是大福之人啊。”
外面人聲鼎沸,座無虛席。山石院仍是安靜如往常,不,是比往常更安靜了,雙兒發話除了離不得人的崗位,其餘人不值班的人皆可去吃席面。
陳氏是思慮周到的,難得老夫人大壽,為府裏的下人和跟着主子來的奴才們都準備了席面。
“姨娘。”下人們都去瞧熱鬧去了,姨娘卻待在屋內,聽着外面的熱鬧,青梅巧兒心裏難受得很,又不敢開口安慰雙兒,怕更惹了她的傷心事,只敢小聲喊着雙兒,想讓她知道還有她們兩個。
“怎麽了?”雙兒問道。
她有點想陸恒了。今晨他沒有用早膳就出去了,府裏忙得很,他就是不為了他人也得為了陸老夫人想,有多少人可以過六十大壽啊。
他去當差,整日整日的不着家時她都沒有想過,這時還想起他來,大概是因為他離她不遠卻有好幾個時辰沒有見面了。
“姨娘,要不我和巧兒陪您打葉子牌吧,我們看了這麽多次,看也看會了,讓我們倆贏點錢過個好年頭啊。”青梅拔高了話,這打葉子牌最打發時間了。
“不想打,在老夫人那打夠了。”雙兒坐着的身子斜倚了過去,頭倚在窗戶邊上,懶懶的道。
青梅兩人對望,不知該怎麽開解雙兒。
她們面上糾結成一團,雙兒看在眼裏樂在心裏。她知道她們再想什麽,不準确吧也是八,九不離十了,她就是有點不舒服,不是對場壽宴,不是對陸恒,不是對她周圍的任何人,她就只是不舒服她自己。
陸恒給她分析得清清楚楚的,可是她一個人待在山石院裏,仍然心裏恍恍蕩蕩的。
“姨娘,其實你不去挺好的。”寂靜的氛圍中青梅突然開口,她就怕姨娘在這上面想不來,最後惹惱了三爺。三爺是很寵愛姨娘,可他更敬重老夫人啊,要是讓三爺知道了姨娘因為沒去成壽宴而鬧的話生氣可怎麽辦。又沒個小少爺小小姐,爺的寵愛還不是說收回就收回。
巧兒咬緊了嘴,眼睛瞪得圓圓的,她站在青梅後面點,雙兒看不到她的手,巧兒拍了拍青梅的背要阻止她,這些話就是真的也不能讓她們來說啊。
雙兒擡了眼。
“姨娘,你現在身份特殊,去了萬一碰上個不講理的主子吃虧的還是您啊。”見主子沒有發火,青梅懸着的心降了一點,然後趁熱打鐵的就要和雙兒把這事掰扯清楚,免得走了歪路,“您……”。
“我知道,”雙兒微笑着打斷青梅,這些話昨晚陸恒講過了。
“我只是在想我以後怎麽辦?”雙兒扭了頭,喃喃道,聲音小得離她這麽近的青梅都聽不清,看她的樣子,青梅不敢再問。
雙兒說了出來沒要她們兩人回答,她們也回答不了,在她們心裏能當個受寵的姨娘已經很好了,她先前就是這麽以為的,只是真到了這一步才知道她不能停在這,唯一的路就是往前走。
小廚房呈上了午膳,一大盆暖胃的枸杞羊肉湯,冬日難得的新鮮綠色小菜,腌制的酸筍,個頭大的白灼蝦,粒粒分明的碧粳米。
雙兒心煩的用了膳,沒事可做索性就躺回了床,以前這個天,躺在被窩裏睡覺是她冬日裏唯一的願望了。
睡到申時才起來,無聊的又拿起陸恒新給她寫的字帖練字。
練了這麽多本字帖,她終于不會把一個字寫成鬥大一個,完全蓋住了陸恒的字跡。現在的仔細看,能看出些相似的筆畫。
練字練到了晚上入睡之前,沒有用晚膳,陸恒沒有回來,派青木帶了盒糕點,酸甜酸甜的,雙兒吃了心裏就更酸了。
宴會熱鬧也費神,老夫人受了衆人的祝福後就由親近的人陪着回了福安堂,同行的有一個看着比她稍微年輕一點的夫人,是她的小姑子,陸國公的嫡親姑母,這次攜孫子孫女進京給嫂子賀壽,安排住在福安堂旁邊的一個院裏。
做客的女眷們在酉時就差不多走完了,剩下一些拼酒的男客,陸恒性子火爆是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的,随便找了個理由就留下他的老爹和老哥獨自走了,沒人敢攔着。他沒回山石院,去了福安堂。
福安堂裏的人不多,可他想見的都在。
老夫人一天樂呵得很,見最寵愛的孫兒來了就立馬想要炫耀,“這是恒哥,你們怕是很久都沒見過了吧。”,說話時笑出了眼角的皺紋,眼神沒有這個年紀老婦人的混濁,亮的很。
她嫁進陸府時這個小姑子就驕傲的很,各個方面都想要和她比個高下。
黃家落敗,她不欺負她和她比兒子。她比孫子總可以的吧,阿恒的功績可都是他自己打下來的。
陸老夫人的性子沒變多少,遠嫁江南的陸氏卻是人生酸甜苦辣都經歷了個便,沒有做女兒時的傲氣。
“這就是恒哥啊,這麽大了,可真俊俏,和我哥長得是一模一樣。”黃陸氏笑道。
壽宴前陸恒很忙,要酉時過後才能歸家,是以黃家來了這麽些天還沒有正式的見過。
不過,陸老夫人和陸恒俱都驚訝的看向笑着的黃陸氏,同時腹诽道,這麽不要臉的話她是怎麽說出口的。
陸老夫人撇撇嘴,就陸老頭那個鬼樣子,恒兒能像他?
黃陸氏大概也覺得這話太假,遂急轉了話題,“你們表兄妹還沒見過面吧。”,她對着原本坐着的,看到陸恒進來就站了起來的女孩招招手,“這是詩蘭,是你的大表舅家的恒表哥。”
十五六歲的少女,娉娉袅袅,長在江南,不自覺的呢喃軟語聽得人心都稣了,“詩蘭見過恒表哥。”
陸恒颔首,目光不做多的停留。黃詩蘭守禮退至一邊。
“祖母,我就是來看看您,今日事情多,您早些休息吧。”陸恒側身,難得有禮的對着黃陸氏點點頭然後離去。
黃詩蘭低着頭的,只見那鑲着大紅色邊的玄色衣擺從她腳邊略過,蕩起的弧度像極了一種花的花邊,久久在腦海裏尋找是何種花朵。
化雪天冷得很,國公府各處的主子們睡着了,寂靜得連蟲鳴聲都沒有,一個院子的正房裏傳來細碎的交談聲,一道聲沉重如洪鐘,一道聲細膩如春雨。
“詩蘭,這是祖母豁出臉面給你求的機會,要把握住。這陸恒雖是有個寵妾,可是陸府是什麽人家,她長久不了的,你要做的就是抓住府裏幾個長輩的心,陸家家教甚好,即使陸恒出格了些都會是個好歸宿。”漆黑的房間裏,黃陸氏摸了摸懷中孫女柔順的長發。
她不會做錯的,她錯了的人生一定要有人幫她掰回來。
黃詩蘭依偎着祖母,忐忑不安。“祖母,我……”
“乖,相信祖母,對你來說,絕對沒有比陸家更适合你的了。”
老夫人壽辰過後二十餘日就過年了,來賀壽的陸家族人帶着陸家給的回禮告辭回家,黃家也是,只是留下了黃詩蘭,府裏人見了都尊稱聲表小姐。
世子夫人身子大好,又臨近過年便沒有再回莊子,精神頭好,國公夫人又在她面前對這繁瑣的庶物叫苦。
陳氏微微笑着,她這婆婆也是個妙人。她剛嫁進來時萬般為難于她,現在像忘了之前發生的一樣,有求于她的時候就是好兒媳,沒用的時候就笑笑。
“既然母親這般為難,我就勉為其難的接手吧,要是我做錯了什麽,還請母親不要多加責怪。”
陳氏溫言細語的,國公夫人聽了覺得有點不對,卻又說不出口,只能順着她道“不會責怪你的。”完了委屈的瞟了眼跟在陳氏後面過來的大兒子,“就是我想,他們也不讓啊。”
“母親說笑了。”陸珏起身躬身道。低下的頭看向坐在對面的陳氏。
陳氏回以羞澀一笑,溫婉動人。
粉紅泡泡無處不在。
國公夫人扭頭看潘嬷嬷。潘嬷嬷了解她,一看那個表情,再看看世子爺和世子夫人,默默的在心裏為小姐點了根蠟。
明知道比不過吧又何必說出來呢。
世子夫婦相攜而去,國公夫人抖抖嘴角,氣不過,當晚景泰院正房寝室裏火熱如夏。
有了陳氏在,府裏的事情都妥妥當當的,國公夫人過了個清淨年,心裏子的那點不滿早就在清晨的回籠覺中睡沒了,若是少了程氏和雙兒,她覺得神仙日子也就她這樣了。
“你再說一遍,誰和誰吵起來了?”國公夫人懷疑她的耳朵出問題了,堂堂國公府裏的女眷,會如街頭潑婦般吵架麽?
小丫鬟跪着的身子一抖,磕了個頭道“是二夫人和雙姨娘吵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重寫了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