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會說話的貓
六月初夏，一場大雨帶來粘糊糊的濕氣，每一個江南地區的城市都能感受到天氣的喜怒無常。
辦公室裏的空調開的很大，有種安靜而微妙的氣氛，一切好像在剛才拍桌子的那一聲巨響中定格。沒有人敲擊鍵盤，也沒有人讨論進度，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那個拍桌站起來的男人，怒吼出第一句話。
“蘇楊！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你不會做設定難道連抄都不會嗎！？這種地圖你讓玩家怎麽走？！”
“……”
“就憑你這個水平就不配把做游戲當夢想！”
坐在四周的策劃紛紛壓低了呼吸，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觸到這個新上任主策劃的黴頭。
“方旭，你跟我來一下會議室，寶石系統有些細節要和你确認。”
面對衆人一臉看救星的眼神，程序部主管黎威伸手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冷汗，他也不想出來救場的好不好，還不是因為總公司的董事長過會兒要來公司視察，他不得不把這個火箭筒挪走。
“你去人事部吧。”
“哦。”
看到那人跟着黎威走遠，蘇楊只是輕輕哦了一聲，沒什麽好掙紮的，他已經鐵了心要把自己開掉。默默收拾着桌上的東西，新官上任的第二周，她被迫離開工作了一年的公司。
“蘇楊啊，你有什麽打算麽？”
“現在是年中，策劃的工作不好找啊，要不我幫你問問吧，看看有沒有合适你的崗位。”
“是啊，我也幫你看一下好了。”
“方旭就是這個脾氣，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不用了，謝謝你們一年多的照顧，江湖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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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牽起嘴角，努力擠出笑容和大家道別。游戲這個圈子說大不大，來來去去就只有那幾十家公司，可要說小也不小，至少她出來工作三年換過的兩家公司都沒有遇到過一個熟人。
“因為方旭……嗯……某些原因吧，公司會賠償你兩個月的薪水。”
“……”
“你在這上面簽字就好了，財務部那邊我替你跑一趟吧，大概不用一小時流程就能走完。”
“……”
“蘇楊？”
“呃……謝謝潘姐。”
她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朝HR潘孟芳點了點頭，拿起筆在單子上面簽了字。
“你先在這裏坐一會兒吧，我去幫你跑流程，至于你的工號我們會為你保留，希望還有再次合作的機會。”
明知道再次見面的機會微乎其微，身為HR主管的客套話還是必須說的天衣無縫。潘孟芳有點同情的看了一眼坐在靠窗位置上發呆的蘇楊，搖了搖頭快步離開了人事部所在的玻璃小屋。
這座快節奏的城市從來不同情弱者，像她這種在圈子裏混了七八年的HR，早已經看多了這樣的事，唯一能做的不過是幫她多申請半個月的補償而已。
狹窄的會議室裏升騰起煙草味，站在窗邊的方旭順手推開了窗戶，微皺了一下眉頭。
“不是說要讨論寶石的案子嗎？筆記本呢？還有你少抽點，這會議室沒有排風扇，半天散不出去。”
“上家公司也不知道是誰總拉我去天臺抽煙。”
“我戒了。”
“行行行，說正事，你說我們公司數來數去就那麽兩個單身美女，一個結婚辭職當全職太太去了，剩下這一個你不好好保護就算了，趕她走算個什麽事啊。”
“她工作能力不行。”
“我拜托你，不就是地圖路線規劃的不對麽，你十項全能教教人家不就好了。你是有小夢萬事不愁了，我程序部可是一群餓狼盯着這塊肥肉呢，叫我怎麽交代。”
“我們上個月分手了。”
“啊？”
“我們不合适，和平分手。”
“別唬我，你和趙筱夢不是已經準備結婚了麽？發生什麽事了？”
“你到底叫我來幹什麽？沒事我出去了，還有工作要忙。”
“好好好，你的私事我不問，但你得改改這個壞毛病，誰也不是上來就那麽能幹的，還不興教教人家了。”
“……我先出去了。”
黎威又坐了一會兒，歪頭看到蘇楊和潘孟芳道別，無精打采的經過這間小小的會議室。有那麽一瞬間想要叫住她，想了想還是作罷了，自己能介紹的工作多半是程序部門的，實在幫不上忙。
猛吸了一口煙，沾着水汽的煙霧從鼻腔深入肺部，囫囵給肺洗了個霧騰騰的澡。他猛烈的咳嗽了幾聲，使勁把煙頭摁滅在玻璃煙缸裏，今天發生的事不過是個小小的插曲，過不了幾天就會被遺忘。
大公司的HR辦事效率奇高，帶着小箱子離開燈火通明的大樓，蘇楊這才真實的感覺到自己失業了。
哀嘆也沒用，唯有面對現實趕緊回家更新簡歷。樓外的雨纏纏綿綿的下着，一點停的意思都沒有，比這更倒黴的是自己竟然沒有帶傘，真是個飾演失魂落魄的好天氣。
門口濕噠噠的風一吹有點冷，她一秒就失去了飾演悲情女主角的興趣，一屁股坐到了大樓門口的藝術沙發上，劃着手機打電話給閨蜜。
“喂？”
電話裏的聲音有點迷糊，顯然同住的好閨蜜莫冉這個時間正在睡覺。
“蘇楊？你下班了啊？晚上記得給我帶飯啊，我快餓死了。”
“我失業了，從今天開始只能喝西北風了。”
“發生什麽事了？”
“吃了一大碗炒鱿魚呗。”
“別怕，姐養你。晚上咱們吃火鍋慶祝，我起床去買菜。”
“慶祝什麽呀，都不知道下一頓在哪裏。”
“慶祝你脫離策劃這個苦海啊！早就叫你不要當什麽劇情策劃了，好好一個美院畢業的，幹嘛非要趟游戲策劃這個渾水，安安分分做個美術不好麽？朝九晚七好歹不用加班，實在不行像我一樣接接外包嘛。”
“這些回家再說啦，我是沒帶傘困在公司才給你打電話的。”
“等着，我開小毛驢去接你，完事一起去超市買火鍋料。”
“嗯，我等你。”
翹着腳等她，心裏有些暖意。
她和莫冉是在中央美院讀書時認識的，她念油畫，莫冉念攝影。相識的那天是學期末放假，她坐在學校美術館附近的草坪上練速寫，畫完了想回去，卻被一個背着相機穿着背帶褲的短發女生攔了下來。
直到現在她都記得那張充滿陽光理直氣壯的笑臉，她說“同學，我叫莫冉，和莫奈就差一個字，你是我的景物，為藝術獻身你再多坐一會兒吧，等太陽下山就可以構成我的黃金光影三角了。”
這個閨蜜多少有點不靠譜，放着好好的暴發戶二代不當，非要追求什麽自力更生的能力。對自己的要求倒是一點不高，依靠一身攝影的硬本事，一個月開工七八天，其餘時間全宅在家看電視偷懶，還美其名曰研究什麽光影的藝術……
……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總有兩百多天在加班，這是一個游戲行業的真實寫照，在這個圈子工作了七年的方旭，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節奏。
今天領導視察很滿意，老板竟然特意囑咐大家早點回家休息，一直致力于工作的他無所事事的在大街上閑逛。
“喵~”
從超市提着購物袋走到單身公寓所在單元樓這短短的一段路，一只全身漆黑耷拉着毛的小貓亦步亦趨的跟着。
起初他不太在意，只是邊走邊偶爾回頭看一眼，沒想到這只執着的小貓一路跟到了單元樓下。
單元樓底下放着一排休息用的鐵制休閑椅，他幹脆坐了下來，從超市袋子裏翻出了一根火腿腸，細心的剝開湊到小黑貓的嘴邊。小黑貓猶豫了一下，很快抵擋不住食物的誘惑，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
他笑了，伸手摸了摸小貓的腦袋。
“迷路了嗎？這個公寓好像不能養貓，要不要悄悄去我家借住一晚？”
“喵~”
小貓叫了一聲，叼着火腿腸就往鐵門邊跑，像是生怕他改變主意似的伸出爪子撓了撓門。
方旭笑着掏出鑰匙，撈起小貓藏到了購物袋裏，乘電梯返回位于九樓的單身公寓。
這間房子是父親送的成人禮，說是希望他能夠自由打拼幾年，不管混的是好是壞，等到三十五歲時再回家幫忙打理連鎖酒店的生意。
今年三十二歲，他已經有了自己開游戲公司的打算，或許目前在的這家不錯的游戲公司能成為跳板，是他可以走出自己天地的契機。埋藏在心裏的那個游戲夢正生根發芽，努力長出茁壯的枝桠……
依舊是一室清冷，門口還擺放着一個和環境格格不入的花瓶，這是他前女友留下的紀念品，不知是刻意留着，還是舍不得丢，始終占據着那一個明顯的位置。
袋子裏的小貓好奇的打量着他的家，他小心的把它放到地上，指了指不遠處的紙箱。
“我去幫你拿條毛巾，臨時也沒什麽可準備的，你晚上就睡那個小紙箱吧，總比在外面淋雨強。”
剛準備去找幹淨的毛巾，就見那小黑貓使勁搖了搖毛茸茸的頭，三兩下就跳到了架子上，找了一個和他平視的位置。
“爸，我不是來找你借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