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百鬼迎賓

中午過後,路面上昨夜留下的一灘灘坑坑窪窪的水塘,在太陽反照下閃爍着亮堂堂的白光。馬車輪子骨碌碌輾過,濺起一道道混濁的泥漿。

“你的府宅還沒有收拾好吧?今晚別住驿館了,到我那兒去。”劉陵慵懶無力地倚靠在霍去病的身上,在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說道。

懸挂在廂頂的宮燈随着馬車颠簸一搖一晃,陽光照射在她的臉上,頰邊因為醉酒泛起誘人的酡紅,嬌豔得就像要滴流下來。

在世子府用過午宴後,兩人乘着劉陵的馬車離開。和風穿過開啓的車窗,吹拂在霍去病古銅色俊挺剽悍的臉龐上,車外寬闊的街道在他的視線中不斷向後倒退。

只要不是傻瓜,誰都能聽懂劉陵話語裏隐藏的暧昧,而她燙得像火炭一樣的嬌軀,這時幾乎是完全緊貼在霍去病的懷中。

“郡主是想邀請我參觀閨房嗎?”霍去病發出一聲沙啞的低笑,低下頭肆無忌憚地輕咬住劉陵火熱的耳垂說:“可惜我打算去一個更好玩的地方。”

“哦?”劉陵媚眼如絲,嗓音甜得發膩,笑吟吟問道:“哪兒?”

“柳莺院。”霍去病回答道:“我聽世子說,那是所有壽春男人最向往的地方。”

劉陵的身體立刻變得僵硬,顯然她很清楚柳莺院是怎樣的一個所在。

“你拒絕我,就是想去和那些不知廉恥的妓女鬼混?”

“不要說得那麽難聽嘛。”霍去病淡笑道:“在我眼裏,她們都是些很可愛的姑娘呢。”

“滾!”劉陵坐直身軀,冷冷的眼神裏掩飾不住羞怒:“馬上給我滾下車去!”

霍去病大聲笑起來,伸手敲打了兩下車廂,車夫随即聽令,勒停馬車。

霍去病打開車門,下到街上,又把身子探回到車內微笑說:“今晚我會想你的。”

“混蛋!”記憶中,劉陵還是第一次被一個男人氣得七竅生煙,大失儀态。她抓住把手狠狠往裏一扯,霍去病輕巧地一縮身子,車門砰地一響重重關上。可他惡棍式的笑容依舊透過車窗,陰魂不散地飄蕩在劉陵眼前。

“回府!”劉陵扭過頭怒喝。車隊緩緩開動,将霍去病孤零零地丢在了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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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背負雙手,笑望着劉陵的車隊在前方十字街口轉彎消失,掉頭往原路返回。

街上人來人往,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人們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何會在半道上被郡主趕下馬車。

忽然間,街上起了大霧。在霍去病眼中,人們的身影像水紋一樣地晃動起來,四周的喧嚣奇異地遠去,宛如這片空間被隔上了一層厚重的白紗。

乳白色的霧氣愈來愈重,周圍的景物如被施了魔法,漸漸隐沒在凄迷荒涼的白霧中。

霍去病的劍眉微微聳了聳。迎面吹來的風帶着一股陰森森的涼意,隐隐有一種喧嚣嘈雜的鼓樂響起,說不出的詭異突兀。

前方的迷霧裏徐徐亮起兩團慘綠色的火球,在低空中跳躍晃動,朝霍去病靠近。很快,鼓樂越來越響,跳動的火球也變得越來越多,宛若兩道妖異的綠蛇迤逦橫空,散發着朦朦鬼光。

一道道暗紅色的身影在火球後次第現形,而那兩條綠蛇正是他們手中提着的燈籠彙聚而成。

他們面色慘白呆板,鮮紅的嘴唇緊緊抿成一縷弧線,像彎殘月幾乎直抵耳廓,身穿暗紅褂衫,足蹬白色步履,一手提燈,一手高豎飄舞的黑幡。

兩行鬼卒中間則是一群身着大紅喜服的鼓樂手,铙钹笙磬應有盡有。

一乘外披紅緞的八擡大轎緊随在鼓樂手之後,左右各有一名黑白無常扈從。隊列的最末端則是四排黑盔黑甲,高騎馬上的鬼武士。

一杆血紅色的旌旗下,赫然是位身高超過兩丈的鬼将軍,烏黑發亮的頭盔架在肩甲上,裏面黑洞洞空無一物,竟是沒有頭顱。

隊列到了霍去病身前并未停下,那一群鼓樂手像是沒看到前方有人伫立,徑直走了過去。有幾名鼓樂手眼看撞在了霍去病身上,卻又似一團空氣般穿行而過,吹吹打打繼續朝前走去,直到那頂八擡大轎停在他的身前。

“霍公子,我的主人請你過府敘話。”無頭鬼将策馬越過八擡大轎,用馬鞭挑起轎子低垂的簾幕道:“請!”

霍去病淡淡掃了眼寬敞奢華的轎廂,搖搖頭說:“我沒空。”

“那可由不得霍公子!”無頭鬼将的馬鞭在空氣裏虛甩一下,發出“啪”的脆響。

黑白無常手中的勾魂索吭啷啷刺耳響動,分別纏向霍去病左右雙腕。

霍去病撤步拔刀,飲雪魔刀電光如虹,幾乎不分先後切中勾魂索。勾魂索分斷墜地,耀眼的光花四散迸濺,照亮濃郁的鬼霧。

“呀——”鬼卒突然齊聲長嚎,六十四盞碧籠引魂燈流星亂舞,從四面八方打來。

霍去病合身抱刀向前猛沖,挑簾躍入轎內。碧籠引魂燈“砰砰砰砰”飛擊在轎身上,又翩若驚鴻倒飛而出,一簇簇慘綠色的鬼火燃着了轎衣。

“喝!”無頭鬼将亮出八尺的巨型腰刀,烏光一閃,便将轎乘橫切成上下兩半。

上半截轎身高高飛起,轎內卻不見霍去病的身影。無頭鬼将不由一愣,驀然感到頭頂殺氣盈天,霍去病的身形從轎頂下掠出,飲雪魔刀直劈他的胸膛。無頭鬼将來不及回刀招架,雙腿一夾馬腹,胯下鬼騎揚蹄飛踹霍去病。

“嚓嚓!”刀光驟閃,兩條馬腿飛起,卻沒有鮮血流出,在空中化作幾縷綠色的輕煙消隐于濃霧裏。

無頭鬼将從馬鞍上翻身朝後飄飛,沉重的軀體和厚實的盔甲彷佛輕如鴻毛,手裏的馬鞭繃直如槍,擲向霍去病咽喉。

霍去病淩空飛腿蹬中馬頸,看起來重逾千斤的鬼騎竟被他應聲踢起。“噗!”馬鞭深深紮入鬼騎圓鼓鼓的腹部,齊齊幻化成一蓬死氣沉沉的綠色霧氣。

後面四排鬼武士策動坐騎,蹄聲如雷,長矛如林,不可一世地朝着霍去病沖來。

霍去病一刀在手,有如君臨天下的暗夜帝王,身外雲龍陡現,飲雪魔刀柄上的掩土寶珠驟地一亮,一道殷紅刀芒呼嘯掠空,劈斬在街面上。

“轟!”地上登時裂開一條寬過五尺的溝壑。第一排鬼武士猝不及防,馬失前蹄栽入溝壑,後面三排煞勢不住,紛紛撞上前排亂作一團。

霍去病正要乘勝追擊,背後的鼓樂手卻突然開始吹奏,高亢尖銳的樂聲猶如千萬根看不見的針芒紮入耳朵,震得他氣血翻騰頭腦發脹。

“玄冥鬼樂!”霍去病口發長嘯沖擊樂聲,然而剛剛那一分神,卻已陷入六十四名鬼卒組成的重圍中。

“霍公子,看來你是哪兒都去不成了。”無頭鬼将手拄長刀:“我的主人十分賞識你的才華,見一面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霍去病如一頭怒龍,在鋪天蓋地的碧籠引魂燈壓制下橫沖直撞,氣勢不減,但始終無法沖破對方在四周布下的阻擊圈。

那讓人讨厭到極點的玄冥鬼樂,像成千上萬縷無形的鎖鏈,密布在濃霧中,令他感到飲雪魔刀愈來愈沉重滞澀,身速也漸漸緩慢。

“天朗海清,乾坤光照!”悅耳動人的嗓音響處,一束金色的光符自高空射落。

轟地一聲巨響,光符在鼓樂手的頭頂上炸裂,綻開一蓬不可逼視的亮麗光采。二十多名正搖頭晃腦吹拉彈奏着的鼓樂手,在金色的光雲中如春雪一般消融,化作一抹抹綠色的光影,似朝陽下的露珠般頃刻蒸發抽空。

樂聲一停,霍去病頓無後顧之憂,神威盡複,飲雪魔刀如龍騰,如虎躍,連破正面八盞碧籠引魂燈。

說來也怪,籠內的鬼火一滅,那一個個提燈嚎叫的鬼卒也頓時灰飛煙滅。

一道傾城傾國的雪白倩影,在上方的鬼霧裏冉冉顯現,纖若無骨的玉手輕提一盞華彩閃爍的五光琉璃寶燈,臉上一方猙獰的青銅面具遮掩着她的容顏,神秘而秀逸。

“殺!”無頭鬼将長刀揮舞,四排鬼武士座下的鬼騎騰空躍起,迎向白衣女郎。

“嗡!”五光琉璃寶燈在白衣女郎手下滴溜溜飛速轉動,濃烈的霧氣像焦油似地被點着,轉瞬形成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吞沒了鬼武士。

火光中,二十八名鬼武士的身影扭曲幻滅,被毫不留情地焚為青煙。

“海動火!”無頭鬼将怒聲咆哮,高舉長刀削向白衣女郎挺茁的胸口。

白衣女郎左手雙指翻轉,亮出又一道金色光符,振腕輕抛,飄向無頭鬼将手中長刀。

“哧——”光符落在刀刃上,燃起一簇奪目的金焰,堅硬寒冷的刀身迅速融化,一滴滴黑色的金屬水珠密如雨點朝下滴落,彈指就消融大半。

“啊!”無頭鬼将痛吼抛刀,右手“嗤嗤”冒泡,像是一鍋煮開的熱粥。

“喀!”飲雪魔刀揮過,盡殲碧籠引魂燈陣的霍去病锆龍雙翼暴展,回旋飄飛到無頭鬼将背後,一刀切開重甲,将他小山般的身軀橫截成兩段。

“咄!”無頭鬼将盔甲散作一汪烏光灰飛煙滅,從裏面蹦出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黑色骷髅頭,應聲墜落在青石條鋪就的地面上,骨碌碌跳動滾翻。

“嗚嚕嚕,咕——咕……”黑白無常驚惶失措地鬼叫着掉頭便逃。

霍去病振臂擲刀,一式“元戎歌吹”經天掠過,利落斬下黑白無常的兩顆頭顱。

“嗚——”随着這兩鬼的魂魄變作綠色的游光飄散,街上重新恢複寂靜無聲的原貌。

飲雪魔刀赤芒裂空,回轉主人手中。

不遠處,那骷髅頭兀自不管不顧,玩命似地滾向路邊的水渠,突然前方出現一雙靴子堵住了他的去路。

霍去病用飲雪魔刀壓在骷髅頭蓋骨上,戲谑低笑道:“原來還是長了個腦袋的鬼。”

那骷髅頭被刀刃壓得無法動彈,結結巴巴讨饒道:“別、別殺我……”

“那留着你又有什麽用呢?”霍去病用飲雪魔刀輕輕敲打骷髅頭腦殼,想了想道:“嗯,回頭可以找人加工一下,做成夜壺,也算廢物利用吧。”

“士可殺不可辱!我可不是廢物,好歹也算三百年道行的黑盔鬼将!”骷髅頭似是受到了莫大侮辱,羞怒道:“青紫白黑金——本将面前,三五個白袍鬼将壓根不在話下!”

“哦……失敬、失敬!”霍去病收起飲雪魔刀,蹲下身一臉肅容說:“像老兄這樣的鬼才卻幹些跑腿送信的小差事,實在有點兒委屈。”

“可不是嘛?”被霍去病一捧,骷髅頭大生同感地附和說。

“可他為什麽要派你來抓我?”霍去病皺起眉頭,很不解地向骷髅頭虛心求教。

“誰讓你殺了蘇飛?他是我主人最得意的心腹之一。”骷髅頭一高興,立時口無遮攔,滔滔不絕道:“還有今天上午偷襲世子府的刺客,也是我主人的手下。只要我的主人招呼一聲,淮南王府八百門客至少……哎喲,我怎麽告訴了你這麽多?”

“你雖然做了鬼,反應倒挺快。”霍去病道:“你的主人也一定是位十分了不起的大人物吧?”

“那當然,我主人可是位深藏不露的天巫!只要他動一動小指頭,就能教你完蛋!”

“現在快要完蛋的是老兄吧?”霍去病臉一冷,語氣裏含着殺機道:“聽說惡鬼最怕狗血,我卻從沒見過。今天總算有機會可以試一試。”

骷髅頭大駭叫道:“千萬別試,你把我腦袋往裝狗血的銅盆裏一泡,我就完了!”

“誰是你的主人?”霍去病用三根手指鉗起骷髅頭,抓到面前森然逼問。

“是伍先生……真是他,我沒騙你!要不然讓我連喝三缸狗血!”

霍去病展顏一笑,那模樣在骷髅頭看來和冥府裏的魔王殿下幾乎毫無差別:“你瞧,我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你對我不再有任何用處。加工做成夜壺還得花我不少錢,不如直接到集市上買個銅制的更結實耐用。”

“別,別別——”骷髅頭連忙道:“除了做夜壺,我還有更大的用處!我知道伍先生的秘密行轅在什麽地方,那些從世子府逃出的刺客都藏在那裏!還有、還有……”

望着霍去病笑吟吟不說話的臉龐,骷髅頭咽了口唾沫——如果他有唾沫的話。

“雖然我喪失了鬼體,但我的法力也不弱,至少相當于一個大師級的陰陽師。讓我跟着你,那些鬼魅魑魅絕不敢靠近半步!”

“是嗎?聽上去好像滿不錯。可我很懷疑,依你目前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最多只能算作半個廢鬼。能有多大用處?”

“雖然我鬼元大傷,但只要一年半載就能恢複過來。”骷髅頭趕緊回答說:“如果運氣好能夠服上點仙露玉液什麽的,速度會更快。唉,可惜伍先生煉制的‘碧陰龜母露’被他藏在秘密行轅裏,要不偷點出來就好了。”

“哦?那我恭喜你了。”霍去病微笑着說:“很快你就可以享用‘碧陰龜母露’。”

“怎麽可能?”骷髅頭傻呆呆瞅着霍去病,以為他在說笑。

“為什麽不可能?只要把他殺了,秘密行轅裏的那些東西不就都成了我的?到時候,你想用碧陰龜母露洗澡也不成問題。”霍去病冷冷道:“當然,假如你對我陽奉陰違,我也一定會請你洗洗狗血澡。”

骷髅頭徹底沒了脾氣,忙不疊道:“老奴黑鬼頭,誓死效忠霍公子!刀山火海,槍林箭雨,但憑主人一聲吩咐,萬死不辭!”

“這才乖。”霍去病和顏悅色地拍拍骷髅頭,側轉過身,對着早已飄立在一旁多時的白衣女郎說道:“龍城公主,你還有什麽要問他的麽?”

“沒有了。”龍城公主道:“霍公子,我很慶幸,那晚在定襄城外沒有成為你的俘虜。”

“這卻是我最遺憾的一件事啊。”霍去病輕笑道:“要是能将身為玉華殿四大天師級薩滿之一的龍城公主收為貼身女奴,作為男人,此生還有什麽遺憾呢?”

“霍公子的鋒利口舌何時能饒過雪羽呢?”龍城公主似嗔似責地瞥過霍去病。

“雪羽?”霍去病對龍城公主的婉言責備滿不在意,啧啧贊道:“這是公主殿下為自己起的漢名麽?心似雪,影如羽……果然是入鄉随俗,連衣裳都換作了漢家女子的打扮。可惜臉上的青銅面具始終不肯摘下,使我無緣一睹殿下芳容。”

“我此次率領匈奴使團前來壽春,是和淮南王劉安密商結盟之事。”龍城公主道:“相信在盟約談妥前,咱們還有見面的機會。”

“希望下次見面是在花前月下,而非這條鬼氣森森的街上。”

霍去病彷佛絲毫不把匈奴準備與淮南王秘密結盟的驚天消息放在心上,對龍城公主的欣賞眼神一點兒也不掩飾,在她動人的嬌軀上來回掃個不停,讓人恨不得将他一雙眼珠剜出來扔到地上,再狠狠地踩上幾腳。

“不過經歷了定襄城下一戰後,相信所有的匈奴人已将霍某視為死敵。公主殿下盡管雍容大度,也絕不會答應和我約會了。”

“我為什麽要拒絕呢?霍公子為什麽直到現在還沒有請我呢?”龍城公主道:“他鄉遇故知,總是件讓人愉快的事。”

“明晚如何?今天我必須先處理一些私事。”霍去病聳了聳肩膀說:“我請客,老人們都說,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嘛。”

不知道為什麽,這樣一句流傳千年,感動無數仁人志士的古話,從他的嘴裏說出來,聽上去總覺得有些荒謬和吊兒郎當的味道。

龍城公主卻鄭重點頭道:“好啊,明晚我在壽春城北淮水上的千素食坊設席靜候。”

霍去病神色裏的不正經消失了,向龍城公主彬彬有禮地躬身回應。

等他擡起身,對方的身影已經隐沒在漸散的濃霧裏。

慢慢地,他的耳朵裏又聽到了鼎沸的人聲,街上的景物漸漸浮現。一個個販夫走卒打從他的身旁走過,那道被刀芒劈開的溝壑卻神秘地消隐了——彷佛剛才什麽事都未曾發生過。

霍去病将骷髅頭納入袖袂內,眼裏又有了一抹懶散的譏诮,徑自走入喧鬧的人流中。

劉陵很不開心,無論面前這個相貌俊秀的面首如何使出渾身解數來讨好她,即使身體感官正在一步步沖向快樂的頂峰,她都覺得自己有些魂不守舍,無精打采。

那可憐的家夥還在賣力地抽動,胸膛上橫七豎八都是被她指甲抓出的紅痕。她狠狠咬住他的肩膀,感受到鹹濕的鮮血一絲絲地吸入到自己的嘴裏,眼前卻總有個讨厭的影子晃來晃去,還不時發出惡毒刻薄的笑聲。

“靜倌兒,你以前去過青樓嗎?”她驀然挺直赤裸裸的嬌軀,向面首問道。

“沒有,小人怎麽可能做出對不起郡主的事?”面首放緩動作,喘息着回答。

“你騙我,你們男人一旦有了點兒臭錢,有幾個不去青樓鬼混的?”劉陵低哼了聲:“老實告訴本郡主,我和那些青樓裏賣笑的娼妓誰更美?”

“當然是郡主!”靜倌立刻察覺自己失言,連忙掩飾說:“小人盡管沒有去過青樓,可郡主是天下第一美女,又有誰能比您漂亮呢?”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似乎在靜倌這裏找回了先前遭受嚴重打擊的自尊心,劉陵豔麗的唇角泛起一縷微笑。但沒有多久,這縷笑容就凍結在了臉上。

幽暗的房間裏忽然輕輕響起掌聲,霍去病如鬼魅般伫立在簾帳垂落的窗戶前,眼裏閃爍着不懷好意的譏嘲光芒,滿臉笑容打量這對赤身裸體的男女。

“真是精采吶,在其它地方即使花銀子也看不到吧?”他朝着大床上目瞪口呆的兩個人躬身一禮,露出一副歉疚的表情說道:“對不起,敗了兩位的興致。或者兩位請繼續,我先退出房間,等郡主有空了再回來。”

“站住!”劉陵一把推開靜倌,随手抓過一條被單裹住身體:“你是從哪兒進來?”

“那兒。”霍去病的目光像毒蛇一樣在劉陵半裸的酥胸上來回掃蕩,用手指比了比背後開啓的窗戶,嗤笑道:“郡主,天冷了,小心着涼。”

“去死!”劉陵抄起一個枕頭砸向霍去病,被他輕輕松松抓到手裏。

“如您的願,過了今天我将從郡主的視線裏永遠消失。”他搖搖頭,啧啧道:“原本是打算來向您辭行的,沒想到來得真不是時候。”

“你要離開壽春?”劉陵一愣,驚訝地問道:“為什麽?”

“逃命呗,有人要當街殺我。我惹不起他,只好敬而遠之。”霍去病揮手把枕頭抛還,無巧不巧地落在靜倌腦袋上。靜倌大叫一聲,昏死在床上。

劉陵已無心關照自己的面首,愕然問道:“奇怪了,這世上還有你不敢惹的人?”

“對方來頭太大,連世子都敢刺殺。我小小的一個王府門客又算得了什麽?”霍去病嘆了口氣,可看上去并沒有半分害怕的樣子:“現在該明白我為何急着來見你了吧?畢竟郡主有恩于我,不告而別可不是我的作風。”

“這人是誰?”劉陵臉上的羞怒和慌亂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凜然如霜的森森寒意。

“鬼頭,麻煩你告訴郡主殿下,是什麽人擺下百鬼迎賓的大陣仗,要取我性命。”

“是,主人!”骷髅頭從霍去病的袖口裏探出,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說了遍。

“伍被!”劉陵赤腳走到霍去病面前站定,微笑道:“說吧,要我怎麽幫你?”

“現在唯一不會被伍被安插親信的地方,就是郡主從長安帶回的親兵門客。”霍去病悠悠道:“另外我還希望,今天晚上他恰好會被某件要事絆住,回不了秘密行轅。”

“可以,”劉陵回答說:“其它的問題就看你了。我會在父王府上敬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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