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失算
翌日,霍去病像是昨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騎着馬前往南校場。
可惜劉遷顯然不打算繼續認可這位原本就有些名不符實的“虎贲将軍”了,一名世子府的管事正在南校場外等候他。
“霍将軍,今天的晨練您不必主持了。世子下令使團所有成員全部放假半個月,并請您立刻前往壽春北門。”
那名管事說道:“今早世子妃和峨郡主要出城打獵,世子命您率領府中五十名衛士随行保護。所有行止安排,都必須聽從世子妃和峨郡主示下。”
霍去病的劍眉聳了聳,不知怎地讓管事感覺到一股透骨的寒意。
“霍某謹遵世子的旨意。”寒意從管家身上迅速離去,霍去病掉轉馬頭朝壽春北門而去。轉過一條街道,他忽然低聲吩咐道:“鬼頭,監視住淮南王府。”
“主人放心,老奴一定把淮南王府盯得死死的!”骷髅頭飛出袖口,化作一縷黑色的游風迅速消失在街邊的小巷中。
霍去病在北門等了大約半個時辰,才看到姍姍來遲的世子妃和金峨郡主一行。
金峨郡主換了一身蔥綠色的騎獵裝,鵝黃的披風拖曳到馬背上輕輕飄蕩。看着在她身旁并駕而行的世子妃那副矜持溫馴的模樣,霍去病不由得在心裏惡意地揣測道:“她們兩位果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麽?”
“霍将軍,有勞你了。”世子妃在霍去病面前勒馬停下,含笑說:“今天你本該放假休息,卻要陪着我們姐妹到城外打獵。”
“能陪同世子妃揚鞭游獵,是我的榮幸。”霍去病朝世子妃行了一禮,視線仍沒有忘記挑釁似地從金峨郡主嬌俏的臉上和挺茁的胸前滑過,咧嘴一笑說:“萬一遇見山賊猛獸的襲擾,霍某必定會奮不顧身地擋在世子妃和郡主的身前。”
“只怕你自己就是一頭野獸吧?”金峨郡主的鼻尖小小地皺了一下,作出不屑狀。
霍去病哈哈大笑起來,翻身上馬道:“難不成峨郡主已将霍某當成志在必得的獵物麽?”搶在對方反唇相譏之前打馬揚鞭沖出了壽春北門。
沒過多久,霍去病就察覺到,這次出城打獵完全是金峨郡主的主意。
世子妃更感興趣的,顯然是在丫鬟的侍候下,靜靜地坐在溪水邊欣賞秋景,對于被一衆王府侍衛驚得在山林間驚惶奔逃的飛禽走獸,根本打不起精神。
也許那些稱霸山林的猛獸已經預感到即将大禍臨頭,早早地都躲藏了起來。出來撐場面的,只是些野兔、獐子、山雞,不禁讓志在大幹一場的金峨郡主頗感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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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豬,有野豬!”突然一名王府侍衛用槍指着遠處的一堆灌木叢後興奮地大叫。
一頭膘肥體壯的野豬應聲從灌木叢裏沖出,像道灰色的閃電朝密林深處逃去。
“都別動,讓我來!”金峨郡主縱馬疾馳,雙手在馬鞍上張弓搭箭,僅憑兩腿控制着坐騎在茂密的山林中穿梭奔跑,露了一手極為精湛的騎術。
“霍将軍,快跟上去,千萬別讓她出事!”看到野豬,世子妃的臉不由自主地發白——如果不是妹妹昨晚求了自己半宿,深居簡出的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跑到荒山老林裏和野獸打架。
霍去病帶領十幾名王府侍衛奮蹄直追。但不一會兒隊伍便被拉長成一條不規則的曲線,和金峨郡主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飕——”
一箭飛出,野豬拼命躲閃,結果射在了它皮糙肉厚的臀部上。
野豬負痛狂吼,奔得更快。金峨郡主又搭上一支羽箭,冷靜地瞄向野豬頭部。不料一道黑影從身旁掠過。金峨郡主受到驚吓,手中的長弓微微一顫,射出的羽箭登時偏離了目标。
“砰!”那道黑影飛起一腳踢在野豬身上,将這頭重達千斤的山林霸主踹得向左橫飛。那支本已射偏的羽箭歪打正着插入了野豬的後腦。
倒黴到家的野豬一聲慘嚎,重重撞在樹幹上翻滾下來,掙紮了幾下徹底斷氣。
“霍去病,你什麽意思嘛?”金峨郡主勒停坐騎,憤怒地叫道。
霍去病飄落在野豬身邊,彎腰拍拍它肥厚的皮毛,嘆息道:“你老兄也太不懂事了。峨郡主要射你,怎麽可以躲?就算她箭箭脫靶,你也應該乖乖地主動湊上去,要不然人家的臉上怎麽挂得住?”
“這麽說霍将軍遠比這頭野豬懂事?”金峨郡主臉上的怒氣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轉動着漆黑的眼珠笑盈盈地說:“如果我用弓箭射你,你也一定不會躲?”
“何必用弓箭呢,郡主的眼神就足以殺死我一百次了。”霍去病微笑說:“沒人告訴峨郡主嗎,每當你的小腦瓜開始盤算害人的主意時,臉上就會露出一種小狐貍準備偷雞時的狡猾笑容——那是任何一位名門閨秀都望塵莫及的。”
金峨郡主顯然在竭力克制瀕臨爆發的怒火,笑容卻變得更可愛了,“真的?我可把霍将軍的這句評語當作是一種特別的贊美,當然也必須有所回報。”
“呼——”那頭倒地斃命的野豬遽然睜開雙眼,射放出妖異的綠光,一躍而起張開血盆大口,亮出白森森的獠牙咬向霍去病左腿。
“哧啦!”在獠牙劃破褲腿的瞬間,霍去病的拳頭擊中野豬的腦門,将它打飛。
“撲通!”野豬第二次栽倒在地上,頭骨碎成齑粉,眼裏的光芒也随之黯淡。
“巫術!”霍去病心頭一凜,望向金峨郡主道:“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看,謊言被我揭穿了。”金峨郡主仿佛并沒有注意到霍去病神情中的變化,正沉浸于讓這惡棍吃了苦頭的喜悅裏。
“那頭野豬霍将軍留着自己享用吧,我可要去找姐姐了。”馬鞭在坐騎上輕輕一抽,向着來時的原路飛馳而去。
霍去病目送金峨郡主遠去的背影,輕輕道:“這個小丫頭,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電光石火之間,霍去病突然感覺到一股異常凜冽的殺機,正在向自己悄無聲息地逼近。來不及過多的思考,锆龍風馭在背後舒展,他的身形像蒼鷹般拔地飛騰。
“飕!”一杆明晃晃的長槍,從身後的樹幹裏刺出,驚險萬分地掠過他的腳底。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從樹幹中遁出,走空的長槍如影随形挑向霍去病背心。
與其同時,兩名手持長劍的男子和一位揮舞雙鈎的矮胖男子,分別從另外三株古木中現身,對霍去病形成合圍之勢。
“铿!”飲雪魔刀蕩起雙鈎,霍去病的左腳在刺來的槍尖上一點,飛落到樹杈上。
那四個人也紛紛催動風馭,飄飛上樹,一聲不響地緊盯着霍去病。
這顯然是一次精心預謀的襲擊,而且有意避開了金峨郡主等人的視線。
誰會這麽幹?霍去病的眼睛裏閃爍着冷光,從四名刺客的臉上緩緩掃過。對方似乎并不打算為霍去病解開這道謎題,那名矮胖男子率先發動進攻,雙鈎銀光閃耀分別鎖向他的肩頭。
“呵!”霍去病不退反進,飲雪鋒芒如電單刀直入,朝矮胖男子的胸口劈落。矮胖男子明顯不願用生命來換取霍去病的一對胳膊,趕忙中途變招雙鈎交叉上迎。
“铿!”飲雪魔刀以排山倒海的神威劈中雙鈎。矮胖男子吃不住從刀刃上湧來的巨大沖擊力,大叫飛退。
這時兩柄長劍一左一右緊跟着刺到,時間角度配合得天衣無縫。
霍去病體內紅光暴漲,一條怒龍隐隐發出猙厲的低吼橫空出世,昂首擺尾将雙劍蕩開。飲雪魔刀一式“塵清虎落”反攻左邊的男子。
五條身影在幽暗蔥郁的山林中上下翻飛,激戰不止。每一招,每一式,無不蘊藏着洶湧澎湃的可怖殺氣,一心要置對手于死地。
一轉眼過了二十個回合,一名手握長劍的男子驀然大聲慘叫,被飲雪魔刀将半邊身軀削斷,當場氣絕。而霍去病的後背上,也讓矮胖男子的雙鈎劃破,皮肉翻卷不住地往外冒血。
“噗!”另一名手持長劍的男子也中刀倒下,同樣是被霍去病一擊致命。
“铿!”霍去病的飲雪魔刀迸開矮胖男子的雙鈎,猛感左小腿一麻,差點被那個青年男子的長槍洞穿。
霍去病一聲悶哼,體內的九陽龍罡運到十成,刀柄上的銷金寶珠嗡嗡一亮,飲雪魔刀挾卷起一道沛然莫禦的電光,将槍杆一斬為二。
失去兵刃的青年男子不由一驚,急忙抽身向後退卻。只見眼前的血色像火紅的鮮花怒放,徹底吞噬了自己的意識……
“呼——”矮胖男子趁虛而入,雙鈎鎖進飲雪魔刀奮力絞動。已到了強弩之末的霍去病手上魔刀被高高絞飛。
矮胖男子發出一記獰笑,雙鈎吞吐不定,朝着已經赤手空拳的霍去病劈落。
可是就在這一刻,他卻詫異地看見霍去病臉上浮現起一縷異樣的笑意。
那絕非臨死前的恐懼,而是一種說不出的輕蔑和嘲弄,就如同一名獵手正注視着獵物一步步茫然無知地踏入死亡的陷阱。
矮胖男子的心裏猛感不妥,霍然回頭,一道黑色的閃電穿越密集的林木,如死神的刀斧淩厲肅殺朝向他的後背轟到。
“啊?”矮胖男子駭然驚呼,顧不得追殺霍去病,趕緊揮鈎自保。
“砰!”烏黑亮麗的電光在他面前陡然一分為二。他的雙鈎擋住了第一道閃電的轟擊,卻無力阻止第二道電光結結實實地擊中自己的胸口。
一簇眩目的烏光迸濺,矮胖男子雙鈎抛飛,痛吼着像一塊滾石般飛跌,胸前一片血肉模糊,露出劇烈蠕動的內髒,景象慘不忍睹。
“主人!”骷髅頭似一陣陰風刮過,掠向霍去病。在他後面,金峨郡主也去而複返,驚異地打量着林中所發生的一切。
霍去病接住下墜的飲雪魔刀,沖到矮胖男子身前,一把抓起對方的肩膀,兇惡的眼神緊緊盯着他喝問道:“說,誰派你們來的?”
矮胖男子氣若游絲,鄙夷地瞥了霍去病一眼,突然“呸”地一口唾沫吐向他。
霍去病頭一偏讓過唾沫,矮胖男子頭猛地向下一垂,停止了呼吸。
“混蛋!”霍去病甩手将矮胖男子的屍體扔飛,回頭正看見趕到的金峨郡主。
“你受傷了?”金峨郡主跳下坐騎,左手掌心漾動起一蓬純白如雪的蒙蒙光暈,輕輕按在霍去病左小腿被長槍洞穿的傷口上。
一陣宛若浸泡在溫泉裏的暖融融舒适感從傷處生出,逐漸向周圍蔓延。傷口在金峨郡主療傷巫術的醫治下神奇的愈合,連一絲傷疤都沒有留下。
“外傷已經沒問題了,但小腿筋骨需要一段時間靜心休養。”金峨郡主又将纖手按到霍去病受傷的後背上,幸災樂禍道:“如果你不想今後成為一個瘸子,就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少在外面惹是生非。唉,真可惜,為什麽不是你的嘴巴受傷?這樣我的耳朵會變得清靜許多。”
“哈哈,木遁珠、八翼飛羽風馭……”骷髅頭望着那四名刺客的屍首眼睛發亮,一下忘記了自己的來意,眉開眼笑道:“發財了,發財了,這些東西弄到黑市上,那還不是随我開價?”
“峨郡主,要霍某陪同你們出城狩獵,究竟是誰的主意?”
“當然是我。”金峨看向地上的屍體,問道:“他們是什麽人?”
“峨郡主還真是看得起霍某啊。”霍去病冷冷一笑說:“打獵的事還有誰知道?”
金峨烏黑如漆的眼眸裏流露出一縷思索之色,似乎也明白了霍去病追問自己的用意,回答說:“世子劉遷,還有李敢……”
“李敢?”霍去病愣了愣,問道:“他為什麽沒有來,不然這樣的美差也輪不到霍某的頭上。”
“當然輪不到你。”金峨郡主聽出霍去病語氣裏的譏嘲:“本來昨晚說好是李敢陪我和姐姐出城打獵,可今天一早他就被淮南中尉請去。我在壽春又不認識別人,李敢就向我提起了你。霍去病,你是在懷疑李敢?不會的——他要殺你完全可以親自動手,沒有必要假手別人。”
霍去病冷哼了聲,說道:“也許在李校尉心目中,霍某還不值得他親自出馬。”
“主人,有一件事恰好也和李敢有關,老奴正準備向您禀報。”骷髅頭收了四對木遁珠和八翼飛羽風馭,心滿意足地飄蕩到霍去病臉前。
“您走了大約一個時辰後,淮南中尉突然下令全城戒嚴。我看到李敢率着幾百名他從長安帶來的屯騎軍沖入淮南王府,并将附近的街道全部封鎖。”
上當了——調虎離山,自己被李敢結結實實算計了!
霍去病的劍眉一挑,露出森寒殺機。
金峨郡主訝異道:“李敢他想幹什麽?”
“你說呢?”霍去病的表情異乎尋常的冷靜:“金峨郡主,你來壽春真是為了看望世子妃?”
“走,我們趕快回壽春!”金峨郡主腳尖一點躍上坐騎:“我要當面問李敢!”
“那是你的事!”霍去病催動锆龍風馭騰空飛起,越過林梢向壽春方向掠去。
“主人,等等老奴!”骷髅頭慌忙叫道,身速竟比锆龍風馭更快,一溜煙鑽進了霍去病的袖兜裏。
“劉陵在哪裏?”霍去病眼裏閃着可怕的火焰。
“在淮南王府,今早老奴親眼看見她的馬車駛入府門。”
霍去病飛過壽春城垣,只見一條條街巷上兵士密布,到處都被擺放上了路障,街上已看不到一個行人的影子。
“呼——”他俯沖進淮南王府,守在王府大殿前的侍衛早已換成了屯騎軍的人,紛紛驚喝道:“什麽人!”
“砰!”霍去病用右腳踹飛一名沖上來的屯騎軍,左手五指鎖緊另一名屯騎軍的脖子,将他提離地面惡狠狠問道:“郡主劉陵在什麽地方?”
“在、在……”那名屯騎軍拼命喘氣,說不出話,只好向西一指。
“文毓閣?”霍去病的手指微微一松。
“是、是文毓閣!”屯騎軍這才說出了完整的第一句話,嘴裏的舌頭直往外伸。
“砰!”霍去病一把将他丢出,撞翻了一群正向自己沖來的屯騎軍後騰身再起。
剛闖到文毓閣前,一排盔明甲亮的屯騎軍便迎了上來,大聲喝道:“站住!”
“喀喇喇!”飲雪魔刀氣吞萬裏如虎,一刀之下十幾柄長槍斷成兩截。
“啊?”在一陣驚呼聲裏,霍去病拳打腳踢,将阻擋在自己面前的屯騎軍揍的或臨空抛飛,或就地軟倒,露出文毓閣緊鎖的大門。
“喀!”他劈斷門鎖剛準備闖入,身後罡風洶湧,有人淩空一掌拍落。
霍去病向門內側閃,揮刀反削來人的肩膀。
襲擊者是一名中年軍官,左掌打空後右手的長槍一抖,點向飲雪魔刀。
他的招式套路和在林中偷襲自己的那個年輕人一模一樣!
霍去病往閣內再退,飲雪魔刀自然而然和對方的長槍飛速拉開了距離。
中年軍官步步進逼,追入文毓閣,雙手握長槍挑向霍去病胸膛。
“轟!”從霍去病的袖袂中毫無征兆地爆射出一束烏光,将中年軍官的長槍轟得碎裂成寸,僅餘下手裏握着的一截不到兩尺的槍柄。
霍去病揮臂擲刀,一式“元戎歌吹”風馳電掣飛旋向中年軍官。
“噗!”中年軍官迫不得已舉掌招架,犀利的刀鋒削斷他的胳膊,又飛回霍去病的手中。
霍去病看也不看疼得幾欲昏厥的中年軍官一眼,飛身上樓。
兩名劉陵的侍女,正坐在二樓的過道中驚惶失措地啼哭,聽到動靜愕然擡頭。
“郡主呢?”霍去病提刀沖進過道,往日漫不經心的神情蕩然無存,猶如一尊渾身浴血的兇神惡煞。
“郡主在屋裏!”一名侍女抽泣着哀求說:“霍将軍,救救我們!”
“待在這兒!”霍去病踢開房門,就看見劉陵神态安詳地端坐在桌邊。
“你來了?”劉陵投向霍去病的眼神裏既沒有驚恐,也沒有喜悅,淡淡一笑說:“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我帶你走!”霍去病大步走到劉陵面前:“王爺在什麽地方?”
“我不知道,應該也被李敢軟禁了起來。”劉陵回答說:“劉徹終于還是搶先對我們動手了。原本今天早上,我還打算和父王商量暫緩舉兵的事。沒想到,他卻迫不及待地派來李敢,要将淮南王族趕盡殺絕。”
這時樓梯聲響,大批屯騎軍沖到門外,望着殺氣凜凜的霍去病卻遲疑着不敢進來。
劉陵問道:“還記得我大哥的長子劉建麽?這小子逃到了長安,秘密向劉徹上書舉報父王謀反的事情。劉徹便以金峨郡主探親為借口,派李敢會同淮南中尉平亂。”
“到底是為了什麽?我的大哥要殺二哥,如今侄兒又要殺死親叔叔!”她忽然神經質般咯咯輕笑起來:“殺吧,殺吧,殺到最後讓劉氏皇族一個不剩,那就消停了……”
說着,劉陵的眼中湧出淚水,神态也漸漸變得有些癫狂失控:“看啊,這就是帝王家的親情!你不殺他,他就會殺了你——什麽骨肉情深,什麽血濃于水,全是哄人的……”
“先離開這裏。”霍去病瞟了瞟外面劍拔弩張的屯騎軍,就像看着一堆廢柴。
“晚了,看見桌上的空杯吧?”劉陵又是“咯”地一笑,指向桌面說道:“剛才裏面裝的是鶴頂紅,在你趕到之前,李敢已經将它們一口口灌進了我的嘴裏。”
“他不是田玢的人麽?”霍去病一震,手背上的青筋像怒龍般躍動。
晚了,他的确來得太晚!一着失算,滿盤皆輸。李敢的心機和魄力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料想——他既無法阻止,更無法挽回。
“他不屬于任何人,永遠只忠于自己。”劉陵怨毒冷笑說:“我知道他太多見不得光的秘密,是不可能活着走到長安的。”
一線黑色的血絲從她的嘴角流淌下來,劉陵顫抖着軟倒在霍去病懷裏。
“終于解脫了,可惜塵世匆匆。”劉陵壓抑着痛色,咬緊牙關道:“小霍,答應我一件事?”
霍去病用九陽龍罡為她迫毒。然而毒素早已滲入血液,腐蝕了內髒,他所能做的,僅僅是減輕劉陵的痛苦,延緩她的死亡。
“替我殺了李敢!”劉陵灰白的玉容現出一縷刻骨銘心的仇恨。
“好,我答應你。”霍去病握緊她冰涼的纖手,低聲回答。沒有猶豫,更沒有為難。
懷中劉陵身體停止了顫抖,臉上淚水未幹,兀自烙印着深深的恨與憾。
霍去病伸手緩緩阖上她的眼睛,表情說不出是悲哀還是惋惜——這位曾經和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皇室郡主就這樣去了,在他的懷中。
如此的結局絕不在他的預料之中,而連日來所有的努力與籌謀也随着劉陵的離開付諸東流。
他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在胸口猛擊了一拳,卻又無法還擊。
劉陵頰上的淚已不再流淌,而霍去病的心頭卻有怒血在沸騰,在呼嘯!
“霍将軍,你這樣做可不怎麽明智。”背後響起李敢冰冷倨傲的聲音。
霍去病放下劉陵的遺體,慢慢回過身。兩人的視線迸發出一串驚心動魄的無形火花。沒有人說話,彼此的殺機在無聲無息中激撞交織,讓屋內的溫度驟降到冰點。
這家夥居然還能這樣鎮定自若!
李敢凝望霍去病,心裏隐隐預感到,如果不趁機将對方從這世上徹底抹去,或許他将成為自己今後最大的對手。這種預感來得毫無道理,但已足以促使他依平叛之名向霍去病痛下殺手。
須臾的沉默之後,霍去病長長吐了口氣,忽然将飲雪魔刀插入腳下的樓板,并攏雙手伸向李敢道:“你贏了,我向李校尉投案自首。”
李敢愕然相視,依稀看到隐藏在霍去病眼眸深處那抹不易察覺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