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媽……”陸桑此時覺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炸起來了。
許老師走了進來, 她狐疑地盯着陸桑的手機,陸桑急忙挂斷, 可許老師眼尖,已經看見屏幕上沈臨州三個字。
“臨州……都跟你說了?”半晌, 許老師問道。
陸桑抱着被子呼出口氣, “不是,他什麽都沒說, 是楚夏上回過來,看了之前陸桑的照片有所懷疑, 前幾天就打電話對我說我不是你們親生的,我聽完頭很疼,所以才昏倒進了醫院。躺在醫院床上,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想起了一些小時候的事情。”
“……你等等, ”許老師臉色刷地一白,她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我把你爸喊起來,我一個人, 我……”
陸桑安安靜靜望着她,許老師躲開她的視線,急匆匆去了主卧。沒過半分鐘, 她和老陸一塊走了進來。
陸桑抱着膝蓋靠牆坐在床上,兩位長輩坐在床沿面朝她。
“桑桑,你都想起來什麽了?”許老師指指自己, “你沒想起來的、心裏尚有疑問的,你問媽媽,媽媽都告訴你。”
老陸嘆了口氣,在許老師肩上拍了拍。
老陸:“桑桑,你跟我們說說吧。”
陸桑指了指這間房,“我記得我剛來陸家的第一晚就是在這個房間睡的,那晚你們給我看了‘自己’的照片,喊我‘陸桑’。”
許老師眼眶通紅,一聽這話,眼淚猝不及防滾了下來。
陸桑看了她一眼,給她遞過去紙巾,随之,她的聲音放得更輕了,把記起來的事情一五一十道出。許老師的眼睛哭腫了,陸桑也想跟着哭,到底還是忍住了。
許老師問她,“那你現在怎麽想的?”
陸桑搖搖頭,“我沒怎麽想,我要是有什麽想法,今天也不會回來了。只是……”陸桑又想起剛剛的夢,不禁打了個哆嗦。
許老師伸手過去探了探她額頭溫度,正常沒燒,她問道,“怎麽了,冷嗎?”
Advertisement
陸桑再次搖頭,“我不知道你跟爸怎麽想,我知道我不是你們親生女兒之後一直在害怕,因為我是代替她活着的,我怕她對我心生怨恨,怨我鸠占鵲巢。我剛剛是……做了噩夢,我夢到她了,她左臂上有一顆我沒有的痣,她長得跟我有點像,但又不太一樣,比起我,她更像陸宸,畢竟是親姐弟。”
許老師本來抑制住的眼淚又停不下來了,她伸手抱住陸桑,感覺懷裏的女兒渾身僵硬,她的心也跟着被硌了一下,她拍着陸桑的背,哽咽道,“對不起,桑桑,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錯了,當初把你接回來應該聽你爸爸的話,你就是你,不是誰的替代品。媽媽真的錯了,她死後,我不該抱着奢望讓你頂着陸桑的名字活着,但是到了現在,你就是我們的女兒,你只是我們的女兒啊,不管你叫陸桑還是歲歲。”
“我沒有怪你們啊……”陸桑有些艱難地說,“我只是過不了心裏那道坎。媽,您能告訴我,真正的陸桑是怎麽死的嗎?她還那麽小,為什麽會……”
許老師慢慢松開她,把眼淚擦了擦說:“你知道我為什麽一直反對你吃花生嗎?”
“……難道是,她花生過敏?”
“不是,是我跟你爸那段日子太忙了,又覺得四歲的小孩子可以獨立挑選愛吃的東西,”許老師道,“那天,我跟你爸各自在忙,一時沒看住她,她自己踩着凳子從牆上袋子裏抓了一把花生,她年紀小嗓子眼兒也小,不小心嗆進了氣管……我跟你爸都不稱職,不知道怎麽急救,等送到醫院已經晚了。”所以最初把陸桑接回來的幾年,家裏沒有花生,但堵不如疏,陸桑就是愛那個味道,後來陸桑跟陸宸都長大了,家裏才有花生。
陸桑終于明白,為什麽這麽多年,許老師都不準她吃花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許老師擔心她會和之前的陸桑一樣離他們而去。
老陸苦笑了一下,“想起那時候,我就覺得是老天爺懲罰我們為人父母沒有上崗證,現在網絡發達了,也有人科普這些急救措施,所以孩子們幸運多了,不會再遇上我們這樣的父母。”
“爸……”陸桑拉了拉老陸的手。
許老師說:“她死了,我跟你爸一時都沒法接受,跪在病房門口求醫生繼續搶救,醫生說已經沒用了,如果孩子有靈魂,急需搶救還會給她增加痛苦……之後,我每晚都夢見她,夢見她活蹦亂跳,還是那麽愛哭鬧,我大概是精神出了問題,總覺得她還活着。直到那天在報紙上看到了一家福利院的報導,十幾個孩子的合照刊登在上面,我看到了你,我明知道你不是陸桑,卻打定了一個主意,要把你領養當成陸桑養,因為你們那麽像,年紀也相仿,于是我跟你爸去了福利院,把你接了回來。”
陸桑安靜聽着。
許老師:“你跟她不一樣,你太懂事了,帶回來之後不哭不鬧,說是你愛吃的東西,你就吃光,說是你喜歡的東西,給你你就收起來。我跟你爸就故意養養你的小性子,想讓你活潑一點、任性一點,生了陸宸之後,不知道為什麽,你又變乖了,大概是因為當了姐姐的原因——”
“不是,”陸桑打斷她,平靜地說,“是因為于阿姨告訴我,你們曾經丢棄過我,因為想要個兒子,她說你們有了陸宸以後就不會再要我了。”
老陸皺了皺眉頭,“她怎麽跟你說這些?”
許老師道,“我知道為什麽,她當年第一胎是女兒,第二胎還是女兒,受了婆婆、小姑不少排擠,沒想到我生了陸宸,消息傳到她耳朵裏,她心理不平衡吧。”
陸桑抿抿唇,有陸宸之後,她的記憶有兩年空白,之後到了七歲,才有斷斷續續的記憶,那麽小的時候的事情,除非大事,否則都已經沒印象了。
許老師被她打斷之後也沒再說,陸桑想了想,笑了下說:“我沒事了,你們先去睡吧,再不睡明天上班要沒精神。”
許老師知道陸桑心裏的結不可能那麽快解開,她于是讓老陸回屋,自己在陸桑身邊躺了下來。
“桑桑,媽媽今天陪你睡吧,好不好?”
陸桑點點頭,重新躺回去之前給沈臨州發了一條微信簡單說了情況。
沈臨州回複:“明早醒來給我打電話。”
陸桑:“好。”
關燈之後,許老師忽然嘆了口氣,“如果不是我,你跟臨州早就相認了,是媽媽愧對你,所以不準他跟你說出實情,怕你因此怨恨媽媽,我擔心你接受不了,以後不再願意回家見我們。我資助他念大學,也是他對我盛情難卻,我是要他記着我的恩,才不會跟你說實話,是媽媽太自私了。”
陸桑一時沒說話,因為許老師說得對,如果當初沈臨州告訴她,他是她的小江哥哥,她或許就不會設計自己的車禍,也不會失憶,更不會在跟楚夏交鋒時這麽被動。
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許老師已經五十一歲,她再去追究這些不僅沒有意義,還會白白讓她們之間的親情産生裂痕,雖然現在就已經有了肉眼可見的裂縫。
陸桑側起身抱住她的胳膊,輕聲道,“都過去了,就翻篇往前看吧,您看我跟臨州現在也很好。而且,沒準我太早知道了,會把沈臨州真的當哥哥,不就少了這份好姻緣嗎?”
許老師不知道陸桑這番話有幾分真心,到底還怪不怪她,只是陸桑都這麽說了,許老師知道再談下去也只會讓陸桑不開心,于是作罷,在陸桑手上拍了拍,“快睡吧。”
第二天早晨,陸桑早早醒來,肚子“咕嚕“一聲,她小心繞過許老師下了床,去廚房一看,鹽不夠了,于是她出門去超市買鹽。
買完一進小區門口,她看見有個熟悉的推着自行車的身影背對着她,是許老師。陸桑慢慢走過去,聽見她在打電話。
“……老陸,我今早一醒,正好看見桑桑出門,她沒跟我說要去哪,她飯還沒吃,我急忙套上衣服騎上車子追,追到小區門口她就不見了……老陸,這怎麽辦?桑桑是不是還是不能原諒我,她是不是就這麽悄悄走了?”許老師的聲音帶着哭腔,“她出去得急沒帶手機,我怎麽找她,她從小一心情不好就容易心不在焉,千萬別……”
已經上班的老陸在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陸桑看到許老師抹了抹眼淚。
她對着手機說:“我知道她不小了不會出什麽事,我還是擔心吶,那天她車禍我的眼皮就一直跳,現在就在跳,我怕她心情不好……我不說了,我先回家看看她是不是出門回來了,說不定只是出去走走,也未必就是賭氣跑了。”
陸桑忍了一晚的眼淚就這麽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
她幾步走過去,握住車把擋在車前。
“媽——”
“你……你去哪兒了?也不說一聲?”許老師眼眶通紅。
陸桑沒什麽底氣地把手裏的那袋食鹽拿給她看,“我起來發現家裏沒鹽了,你還在睡,我就自己出來買了。”
許老師別過臉去,“那回家吧。”
說完她自己騎上車子走了,陸桑拿着鹽慢吞吞走在後面,等到了家,許老師打開廚房裏的櫃子,伸手一指,“家裏還有的,你沒翻一翻。”話雖這麽說,許老師還是接過陸桑手裏那袋,剪開倒進鹽罐。
“媽,”陸桑望着許老師開始忙活做早飯的身影說,“這些事就不要讓陸宸知道了,我們在心裏就忘掉吧,只有這樣才能瞞着他一輩子。”
許老師先是一僵,随後點點頭。
陸桑又說:“媽,這周六我想去看看她。”
她沒指名道姓,但二人都知道“她”指的是誰,許老師回過頭看了她一眼,說好,陸桑笑了笑,提議,“那今天晚上下了班,我們去商場逛街?臨州送了我一部手機,跟他的是情侶機,我想買一對情侶表送他。”
“好,”許老師臉上有了笑容,“你們感情好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紅包照舊,明天見
改個bug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