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玻璃劃傷了她的臉跟身體, 徐瑛在放聲尖叫,徐家人跟着連聲驚叫, 病房裏亂成一團,除了徐蔚寧, 其餘人都避着碎玻璃過去幫忙。徐葉生靠門口近, 正要出門喊護士,一開門就有幾個護士飛奔進來, 把人弄上擔架車,趕緊送去了急診室, 鬧哄哄的四周也終于安靜下來。

出去之前,徐秋景和徐老先生不約而同地往沈臨州身上看去,他事不關己地望着床上的人,仿佛剛才血淋淋的意外對他沒有半點觸動, 也是在這一刻徐老先生才驚覺沈臨州跟他父親骨子裏的相似, 不在他眼中的人,就算是在他面前飽受折磨死了,他的眼睛也不會眨一下,更何況徐瑛還傷害了陸桑, 估計沈臨州心中也不盼着徐瑛能有什麽好下場。

徐老先生沒看錯人,沈臨州給熟識的幾個人說了楚夏的事,只是随口閑聊幾句, 意思卻是趕盡殺絕,讓她再也吃不了設計這口飯,而面對污言穢語、讓陸桑躺在醫院的徐瑛, 他巴不得她幹脆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至于她是五馬分屍還是什麽別的死法,他不關心,只要這個混賬東西別再靠近陸桑半步。

許老師跟老陸聽說了女兒昏迷的消息,再次急匆匆趕到了醫院。就這樣,雙方家長在這樣緊迫的氣氛之下見了面。徐瑛在手術室,但徐家人沒一個能說誰的不是,都是徐瑛自找的,要不是她壞到底了,到最後還想撲過去再次傷害陸桑,也不會落到如此下場。

就連徐蔚寧也擦擦淚,趕緊從手術室門口迎上來,先打起精神向牽挂着孩子的許老師跟老陸道歉。

“對不住你們,第一回 見面就是這種場合,小陸是個好孩子,真跟我的女兒不一樣,你們很幸運。是我沒管教好孩子,讓她傷了陸桑,我聽臨州說陸桑之前出過車禍,本來就……這次還被徐瑛推倒撞了頭,到現在還昏迷不醒,我實在是無法推卸責任,你們對我要打要罵都随意,我絕對不躲,是我欠你們的。”

許老師跟老陸雖然心疼女兒,但畢竟也是第一次跟沈臨州的家人見面,一來聽說沈臨州找到了家人,他們還在為女婿開心,又一聽就是這邊的一個孩子傷了陸桑,兩人心裏頓時就五味雜陳起來,尤其是眼前的這位女士如此真誠地道歉,更讓他們難辦。說原諒,過不了心裏那關,不原諒又顯得咄咄逼人、斤斤計較。

還是徐老先生出來打圓場,“現在先別說這個了,等兩個孩子醒了再說,徐瑛雖然受了傷,但她該承擔的責任就得擔起來,不然就報警。”

“爸……”徐蔚寧的眼淚掉了下來。雖然徐瑛壞在骨子裏,她對教育女兒這事不抱什麽希望,也不指望徐瑛做個手術出來能變好,但是徐瑛畢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而且她也曾真正期待過徐瑛的降生,徐瑛出生前,她就把名字想好了,希望她以後能像一塊美玉,善良純潔,沒想到……

徐老先生瞪着她,“那你想怎麽辦?我反正自認沒本事把她教育好,這次是傷人,要是不給她一個真正的教訓,下次她就成了殺人犯!我們徐家窩裏鬥的事情雖然不少,但從沒這樣傷過人,難道你要等她殺了人才明白?”

許老師跟老陸對視一眼沒表态,其他事都好說,就是傷害他們女兒這點是大事,不能随随便便妥協。徐老先生放完話,也不在手術室前守着了,由徐秋景扶着去了陸桑的病房。

沈臨州還維持着他們方才離開的姿勢,他們進來他也像沒發現,徐老先生跟徐秋景交換了一個眼神,徐秋景會意,倒了一杯水,遞給了沈臨州。

“喝點水吧,陸桑肯定不願意看你這樣,我問過江醫生,陸桑雖然還醒不過來,但情況還算樂觀,你別太擔心了。”

沈臨州其實是在愧疚,他當然愧疚了,除了對徐瑛的深惡痛絕,他還在自責,如果不是他把人帶去徐家,陸桑也不會跟徐瑛碰上面,現在就不會陷入昏迷。聽到“陸桑”二字,他眼波動了動,看向那杯水。

過了很久,他伸手接了過來,卻不是自己喝,而是從抽屜裏翻出一包未開封的棉棒,他拿棉棒蘸了蘸水,輕輕地點到陸桑緊閉的、蒼白的唇上。

沈臨州不厭其煩地做着同樣的動作,徐秋景看着,好像忽然琢磨出了沈臨州臉上的慌痛,他心想,以後要想讨好這個大哥,必須要對陸桑好才行。父親這輩争強好勝的勁頭都過去了,原本他們幾個小輩聽說要回來一個長孫還在紛紛擔憂,聽說他是沈臨州,又見識了他的談吐氣質,他相信爺爺說的是真的,以沈臨州的本事和性格,他是不會跟他們徐家幾個兄弟争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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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瑛的手術做完了,除了臉上的傷醫生說很難消除,她年輕、身體底子好,身上深深淺淺的傷口就是會讓人疼個十天半個月的、倒不嚴重。徐蔚寧一聽這個結果,一面慶幸,一面又有些不忍心地看向徐瑛的臉。徐瑛跟她不像,更像她爸爸,徐瑛從小就埋怨她沒給她找一個帥氣的老爸,結果好的她沒遺傳到,她爸的缺點倒是一樣不少。

如今這張臉,像蛇蟲趴伏的一張臉……

徐蔚寧看着看着,再次落下淚來。以後她的女兒,還能找到好婆家嗎?她轉而又想到沈臨州拿出來的那些心裏肮髒的發言,想到徐瑛有幾個男朋友,還可能是同時發展的,她擦擦淚,打了個電話讓對面的人幫忙查查都是誰。

江铎又來看陸桑的情況,跟許老師也打了個照面,聊了幾句後,他對着屋裏人囑咐照看陸桑的留意事項,說完後沖沈臨州使了個眼色。許老師陪着陸桑,沈臨州松開陸桑的手,跟江铎走了出去。

“你不去看看你剛認回的妹妹?人家都毀容了,你一句話都不表示?”江铎問道。

沈臨州毫不留情地說:“別了,我可不想要這麽一個妹妹。”

“她怎麽樣?”沈臨州頓了頓問道。

江铎剛以為工作做通了,緊接着聽到沈臨州問,“少給她開止疼藥。”

江铎打了個哆嗦,他結結巴巴地說:“她、她可不是我的病人,用藥我管不着,還有你的語氣能不能別跟‘快給她喂安眠藥’一樣,怪瘆人的。”

沈臨州沒接他這句玩笑話,他的心大概沒有一刻比此時更堅硬,陸桑上回車禍,他差點失去她,現在她又被害成這樣,要是陸桑有什麽問題,徐瑛也別想好好活着。

江铎從他眼裏見到了令人畏懼的東西,趕緊夾着尾巴溜走了。

夜幕降臨,許老師白天沒休息,老陸過來替班,許老師一走,病房中剩下沈臨州跟老陸兩個人。

這個場景跟他幾個月前從國外匆匆趕回來時一樣,舊傷口結了痂,這回重新被人拿刀子順着疤痕再狠狠地割開一次,沈臨州仿佛聽到了皮開肉綻的聲音,那天要失去陸桑的恐懼陡然襲來,讓他紅了眼眶。

“臨州啊,要不你去休息休息,你眼睛都紅了,很累了吧?”這時,老陸開口問道。

沈臨州像是被驚醒,他搖搖頭,“睡不着,就看着她吧。”

老陸搖搖頭,無聲嘆了口氣。他跟許老師這輩子也沒做過壞事,除了騙歲歲她是陸桑,難道老天爺要因為這個懲罰他們到死嗎?為什麽他們疼愛的女兒這段日子總是被送進醫院,陸桑又有什麽錯呢,為什麽要三番四次受這個苦?

兩個男人各懷心事,漸漸安靜下來。

後半夜的時候,不遠處徐瑛的病房裏傳出尖叫聲,徐瑛醒來看到自己的臉一時接受不了,開始摔東西,病房裏能摔的東西除了她自己,她都摔了個遍,更是沖着人大喊大叫,她嘴裏罵得很難聽,一群人除了徐蔚寧,都皺着眉一臉嫌惡,只想快點堵住她的嘴,丢人丢到醫院來了,而病房外走廊裏頻頻有人露頭查看究竟是誰這麽沒素質。

主治大夫不在,值班護士給她注射了一針鎮定劑。

老陸一擡頭,見沈臨州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張了張嘴,半晌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雖然他也生氣,但是沈臨州因為陸桑跟徐家鬧得太僵對他以後也不好。沈臨州卻早跟徐老先生說過,除了他們要給他的親情,徐家的一切他都沒興趣。

這晚很快過去,天亮之後,沈臨州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去樓下買早餐,他自己沒怎麽吃,餘下的都給了老陸,可老陸其實也吃不下,直到許老師過來,才盯着二人把早飯吃了。

“臨州,”許老師想了一晚上,決定還是要勸勸眼前的孩子,“我聽你姑姑說,徐瑛是推了桑桑一把才導致桑桑暈倒,所以她也未必就想到會讓桑桑磕到頭,你還是……”

沈臨州輕聲打斷她,“除了桑桑跟她,沒人清楚真相,但是她嘴裏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究竟是推了一把還是別的,等桑桑醒來就能知道答案,而且就算只是推了一把,桑桑昏倒在地,她卻棄之不顧還上了樓,那更可恨。卑劣的人始終卑劣,不會忽然改過自新,您倘若知道她是個什麽人,就不會替她說話了。”

許老師苦笑了一下,“現在躺在這裏的是我女兒,什麽大度容忍、為人友善的,那都遠了,我是擔心你剛到徐家就跟他們鬧僵不好,畢竟是血親,就算你不原諒徐瑛,多少也該安慰一下你姑姑。我看得出來,你姑姑跟她那個嚣張跋扈的女兒不一樣,你別因為這件事跟你親姑姑之間産生裂隙,桑桑吉人天相,肯定會醒來的,所以往後的路還長着呢,不要現在就鑽了死胡同,以後逢年過節,親戚總要走動的,不要讓外人有說你閑話的機會。”

沈臨州這次聽進去了,點點頭走了出去。

徐蔚寧從病房出來,正要過來看看陸桑,見到沈臨州也往這邊走,眼中有點驚喜。

“臨州,你過來看小瑛的?”

沈臨州實在不想見到徐瑛的臉,他說:“跟她無關,我是來看看你怎麽樣。沒什麽事就休息一下,我聽醫生說了,她的傷除了影響美觀,沒什麽大礙。”

“影響美觀”四個字此時就像一把刀紮向徐蔚寧心頭,但她知道沈臨州沒有惡意,于是她強撐起精神笑了笑,“我去個洗手間,回來就休息,你也別太累了,養好精神才能等陸桑醒來。”

“嗯,我回去了。”沈臨州沒再多說,點點頭原路返回。

推開病房門的那刻,沈臨州的心髒忽然劇烈地一跳,被一股強烈的預感指引着往陸桑手上看去,他緊緊盯着,眼睛眨都不眨。

下一刻,陸桑的手果然又動了一下。

“桑桑。”他飛快走到床邊。

許老師在旁邊有些尴尬地說:“她剛剛醒了半分鐘,見你不在,就又睡了。”

他剛走開幾分鐘,就錯過了她醒來的那刻,沈臨州心裏一瞬間堆滿了遺憾,他心情激蕩,耍賴似的脫口道,“桑桑,你要不要睜眼看看我再睡?”

“不要。”陸桑忽然睜開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  紅包照舊,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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