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補課·完
第二十章
補課·四
薛忱以前微博的畫風,要不就是犯了錯誤向祖國人民反省檢讨——比如上一回被罰下鄉種地的時候;要不就是比賽日常——這是最多的,贏了比賽感謝球迷、輸了反思努力;再有一些就是和吃的有關——比如出國就哭夥食不好只能靠泡面續命,回國就誇祖國大好山河菜色良心。
從來沒見過他提學習。
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個二十出頭、當打之年的運動員,沒見有誰提學習的。
但現在不對了,他居然說:“我愛學習!學習使我快樂!沉迷學習,無心睡覺!”
而且不止發了微博,還配了照片。照片像素不錯,不少人放大了還能看清卷子上的題目。
居然還真的就是在學習。
事出反常即為妖,薛忱好說也是個世界冠軍、一萬多粉,這一條微博發出去,平時本來一直都挺安靜的評論區下面頓時就炸了,各種各樣的表情包層出不窮,但放眼望去,其實無非都是在表達着一個相同的意思:
“忱哥你快醒醒!你是不是病了?有病就得吃藥啊!咱們不嫌棄你,可千萬別諱疾忌醫。”
配的表情包還都是用他比賽時各種不經意間的微妙姿勢和表情的截圖做的。
看看!看看!這些都是親生的球迷!薛忱翻了兩頁評論就恨不得摔手機。
後臺提示又有點贊,薛忱黑着臉點開提示,就看到了郁辭的微博頭像。
他愣了一下,一看還有新評論的提示,趕緊又切換出去點開了評論,就看見在一排對他特別不友好的表情包中間,有一條溫柔的文字評論,簡直是評論界的一股清流:
“沉迷學習,也要注意休息。”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世态炎涼,人情冷暖,只有心上人還能給他一點溫暖!
薛忱趴在桌前回複郁辭:“我愛學習,我要早點做完聽老師講卷子。”
郁辭已經洗完了澡,抱着薄毯靠在床頭看電視,一看手機卻又忍不住笑起來。剛巧這時候鄒睿也轉了薛忱的微博,轉發評論就一句話:
“病情又惡化了,該吃藥了。”
就這十個字,飛快地被球迷點贊無數上了熱評。
薛忱截了個圖給郁辭發微信:“世态炎涼,這日子沒法過了!”
與其說是語氣委屈,倒不如說是撒嬌來得更貼切一些。郁辭幾乎可以想象到還是一副少年眉眼的男人抱着手機、苦着臉抱怨,眼底卻又忍不住帶着幾分笑意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麽像是整個人都輕松了起來似的,幹脆就一歪身子躺倒在了床上,一邊又打字回複微信:
“會用成語了,看來确實在認真學習,那就不用罰課後留堂了。”
“其實我沒好好學習,”他一本正經地矢口否認,“就拍了照做做樣子,沒做題。”
所以還是罰我吧!
“沒做題啊?”郁辭也不慌不忙,“沒做題那講了也沒用,就不講了吧。”
那頭還高高興興等着心上人這周末單獨留堂、一對一教學的“少年”一下子傻眼了。
郁辭發完沒見他回複,以為他是走開了,沒想到一會兒自己的手機就響了。接起電話,那頭就是薛忱有些緊張的聲音:
“郁辭。”
郁辭好整以暇地“嗯?”了一聲。
那頭頓了頓,似乎是有些猶豫,兩秒後換了個稱呼:“郁老師。”
“薛忱同學。”郁辭配合他的稱呼。
不知道為什麽,老師學生的稱呼明明挺正常的,可是這時候聽她帶着點笑溫柔地喊他一聲“薛忱同學”,他一下子就覺得臉上有點發燙,差點忘了自己原來想要說什麽,好一會兒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我、我其實知道你逗着我玩呢,但就是還是……挺怕你會真的不來。”
郁辭一怔。
誰都知道剛才的話都是玩笑,但他還是會擔心緊張……萬一是真的不來了,哪怕這種萬一是真的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于是他願意坦坦蕩蕩地承認自己的緊張和忐忑,把一切都剖開捧到她的面前給她看。
她幾乎眼前已經可以清楚的看見“少年”摸着頭、紅着臉,傻笑着看她的樣子。
郁辭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好像有那麽一個瞬間,心漏跳了一拍。
“會來的。”郁辭的聲音一下子溫柔了下來,“我……也想見你。”
薛忱呆了一下,手機都差點掉了,手忙腳亂地穩住手機才聽見郁辭已經在說“周末見”了,下意識地也回了一句“周末見”,就聽對面已經挂掉了電話。
蘇望推門進屋,就見室友又一個人趴在桌邊傻笑。
忱哥最近傻笑的次數有點多。蘇望多少也知道些原因,隐約居然好像也忍不住有點羨慕——這一天天地平拼命塞狗糧,再是個老實孩子也快有點兒吃不消了啊。
郁辭挂了電話,抓了個抱枕抱在懷裏有些發呆。
算起來,她和薛忱也已經認識好幾個月了。如果說,最開始因為只是有好感、還想再多了解一些對方,那麽現在……是不是時機已經到了呢?
這個周日是郁辭給國乒隊上的最後一節複習課。下周小隊員們就期末考試了,她倒是下周還會再來一次,給薛忱和鄒睿帶卷子來、做完了當場就批改算分數。至于下個學期還需不需要再來給這些孩子們補課,暫時還沒有說定。不過郁辭心裏其實還是有數的,下半年國內外比賽一項接一項,恐怕是不會再有時間用來補課了。就算小孩兒們還需要補課,薛忱和鄒睿肯定是不會再來“補補腦子”了。
雖然有點兒可惜,本來就不多的見面機會很快就要一下子驟然減少了,但……郁辭還是希望他們能在賽場上走得更遠。
中午還是在食堂吃的午飯,臨走的時候薛忱卻硬是厚着臉皮一起擠上了車,美其名曰“跟郁辭進城補課,方便她加完班後回家”,他晚上自己回來就行,很是體貼。
唐晏清看了他幾眼,見郁辭顯然并不反對,也沒有說什麽。
郁辭帶着他在一中附近下了車,想了想,去了不遠處的一家咖啡館:“這裏環境不錯,我有時候會在這裏畫稿子,吃點東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兩人都背了個雙肩包,看着就和附近常有來往的學生沒什麽區別。一坐下,又是從包裏就掏出了練習卷,簡直就和周圍渾然一體、半點都不引人注目。
兩人倒真是來補課的。
薛忱把上回的練習卷都做完了,郁辭看了眼,其實他的英語還挺不錯的,只是常年不做題、許多語法都忘了,最近補課拎了一拎,很快就回想起來了不少。
何指導的意思,她是明白的。考卷的難度要把握好,既不能太簡單讓兩人不當回事兒,要長長教訓、真的學點兒東西;也不能太難了真的不讓他們去參加比賽。鄒睿和薛忱多半也明白,不過既然題目都做了,不講解完,就連做題的時間都是浪費了的。
郁辭給薛忱講完最後一道數學大題的時候,已經是快要四點了。薛忱把原本空着不會做的最後一題補完了,擡頭就見郁辭正端着杯子喝咖啡。
她捧着杯子低着頭,屋裏的燈光和窗外的陽光交織着灑在她身上,整個人都帶着一種溫柔和暖意。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急脾氣、總是容易被情緒左右,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一看到她,他就覺得整個人都安心了下來。
就像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雖然被她笑得緊張結巴,可是……原本受罰的低落好像一下子就忘記了。
就像現在,簡直有點……不想回去隊裏。
郁辭點的是一杯瑪奇朵,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的時候,唇邊沾了一圈淡淡的奶泡。
郁辭倒是也知道躲不掉這個結局,放下杯子就去找紙巾,卻忽然覺得唇角被什麽輕輕地蹭了一下。
愣了愣,她側過頭看薛忱。
薛忱的手還沒有來得及收回去。
他也不知道怎麽的,看她唇邊沾了奶泡,鬼使神差地就伸了手過去替她擦。
兩人都沉默着對視了兩秒。
薛忱收回了手。
郁辭用紙巾擦幹淨了自己的嘴唇。
然後她就聽見薛忱喊了她一聲:
“郁辭。”
郁辭應了一聲:“嗯?”
“我再下周就要出國打公開賽了。”薛忱抓了抓頭發,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緊張,“等回來估計就要各自回省隊訓練、準備全運會,全運會打完還有乒超聯賽,也是到處跑。”
郁辭安靜地聽他掰着手指頭數自己接下來半年的行程安排,适時地點點頭示意自己在聽,心裏卻像是忽然有了某種預感。
薛忱頓了頓,又接着說:“估計挺長時間沒什麽機會見面了,我有點緊張。”
郁辭忽然笑了。
她一笑,薛忱像是更緊張了,卻也忍不住跟着傻笑:“那個,我還沒拿過男單的世界冠軍。你……會不會嫌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