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補課·五
還是一副少年的眉眼和意氣,眼底帶着緊張、忐忑和害羞,唯獨沒有退縮。
六月下旬的下午,陽光已經初俱了夏天的耀眼,卻還是不及他眼睛裏的星辰來得明亮。
郁辭沒有回答,卻反問他:“你是世界排名第五、奧運冠軍,走到國外也哪都有球迷。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學老師,那你嫌棄我嗎?”
薛忱呆了一下。
在他的意識裏,郁辭長得好看、脾氣又好,聰明有文化、還會畫畫……反正心上人什麽都好,從來沒想過還能存在“被嫌棄”這個命題的。
他一下子居然沒能反應過來,傻愣愣地“啊?”了一聲就不說話了,直到聽到了一聲清哼的鼻音,這才終于回過了神來,猛搖腦袋:“不嫌棄!不嫌棄!”
郁辭撐着臉頰斜斜一眼悠悠看了過來。
他又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話好像又有什麽歧義,聽起來仿佛是她真有什麽不如自己的、他才回答不嫌棄,趕緊磕磕巴巴地努力解釋:“不是,你有什麽能被嫌棄的?我想都沒想過!”
他越急就越磕巴,差點連話都說不清楚。
郁辭盯着他強裝鎮定地看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沒能忍住,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頭頂。
其實她觊觎他的頭頂很久了,每次他坐着擡頭對着她傻笑的時候,她都忍不住想去摸摸他的腦袋。只是以前沒有說破,總是一忍再忍,現在好像應該是……終于可以不用再忍了吧?
掌心下的短發毛茸茸的,稍稍有些紮手,手感卻意外地不錯。郁辭揉了兩下弄亂了他的頭發,薛忱刷的一下連脖子都紅了,卻又像是被摸順了毛,一下子就松了口氣、不再急着語無倫次地解釋了。擡頭看了她一眼後,他甚至還又低了低頭讓她手不用擡得那麽高那麽費力,像是生怕她摸兩下累了就不摸了似的。
摸頭殺終于也輪到他了!
好像有點理解上次肖萌那麽激動的心情了。
有一種在她平時溫柔的掩藏下很難見到的親昵狡黠。,好像一下子就卸下了所有的客套,把他拉進了她的領地。
郁辭摸了兩下就停了。
薛忱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整張臉上就差寫着“你摸我啊!怎麽就不摸我了呢!”幾個大字了。
郁辭一下子笑出了聲來。
然後在他有些緊張的注視下站起了身來,從他對面的座位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湊過來替他整理頭發:“把你發型都弄亂了。”
“沒事兒!”薛忱猛搖腦袋,剛剛才理順了一點兒的頭發頓時就又亂了。
郁辭到底還是笑出了聲,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再晃腦袋,一邊替他整理頭發一邊問他:“你晚上是回去吃嗎?”
“晚上七點要歸隊,”薛忱剛想點頭就已意識到自己還被按着呢,趕緊又坐穩了,“我一會兒回去吃飯。”
郁辭點了點頭,見他頭發已經整理好了,這才站起了身來。
薛忱仰着腦袋看她,有些茫然,顯然是腦子這時候還有些迷迷糊糊地不聽使喚,不知道她突然站起來是要幹什麽。
郁辭沖他伸手:“那時間差不多,我們也該走了吧。”
男人又愣了兩秒,才慢慢消化了她話裏的意思,原本興奮的神色慢慢褪去,一下子就耷拉下了腦袋、滿臉的不情願,卻還是握住了郁辭的手跟着站了起來。
站直了身子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試探着問她:“那我先送你回家吧?”
郁辭原本已經轉了身要走,一聽他說話又回過頭來,就見他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每次他一這樣看她,她就覺得不管他提出什麽樣的要求她都拒絕不了——不過,她本來就也沒想過要拒絕。
“那走吧。”薛忱聽見郁辭這樣回答,語氣像是有些無奈,卻帶着笑意、顯然并不反感。他一下子放下了心,随手一甩、自我感覺很是帥氣地把雙肩背到一邊的肩膀上,跟着郁辭一起出了咖啡館。
郁辭帶着他往前走。
薛忱低頭,視線落在了兩人依然還交握着的手上。
她剛來伸了手拉他起來,現在好像是……忘記了把手抽回去。
薛忱偷偷看了兩眼,飛快地從兩人的手上移開視線、擡起頭來,挺胸邁步——什麽手啊牽不牽的,他也已經全忘了,怎麽出門的就怎麽走呗。
她的手比他小了整整一圈,被他整個都裹在掌心裏。不知道是因為運動員火氣旺還是天生的,他的手很暖,掌心裏有将近二十年握拍養成的繭子。
嗯,手心還有點兒出汗,看來是緊張的。
郁辭用餘光稍稍一瞥,就看到了身邊男人昂首挺胸、望天望地就是不看手的模樣,也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微微偏過頭去別開了眼睛,裝出一副什麽也沒有發生的泰然模樣。
但是……硬憋着忍住不笑,真的是挺累的。
郁辭平時住的公寓就在一中附近的小區,兩人穿過馬路、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樓下。郁辭在樓下停了下來,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門禁:
“到了,我就住在這裏。”
本來都做好了準備陪她坐坐車、聊聊天,過個半小時一小時地才送到家樓下,到時候他也差不多真該回去了。誰知道這才幾句話的工夫,十分鐘滿了沒有都不知道,這就……到了?他就要回去了?薛忱站在原地“哦”了一聲,又想體貼地放她上樓,又不舍得這就道別了,糾結得直撓頭發。
糾結了半天,他到底還是忍住了,耷拉着腦袋恹恹地準備和心上人道別:“那我就……”
“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哎?他一開口才說了三個字就戛然而止。猛然擡頭,就對上了郁辭帶着笑意的視線。
腦子裏有一秒鐘的空白。
一秒鐘後,薛忱忙不疊地猛點腦袋。
然後他覺得自己幾乎像是做夢一樣地恍恍惚惚地就跟着心上人進了樓、上了電梯、看郁辭開了門。直到郁辭伸手輕輕推了他一下、把他推進屋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太真實。
這就……登堂入室了?
當然,好在他沒把這話問出來,不然郁老師就又該給他的成語知識補補課了。
“這是我爸爸的拖鞋,你先穿着吧。”郁辭自己換好了鞋,給他找了雙拖鞋來。
薛忱下意識地換了鞋,一邊又趕緊四下裏張望了幾眼,神色莫名地有些緊張:“你爸媽不在吧?”
他還沒準備好見家長呢!什麽禮物都沒帶!郁辭的父母會不會對他有什麽不好的印象?
他心裏撓心撓肺地擔心了一大堆,換好了鞋一擡頭就看見郁辭在搖着頭笑:“這裏離一中近,我平時上班的時候一個人住這裏,周末才回去和爸媽住。”
薛忱頓時就松了口氣,卻又莫名地有些失落——想想也是,他還沒到見家長的資格上呢。
剛才在樓下的時候,郁辭問他“要不要上去喝杯茶”,這會兒上來了,郁辭還真就給他倒了杯茶。
薛忱捧着杯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然後一眨不眨地看着郁辭也過來坐了下來。
客廳裏有一張雙人沙發和一張單人沙發圍着茶幾擺放,他坐在那張雙人沙發上,她卻沒有像他以為的那樣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
她平時,總是禮貌地保持着适當的距離。
但現在,她就挨着他一起坐了下來。
薛忱有點緊張,偷偷用餘光去看郁辭,看了兩眼又低頭看自己手裏的杯子,努力裝出一副随便問問的模樣:“這是你的杯子?”
郁辭點頭:“嗯,平時這裏就我一個人住。”
薛忱一本正經地點頭,低頭喝了口水——用她平時的杯子喝水,這算不算間接接吻?
這麽一想,連白開水好像都特別甜。
他悶頭喝了兩口,就看見郁辭又站了起來起身要走。
在意識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郁辭回過頭來看他。
薛忱紅着臉看了看自己抓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下杯子、抓了抓頭發。
郁辭也不說話,只是略帶疑問地看着他。
薛忱撓着頭像是有些着急,卻沒有放開她的手。
郁辭見他遲遲沒有說話,稍稍掙紮了一下,卻沒能抽回手,反而只覺得手腕上猛然一緊。
原本坐在沙發上的人刷的一下站了起來:
“郁辭,我現在是不是就算是你男朋友了啊?”
平時一緊張就帶點小磕巴的人,這一句話問得飛快,連個停頓和喘氣都沒有、簡直是一氣呵成,問完之後那雙眼睛就連眨一下都不舍得、死死地盯着對面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