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日常·三
第四十六章
日常·三
女朋友眼裏已經沒有自己了,薛忱總算是認清楚了這個事實,最後依依不舍地看了郁辭一眼,憤憤地坐到鄒睿旁邊僅剩的那一個空位上去了。
包間裏有個電視機,這會兒中央五臺正放着剛結束不久的世乒賽集錦。一包間的人一邊埋頭吃一邊還不忘看上兩眼,抽空舉着筷子點評幾句國外選手的表現:
“這球沒打明白啊。”
“打得一點兒邏輯都沒有,這不是找死嗎。”
“太慢了啊這個。”
上菜的服務員多半是也不認識他們,見一群人指指點點、評頭論足地口氣比天大,忍不住投來了異樣的注目。
郁辭也不知道其他人到底是察覺到了沒有這兩道“你行你上啊”的目光,反正看起來大概是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照樣還是該吃的吃、該聊的聊。她看了眼才開飯沒多久就已經被鋪得滿滿的、恨不得都要疊着盤子才能上新菜的桌子,又看看氣氛熱鬧、一臉恨鐵不成鋼點評着比賽的滿屋子人,微微低了些頭咬着嘴唇忍笑。
起初的時候,見郁辭看起來斯文秀氣,大家都還有些收斂、注意保持自己的形象。後來見她雖然斯文,但脾氣卻很爽快大方,可能因為還不是太熟悉的緣故話并不多,但總是帶着溫柔的笑認真地聽着每一個人說話、話題問到她身上的時候也并不扭捏矯情,再加上運動員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的自來熟,很快就徹底放下了“偶像包袱”,一個個地都撸起袖子放開了吃起來。
這大概是郁辭有史以來吃得最實在的一次“聚餐”。平時辦公室裏的同事們也總愛在下班後聚一聚,可吃起來多少都有些拘束,每一個人都看似随意、實則小心地注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雖然明知道在職場上,這總是難免的,郁辭卻實在怎麽也喜歡不起來。倒是現在……眼看着這桌上的菜差不多都快全換過一輪了,一個個說着話呢都還不忘往自己碗裏撩東西吃,郁辭忽然就想起了去年教師節送到自己學校的那一大箱子零食。
別說,還真是每一樣都挺好吃的——真不愧是國乒隊傾情推薦。
填飽了肚子,才有女隊的姑娘想起來吃飯前忘記拍照了,趕緊掏出手機補上——桌上杯盤狼藉也沒什麽好拍的,所有人終于起身一起拍了個合照。
鄭鵬正式退役了,以後再見的機會不少,可還要能聚得這麽齊,恐怕是真的很難很難了。
薛忱怨念了一整頓飯,到現在終于逮着了個機會、蹿上來就把郁辭撲懷裏了、一副誰再和他搶他就要打人了的架勢。
衆人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又把同情的眼神投向了郁辭。
“智商差距這麽大還能忍受他,真是難為你了。”
郁辭準确無誤地從大家的目光裏接收到了這樣的信息,忍不住就笑了起來,一點也沒想起來要為自己的男朋友打抱不平,象征性地摸了摸薛忱的腦袋、意思意思以示安慰。
薛忱倒是格外容易滿足,摸了兩下頭就像是被撸順了毛,傻呵呵地咧着嘴笑。
合影之後男隊的隊員們張羅着要去隔壁唱歌。薛忱一下子就挺身而出擋在女朋友前面了:“別瞎鬧啊你們,我媳婦兒明天還上班呢!”
隊友紛紛側目——也不知道是誰,幾進幾出國家隊、上房揭瓦都快成家常便飯了,還好意思說別人“瞎鬧”?
“看看,”薛忱挺胸,鄙視全場,“我媳婦兒,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祖國的園丁!不和你們這些文盲同流合污!”
吃個飯女朋友就快被女隊搶走了,再唱個歌,他還能把媳婦兒帶回家嗎?
“哦,”周毅點點頭,神色溫和、語氣平常,“好像有人因為文盲、只能和十幾歲的小孩兒一起補課,我沒記錯吧?”
一聽薛忱提起“文盲”兩個字就知道要糟、努力減輕自己存在感的鄒睿還是沒能躲開掃來的槍子兒、無辜中彈,抱着臂擡頭看天花板。
薛忱噎了一下,梗着脖子嘴硬:“那都是以前不懂事兒,現在我每天學習、接受藝術的熏陶。”
他一邊擡頭挺胸一邊轉頭問郁辭:“是不是,郁辭?”
郁辭摸摸他的腦袋,轉頭看向一臉期待地看着自己的肖萌,笑着點了點頭:“好啊。”
被女朋友一秒打臉的薛忱頓時就蔫兒了。
先前還百般嫌棄、不肯“同流合污”的薛忱到了KTV裏大概是已經把自己說過的話全吃了,開了瓶啤酒一邊對瓶吹一邊就唱上了。男隊那頭喝着酒鬼哭狼嚎,女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點了一桌爆米花果盤瓜子鴨舌蛋糕……吃上了。
“都跑調了還自我感覺特好,”大姐頭嫌棄地看了眼勾肩搭背吼着不都聽不出來是什麽歌的薛忱和鄭鵬,轉頭給郁辭遞了塊水果,“我跟你說,你知道不,有一年……就雙十一剛興起來叫光棍節那年,那會兒薛忱也就十幾歲一小孩兒,居然過來女隊挨個敲門問:‘姐,今天過節不?’,熊得要死,我們逮着他就是一頓揍。”
郁辭幾乎可以想象到十幾歲時候的少年是怎麽樣活潑又帶點兒惡作劇地去敲門,頓時就忍不住笑出了聲來,點點頭表示同意:“現在也還是個熊孩子呢。”
嘴上雖然嫌棄,可她說話的時候眼底的溫柔幾乎都快要溢了出來、有如實質。
薛忱似有所覺,遠遠地卻還是轉頭看了過來,視線正撞上郁辭,一下子就咧着嘴傻笑了起來。
郁辭明天還要上班,大家也都體貼得很,聊了一會兒就把薛忱“掃地出門”了——當然,被趕出去的只有薛忱,郁辭的待遇就不一樣了,約好了下次有機會再聚,就被大家、尤其是姑娘們依依不舍目送着出了門。
薛忱在門口拉着郁辭一臉委屈:“你看看這些都是什麽朋友啊!”
可真朋友、真兄弟才會這麽毫不掩飾地“嫌棄”你、趕你走;他們對她的友好,大多也都是建立在她是薛忱的女朋友之上。
薛忱當然再清楚不過。
郁辭好笑地看着男朋友借題發揮、趴在自己肩膀上裝可憐,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卻就是不按他的劇本走、半句都不安慰。
“這麽冷漠。”薛忱一臉委屈,見女朋友不安慰自己,幹脆就“自給自足”、擡頭在女朋友臉上親了一口——親了一下之後仿佛就被摸順了毛,心滿意足地牽起她的手,“回家吧!”
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他把“回她的公寓”就這麽自然而然地在心裏和“回家”畫上了等號。
到家的時間還不算太晚,郁辭洗了澡正塗面霜呢,就見眼前的梳妝鏡裏映出了自己背後一個清晰的人影、一臉好奇地看着自己桌上的瓶瓶罐罐。
等她塗完了,薛忱已經乖巧地先一步回到了床上坐好。
郁辭坐到床沿,立時就被撲了個正着。
他晚上喝了不少,但酒量還可以、神智還很清醒,只是唇齒間就算刷了牙還依然帶着些酒的味道。
郁辭不太喜歡酒氣,忍不住微微皺了眉、卻沒有推開他。薛忱微微停頓了一下,慢慢地放柔了動作、直至從她唇齒間退出來,卻還是依依不舍地輕輕貼着她的嘴唇蹭着。
沒有什麽情-欲的意味,就只是單純地想和她親近、想和她貼得更緊。
明天,他就要歸隊了。
郁辭伸手抱住他、慢慢地回應着他的吻。
薛忱蹭了她一會兒,吻慢慢移開了落點、在她的嘴角流連了許久,最後他忽然把臉埋進了她的肩窩裏。
郁辭摸着他的頭發沒有說話——他剛剛新剪了一個板寸,摸起來稍稍有些紮手。
“鵬哥今晚和我聊了幾句。”郁辭安靜地等了一會兒,終于又傳來了他的聲音。有些沉悶,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說……希望我奧運能打出來。”
鄭鵬當年也曾開創自己的時代、輝煌至極,後來……也是因為國際乒聯修改了規則而漸漸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如果不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改制,他本可以在王座穩坐更久。郁辭不知道在他職業生涯暮年的那一座聖勃萊德杯對于他來說是不是還能算是差可告慰、為自己的運動生涯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可至少她知道,他心裏,一定還是不甘、一定還是有遺憾的。
為了重回王座,他又付出了多少?她這樣的局外人,大概再怎麽想象也不能全然知道。
那麽今時今日的薛忱呢?對于鄭鵬來說,這個後輩、這個兄弟……大概可以算作是和自己同病相憐了吧?所以他在這時候回來、這時候組織大家“聚一聚”、甚至還熱情地捎上自己一起……是不是也是想隐晦地看看薛忱好不好、有沒有低落放棄,甚至,想要鼓勵他幾句、最後再拉他一把?
“郁辭,”他忽然又叫起了她的名字,聲音有些低沉。郁辭輕輕地“嗯”了一聲,停頓了一會兒,就聽見他問,“世錦賽的報道,你看了嗎?”
隊友:就你有媳婦兒!有媳婦兒了不起啊!
忱哥:是呀!
薛忱,卒。死因,群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