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日常·二
第四十五章
日常·二
薛忱壓低了聲音樂呵呵地和阿姨侃了一路,等到他出電梯的時候阿姨簡直就恨不得要喊他回家一起吃飯了。禮貌地和阿姨道了別,穩穩當當地背着女朋友出了電梯,正想着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叫醒郁辭拿鑰匙開門、還是……自己從她口袋裏找呢,忽然就覺得脖子上微微一緊:
“你剛才說,誰不愛運動?”
薛忱下意識地轉過頭,就見原本自己以為還睡得迷糊的女朋友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已經醒了,這會兒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她問話的時候微微拉長了聲音,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薛忱總覺得她的話裏好像也帶着似有若無地笑意,嘴唇開阖間幾乎都擦過了他的耳朵。
“那什麽……”薛忱紅着臉有些支支吾吾,“你沒睡着啊?”
“有一陣半睡半醒的,到樓下就徹底醒了。”郁辭一邊已經從口袋裏找出了鑰匙、示意他放自己下來開門,一邊一聽又忍不住啞然失笑,“你好像有點失望?想等我睡覺幹什麽?”
薛忱起初還不肯放手,試圖一只手接過鑰匙、背着她去開門,只是嘗試了一下最後還是放棄了,只能不情不願地把背上的女朋友放了下來,一邊又有些緊張地盯着郁辭猛看。
見女朋友雖然在問自己剛才的事、頗有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不過話裏話外都帶着笑、看起來沒有生氣,薛忱這才用力地舒了口氣,一邊關上門進了屋一邊撓着頭沖郁辭笑得有些讨好:
“我以為你睡着了。我沒想幹什麽,就、就……”
他許久沒結巴過了,這會兒被女朋友好整以暇地看着,一下子又緊張起來、小磕巴的老毛病又上來了,結結巴巴地一小會兒,終于還是老實交代了:“我就……就過過幹瘾。”
一時半會兒地他也知道還不能把女朋友娶回家,就是趁着女朋友睡着叫一聲媳婦兒過過嘴瘾,誰知道還被抓了個正着。
郁辭頭一回知道,娶媳婦兒還能嘴上過過幹瘾的,簡直要被他氣笑了。可是每次一看他又有些傻氣又有些臉紅、卻直勾勾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時候,她就一下子生不起氣來,覺得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搖着頭斜斜橫了他一眼:“又胡說八道。”
“沒啊。”這一眼橫來,半點都不見怒氣,反倒有些嗔怪撒嬌的意味,薛忱頓時就覺得耳朵更燙了。見郁辭真的沒生氣,他像是一下子就徹底放心了,嬉皮笑臉地否認了一句,立時就又沒皮沒臉地貼了上來、蹭了蹭她的肩窩聲音可憐巴巴的,“那天晚上做夢還夢見娶你了呢,然後就想多做會兒夢誰知道睡過頭遲到了、老何又罰我跑五千米。”
“怪我呀?”郁辭沒好氣,“自己睡過頭還找借口,何指導沒罰你一萬米就不錯了!”
“怪我怪我,肯定都怪我!”薛忱忙不疊搖頭,和她笑鬧了一會兒,終于漸漸地安分下來,抱着她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忽然就低了下來,“可能……我真要結婚,至少要等到排不上主力以後吧。”
運動員的職業生涯本來就短,更不用說是國乒隊這樣競争激烈到幾乎殘酷的隊伍。一隊隊員們如果是在外國,或許大多都有參加奧運會的實力,可在中國隊,卻只有僅有的三個人才能登上奧運的舞臺。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費,能像現在這樣低調卻安穩地談戀愛已經很不容易、很大程度上還得歸功于薛忱的目無法紀,更不要說結婚了。
就算是刺兒頭如薛忱,也不敢在這當口提結婚,更何況……就算真的能結婚,他也肯定給不了郁辭準備充分、精心布置的婚禮,和婚後的日日相伴。
有時候,他也會自戀地想着,就算這樣,郁辭大概也是會願意的、是不介意的,但他不想這樣。
他想讓她穿着精致好看的婚紗,有一個盛大的婚禮,以後每每回想起來都會對他露出溫柔又幸福的笑。
他的話裏,帶着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緊張——她會怎麽回答?
但薛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聽到一個什麽樣的回答。
郁辭卻笑了起來:“那你也就只能先過過幹瘾了。”
薛忱一時間幾乎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的話是什麽意思,下意識地猛地一擡頭盯着郁辭看。
“老老實實把心思放在訓練和比賽上。”郁辭伸手、用食指輕輕點了點他的額頭,像是隐約有了幾分平時班主任的“威嚴”、神色語氣間都略帶了些警告的意味,“我可都看着呢。”
薛忱平時被教練們訓慣了,一見郁辭這幾乎和師父如出一轍的模樣,頓時就條件反射的站直了身子、乖乖答應了一聲,末了才忽然有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句“我可都看着呢”,說是警告,可其實也是變相在表白吧?
她總是在恰到好處的位置專注又溫柔地看着他。
郁辭已經掙開了他的手往廚房走、打算早飯就從冰箱裏找幾包餃子下着吃,剛走出沒幾步就又被人從背後撲了個正着。正要生氣呢,就聽男朋友用他那和少年一樣清亮的聲音傻兮兮地喊自己:“媳婦兒,我餓了。”
郁辭簡直被他鬧得沒脾氣,又是沒好氣卻又沒忍住勾起了嘴角,哭笑不得:“那你倒是讓我去下餃子呀。”
薛忱“哦”了一聲,松了手,卻又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一起進了廚房。他倒是也想幫忙,可惜只能是越幫越忙淨添亂,沒一會兒就被郁辭嫌棄地推開了。他也不生氣,靠在門口直勾勾地看着女朋友,還摸着肚子可憐巴巴地“打申請”:“多下幾個呗?我消耗大嘛,吃得多。”
郁辭搖頭失笑、沒搭理他,卻又折回身去多拆了一包餃子。
……
吃完了早飯,薛忱依依不舍地站在公寓門口目送郁辭去學校上班。高二的老師和班裏的同學們都發現,今天的郁老師似乎心情格外地好。下午放了學,郁辭收拾完了東西,背着包出了校門,就見有一個怎麽也站不定的多動症兒童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左搖右晃、有一搭沒一搭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玩。
乒乓球雖然少有人關注,可國乒隊畢竟是來過一中的,薛忱怕被人認出來給郁辭惹麻煩,只找了個角落低着頭貓好了。好在這個點雖然放學了,不過學生們還在自習做作業、沒什麽人出校門,倒是也沒有人認出他來。
郁辭走得近了,薛忱這才有所察覺、一下子笑了起來,一手接過她的包、一邊就牽住了她的手。
郁辭跟着他打了車——好在一中下午放學早,還沒有到晚高峰的時段,這才終于順利地到了地方。下了車,薛忱牽着她進了飯點,七拐八繞地到了一個包廂門口,一推門進去,郁辭差點就被晃瞎了眼睛。
包間裏已經坐了十來個人,男女都有,聊天的聊天、喝茶的喝茶、湊在一起玩手機游戲的玩游戲,熱鬧得不得了。放眼望去,一屋子人裏起碼有七成都是世界冠軍、這七成的世界冠軍裏還有一半是奧運冠軍,光是大滿貫得主男女加起來就有三個——全世界的乒乓球大滿貫,退役的沒退役的、男子的女子的全部都加一塊兒,一共才幾個來着?
饒是郁辭一直都覺得自己還算是挺見過世面的,剛推開門看清屋裏一張張人臉的時候也有些被晃得眼暈,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她反應不過來,屋裏的其他人卻在兩人進屋的一瞬間就都看了過來,頓時就都笑了。
“薛忱這狗屎運走得,”第一個吐槽的赫然就是才剛退役不久的鄭鵬,一邊友好地沖郁辭笑了笑,一邊又和鄒睿勾肩搭背、用整個房間人都聽得到的聲音“竊竊私語”,“這年頭好白菜都被豬拱了。”
鄒睿忍笑、沖郁辭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你們這都是嫉妒,”薛忱梗着脖子不甘示弱,“只有像我這樣熱愛學習才能拱到白菜。‘書中自有顏如玉’懂嗎你們?哎呀你們這些沒文化的人肯定是不會明白的。”
“沒文化”又“嫉妒”的隊友們很快就把他拖到角落裏“暴打”了一頓。
薛忱好不容易逃脫了“魔爪”、可憐巴巴地向女朋友尋求安慰。
然而此時此刻地郁辭早就已經被肖萌挽着手和女隊的姑娘們聊到了一塊兒去了,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薛忱只能捂着心口喊服務員:“上菜上菜,吃飯了!不餓啊你們!”
這一句話,倒是一下子就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難得地滿室應和,很快就都坐到了桌前、迫不及待地開飯了。
鄭鵬自從退役以後就回了省隊當教練,這幾天有事過來,見大家剛好都在放假,就張羅着一起吃個飯。其他人倒是都沒有什麽問題,唯獨薛忱一個人有些猶豫——又想和老大哥聚聚,又舍不得難得和女朋友相處的機會。
然後他就被所有人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帶女朋友一起啊!猶豫個什麽勁兒!
正中薛忱下懷。
把女朋友介紹給自己的朋友,不就是關系更進一步的證明嘛?
征得了郁辭的點頭,薛忱樂颠颠地就把人帶來了。然後……此時此刻,大家都已經坐了下來,就只剩下薛忱一個人還站在郁辭身邊,看了看她的左邊:
“肖萌,這怎麽看也是我的位置吧?”
“我就要和女神坐一起!”肖萌抱着郁辭的手臂不肯撒手,看着薛忱的表情活像是看着棒打鴛鴦的大惡人。
薛忱咳嗽了一聲,又看看郁辭的右邊:
“姐……你這坐得,有點不大合适吧?”
“怎麽不合适了?”女乒的大滿貫俨然一副大姐頭的架勢,“我和小辭一會兒還有話要聊呢。”
這才多久啊,連“小辭”都叫上了。
“媳婦兒……”薛忱苦着臉看郁辭。
郁辭坐在兩人中間,撐着下巴笑盈盈地看他,半點都沒有不樂意的樣子。
他真傻!為什麽要帶媳婦兒來見這幫人!現在回去就當沒來過還來得及嗎?
你們要的糖……和被打的忱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