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順勢撲倒
密室內燭火昏暗,趙衷躺在元容腿上,一雙帶着溫熱的小手在他的太陽穴上輕輕地按着,“頭還疼麽?”
“疼啊。”怎麽能不疼,趙衷阖着眼,細密的睫毛刷出一片陰影。
這些日子,消息不斷地被遞進皇宮,蜀國不出所料地變天了,城陽侯被斬殺于長陽,屍體懸挂在城門之上三天三夜。太後孝期未過,平林公主便懷了身孕,朝廷內外一片愕然,長公主下嫁顧家已有數年,肚子一直沒動靜,在這個節骨眼卻意外得了子嗣,此時恰逢天官蔔算大吉,直言該子有真龍之相,朝中的風向開始搖擺,與南晉之争又被提了出來。
元容看着趙衷微皺的眉心,伸手幫他撫平,外邊地遞進來的消息趙衷未曾瞞她,幾個王爺盤踞于封地自立,蜀國虎視眈眈,面對這麽個爛攤子,他真的是操碎了心。
手被人握住,然後蓋在一雙眼睛上,趙衷的睫毛像兩條小刷子,輕刷着她的掌心,“太累了,所有人都讓我撐,可我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喉頭上下滾動,趙衷的臉被她手掌覆住一半,元容看不到他的表情,她只好單手輕拍着他的胸口,帶着毫無用處的安撫,“會好的。”
“不會了,我心裏清楚。”懷裏的人聲音透着絕望,“好不甘心,要不是這副身子骨,我何至于死守。”
“正度。”
“七尺男兒,本就該金戈鐵馬,在戰場上浴血護國。”手掌被拉下,趙衷和元容對視,眼底帶着抑制不住的破碎,“南晉若是亡在我手裏,我還有何顏面去地下見列祖列宗。”
“這不是你的錯啊。”對啊,這不是你的錯,元容垂着頭,細碎的發絲落在他的臉上,她輕輕在他額上印下一吻,“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真好。”趙衷再次閉上眼。
“什麽真好?”
“容兒活着真好。”懷裏的人拉了拉他的手放在額上,示意她繼續按下去,“讓我暫時有個可以停下的地方。”
休息夠了,路還要繼續走,他不能停下來,就是死,也要死在守着江山的路上。
室內一片安靜,只有趙衷和元容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他這幾日身體好了許多,連帶着元容心裏也輕松不少。
她素白的手指輕撫着趙衷玄色的衣袍,手下,是他微微起伏的胸口,她甚至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正度。”元容有些猶豫。
“嗯?”枕着她的人懶洋洋出聲。
趙衷閉着眼,好久也沒聽到元容的下文,這才睜開雙眸看向她。
多溫柔的人啊,要能這麽一直下去該有多好,她也不求什麽了,就這麽有個人,陪着她一直到死,就夠了。
元容低頭對上他含笑的眼睛,心底掙紮了許久,最後一咬牙,看着趙衷索性道,“你要了我吧。”
剛剛還染笑的表情僵在了臉上,室內空氣似乎停止,靜的駭人。
許久,才聽見幾聲笑從趙衷口中溢出,他撐起身子,正對上元容眼睛,擡手就在她腦袋上敲了下,“我看你是這些日子過的太悠閑,人都糊塗了。”
“我沒有糊塗。”元容看着不以為意的趙衷,有些着急,她和他相處的太輕松了,輕松到有些模糊了夫妻間的界限,“我是認真的。”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除了勺兒,他是唯一對她好的人,她走了那麽多彎路,才有些醒悟,或許她一開始鳳冠霞帔嫁的,才是自己的良人。
“傻不傻。”趙衷刻意拉開了自己與元容之間的距離,他盤腿坐在榻上,随意的把玩着手中的玉燈籠,“你別怕,就算南晉真亡了,我也會把你送出去,經過這麽些事,幼禮他們不會再為難你。”
“不是這樣的。”元容拉住趙衷的手,玉燈籠上還染着他的體溫,“我哪都不去了,我就在這陪着你,你生我就和你一起生,你死我便陪你一起死。”
“容兒。”當懼怕勝過理智,感情就會變得卑微,趙衷挑起元容的下巴,示意她看他,他曾親眼見過衛子和被壓垮了脊梁,所以對元容,多少有些護着,沒想到卻讓她生了這個心思,他予她就像冰天雪地裏的一塊火炭,靠近了或許會溫暖,可是真抱在懷裏,只會燒得皮開肉綻。若是當年,他輕狂年少,或許會應下,區區女子豈有護不住的道理,可是現在,他怎麽能真的把她拖下泥潭,“容兒,你乖乖聽話,再等等,等南方穩定下來,我就送你出去好不好?到時候你幹幹淨淨的嫁人,相夫教子,這才是好日子。”
“我不要,我不要嫁人,我也不要出宮,你也別不要我。”不去了,哪裏都不想去了。說她自私也好,懦弱也罷,她本就是一介女流,貪戀他身上那一點點溫柔,他對她的好她看到了,握住了,就不想再松手。
“元容!”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元容扯着趙衷的衣袖蹭了蹭鼻子,眼睛裏淚光閃閃,說着順勢撲到他懷裏,“生死有命是非無常,我認了。”
“你會後悔的。”趙衷搖搖頭。
“不會的。”元容抱着趙衷的脖子,在他下巴上猛親了口,然後才把頭埋在他懷中,“你是我夫君啊。”
元容又想到了那個秋日,樹葉打着旋的落下,她一身紅火的坐在閨房內,喜樂聲回蕩在當康城,她心底無限委屈蔓延,心裏一千個一萬個不想不願意。可誰想世事難料,幾年的光景,她覺得她能嫁給他,實在太好了。這世上真心對她的人,不是把她當棋子丢掉的姜家,不是那個心狠手辣癡心錯付的男子,而是與她結發的夫君。
“父親,你我真的要率領萬千鐵騎踏入南晉麽!”姜重明紅着眼眶,幾年的沙場磨練,他早已褪卻少年的稚氣,比多年前更挺拔,哪個男人不渴望成為英雄,可是又有誰願意讓自己的故土變成戰場,看滿山的桃樹變成堆堆白骨,“那裏可是故土。”
姜承疇眼神微閃,嘴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他的胡須有些泛白,眼角的紋路也開始顯現,他也不想,但如今南晉風雨飄搖,想要打開南晉的大門,攻入皇城,之後,他們姜家就是開國之臣。
“父親!外祖可還在南晉。”自從來了蜀國,元容葬身火海的消息傳來後,他就再也沒見母親笑過,許多被掩蓋的秘密開始逐漸露出水面,姜太爺那枚永不離身的翠玉扳指,姜家不再涉足朝堂的理由,父親投靠大蜀的抉擇,都漸漸清晰起來。血脈會成為一個軍将最大的軟肋,何況母親還是敵國的公主,那段被老太爺封藏了幾十年的秘密一點點的被揭開,為了這個秘密,伯父賠上了兩個女兒,而他也賠上了一個妹妹。
她們是何其的無辜,到死都不知道為了什麽。
“紙包不住火,當年父親遠離朝廷,不就是知道東窗事發的後果麽?”姜承疇捋着灰白的胡須,“可是我不甘心,從我知道秘密的那一刻起就不甘心,三十年前我第一次踏上蜀國的時候就在想,憑什麽,憑什麽只因血脈,我們姜家就要夾着尾巴做人,就為了不知何時會降臨的滅族之禍。”
“可南晉是咱們的家鄉,當康城的大宅還在,應陽的大宅還在。”姜重明咬着牙,眼眶越來越紅,“為什麽非要是我去。”
“重明……”
噠噠噠——屋外傳來敲門聲,接着小厮的聲音傳來,“老爺,顧大人來了。”
顧大人自然是顧子期,姜府裏沒人會喚他驸馬爺,這是府裏的規矩。
“請他進來。”姜承疇揮揮手,示意姜重明先退下。
門被打開,顧子期就立在院中,一身青色長袍,見姜重明也不奇怪,笑着沖他點頭,“許久不見。”
就見那男人微微颔首,也不與他寒暄,直接從他身邊走過。
“單亮兄真是越來越有将軍的風範了。”顧子期也不惱,前腳剛踏入書房,後腳門就被何飛帶上,他輕車熟路的坐下。
“四兒卻是比他那幾個兄長強,就是脾氣沖了些。”姜承疇一改先前的嚴肅,語氣難得放緩,玩味道,“方才還為南晉一事與我念叨。”
“您如何想?”顧子期一聽這語氣,就知道姜承疇多少有些動搖,開口道,“但說無妨。”
“我名義上畢竟是南晉人,反攻故國似乎于情于理都有些說不過去。”姜承疇捏着胡須,“日後還指不定被史官如何記載。”
顧子期面上不動聲色,眉角快速揚起又落下,他輕吹着杯盞中的茶葉,等姜承疇說完了才笑,“原來是為這事,我原本是為了其他事而來,沒想到正好撞上您煩心。”
“你來是為了何事?”顧子期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來定然不是為了與他這個半百老人絮叨。
“進來吧。”顧子期笑出聲,接着門被打開,一個青衫短褂的小厮從門後蹿了進來。
小人一甩袖子,單膝跪地,眼前的人瘦瘦弱弱,看的姜承疇一時有些疑惑,“這是”
“月白,莫要鬧了。”顧子期敲敲桌子,發出輕輕地敲擊聲,就見那小厮笑着起身,對上姜承疇詫異的目光,做了個鬼臉,然後一溜小跑跑到他身邊,聲音軟糯糯的,“爹爹,表哥。”
“你怎麽來了?”姜承疇揉揉月白的腦袋,“不是在鶴山麽?”
“平林公主嫌宮裏悶,要去鶴山養胎,表哥怕她傷了我,就把我偷偷接回來了。”小人踢着腳尖抱怨。
“言歸正傳。”顧子期沒有接着林月白的話繼續,只看着姜承疇繼續之前的話題道,“史書都是勝者書寫的,權衡利弊,姨丈可要三思啊。”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就是這個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