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手術進行了兩個多小時,傅忱和沈玉在外面心急如焚地踱步。

時間很慢,足夠傅忱回顧自己短暫的二十幾年人生,時間又很快,傅忱還沒把他和陸淺衫交往的細節想個一二,手術室的燈就滅了。

麻藥退卻後,陸淺衫的小腿開始劇烈作痛,她強忍着痛意,看着傅忱和沈玉,笑道:“你們兩人,回去一個吧。我這兒用不着這麽多人。”

都是抛下工作來陪她的,陸淺衫受寵若驚。

沈玉本來打定主意要陪陸淺衫到出院,她頂着壓力向劇組請了好幾天假。

但是看目前的情況,沈玉覺得自己好像也幫不上忙,傅忱幹什麽都親力親為,也沒那麽多事可幹。陪陸淺衫說說話吧,自己又像個巨大的電燈泡。

沈玉道:“別趕我了,我晚上就回劇組。”

陸淺衫:“沒有趕你,只是你每次從那個劇組出來,隔天就有耍大牌的新聞出來,我替你擔心。”

沈玉有一些些的倒黴,每逢請假前夕,總遇到一兩個不會演戲的花瓶拖她後腿,于是三天變兩天,兩天變一天不算,還會被冠上“對新人不友好,發脾氣,耍大牌”的罪名。

冤不冤?!

晚上傅忱特意租了一間廚房給陸淺衫做飯,術後飲食要清淡為主,他不放心外面做的,幹脆自己來。

沈玉見傅忱走了,和陸淺衫湊在一起說話:“很痛吧?”

陸淺衫臉色蒼白,鬓發間一滴滴汗水,“似乎有點。”

“你真是……幹嘛非要在傅忱面前忍着,你不說他難道就不知道嗎?”

沈玉心疼地看着陸淺衫的小腿,那裏包得嚴嚴實實,接下來陸淺衫一個月都下不了地。

陸淺衫:“我以為你最能理解他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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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好吧。

她和傅忱都是錯過陸淺衫上次手術的罪人,讓陸淺衫孤零零地在醫院躺着過了最痛苦的階段。

沈玉是很能理解傅忱。

沈玉接受完九年義務教育,沒考上高中,但她又不甘心生活一眼望到盡頭。

父母覺得她應該幫哥哥帶幾年孩子,然後安排嫁人生子。沈玉不肯,她想出去闖一闖,然而父母姿态強硬,掌控欲強,她連走出去的一毛錢車費都沒有。

沈玉把這個想法告訴陸淺衫,說她要連夜徒步出山。陸淺衫資助了沈玉一千塊錢的車費,陪她下山,送她上車。

她後來才知道,因為給她這一千塊錢,陸淺衫差點沒學費上高中。

“那我晚上回劇組了。”沈玉握了握陸淺衫的手,“你要是無聊就叫我過來。”

“嗯。”

秦薄言下午便走了,他來這裏是有公開演出,陪傅忱等陸淺衫做完手術,時間已經很是緊急。

晚上沈玉也回去了。

病房裏剩下兩個人。

傅忱端着一碗蔬菜玉米排骨粥,一勺一勺地喂陸淺衫,極為耐心,每一勺分量适中,盡量讓陸淺衫吃得輕松一點。

他覺得以後喂孩子都不會這麽耐心。

陸淺衫手背紮着點滴,一條腿高懸着,年紀輕輕,生活不能自理。

傅忱道:“我真應該把你這樣子拍下來,打印出來貼在牆上,等你回家了,每天對着它說三遍‘我以後再也不瞞着我老公任何事’。”

“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瞞着我老公任何事。”陸淺衫從善如流。

傅忱明顯愣了下,哄道:“再叫一聲?”

“老公。”陸淺衫聲音很小,有些不好意思,她第一次這樣稱呼傅忱。

傅忱相當滿足,待要再逗陸淺衫兩句,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林映女士來電。

傅忱接起來,就聽他媽着急地問他,“你怎麽給我的小說沒結局啊,那個女捕快到底是不是奸細?”

“這我哪兒知道,我又不是作者。”

林映聽見傅忱的語氣,按照他平時的行事風格琢磨了一下,頓時覺得被坑:“你老實說,是不是陸淺衫寫的?”

“媽,您真是料事如神。”傅忱把手機放在床頭開免提,另一邊不耽擱給陸淺衫喂飯。

林映聲音低了下去,“這個時候她肯定在你身邊,你幫媽問問,千萬別讓女捕快死了啊,不然我們這婆媳關系處不下去。”

陸淺衫:“……”

傅忱樂了:“婆媳關系,您承認了?”

“我不承認有用嗎!我兒子天天擱誰家住我不知道?我要是不認,過兩年你抱着我孫子回來,爺爺曾爺爺的挨個叫過一遍,就沒我的份是吧?”林映嘴硬。

“怎麽會?”傅忱瞥了一眼陸淺衫的肚子,“您永遠是我媽。”

孫子什麽的,還早着呢。陸淺衫動完手術,至少半年不适合受孕。

陸淺衫沒想到傅忱居然在她面前開免提,是真的對林映女士的态度很有信心才敢這樣幹,順便讓她安心的吧?

她更沒想到自己會被母子倆的談話內容弄得面紅耳赤。

林映唠了一圈,話題又回到最初,撺掇傅忱幫她問問結局的走向。

陸淺衫跟傅忱做口型道:“沒死。”

別說結局本就是大團圓型的,就算是死了也得發張複活卡。

傅忱假裝沒看見,對他媽媽道:“大作家今天剛在B市第二人民醫院動手術,現住在住院部六層09號,身體很虛弱,我不敢問。”

“手術?”

“嗯,小腿取鋼釘手術。”

林映那邊沒聲了,似乎在自言自語念着什麽,聽起來像是門牌號。

“那你好好照顧,先這樣。”

說完林映便挂了電話,也沒提看望什麽的。

傅忱胸有成竹地放下電話,“我賭我媽明天,最遲後天就會過來。”

無論是出于對陸淺衫的關心,還是名義上的兒媳動手術,既然打算接受,傅家總得有人出面探望,不然說不過去。

“這樣會不會有點不好,如果伯母只是想看個小說結局,倒也不必因此就接受我,你知道我的文檔放哪兒,給伯母發過去一份吧。”

傅忱嘆了口氣,單手撐在陸淺衫上方,落下一片陰影。

“別總是妄自菲薄,我媽能因為家庭環境而對你有偏見,自然也能因為你的才華而接受你。何況比起家庭,才華才是你的特質。”

文如其人不一定對,但總能從中窺得一二,林映認同陸淺衫的書,間接認可了她這個人。況且,傅家這樣的書香門第,看重一個人文章的品格遠大于家庭背景。

陸淺衫:“抱歉。但是路途遙遠,伯母一個人過來不方便,你還是勸一勸吧。”

傅忱一想也對,給秦薄言他媽打了個電話,請她陪着一起去,把家裏的司機叫上。

傅忱伺候陸淺衫刷牙洗臉擦手腳,掀了掀陸淺衫的被子,意味深長道:“明天再給你擦身。”

“全身。”傅忱刻意強調。

陸淺衫蒼白的臉蛋瞬間漫上紅暈。

這還真是他們相處這麽久,尺度最大的一句話。

任誰聽了都要有一點怒其不争。

……

翌日中午,不出傅忱所料,林映準時出現在陸淺衫病房門口。

傅忱去做飯不在,陸淺衫不能動彈,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招待未來婆婆。

林映和岳岚一起來的,一路上被姐妹灌了太多婆媳相處的雞湯,心情尚可,看見陸淺衫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別動,我路過坐會兒就走。”

“林伯母,岳伯母,你們快坐,請恕我招待不周。”陸淺衫艱難地坐起身。

林映餘光看着門口道:“我就呆一會兒,你別告訴傅忱我來了。”

她兒子最近太嚣張了,好像篤定了她會來一樣。

陸淺衫:“……”她不說傅忱也知道啊。

司機稍晚一步上來,手裏提着各種時令水果營養品,兩只手都拎不下。

林映給陸淺衫削了一個蘋果,邊問她恢複得怎麽樣,傷口痛不痛,傅忱會不會照顧人。

林映篤定地說:“他肯定不會照顧人。”

在她心裏,傅忱就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潔癖一堆,讓他洗個碗要先出去買副手套。

傅忱也從來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更別說住院陪床。

林映越看陸淺衫越覺得她住院可憐。

陸淺衫不敢回話。

大少爺傅忱給她做飯洗臉洗衣服……這些事說出來,林映到底是欣慰,還是不滿傅忱凡事太親力親為,陸淺衫沒把握。

反正待會兒傅忱也回來了,具體怎麽做,看他自己,陸淺衫想了想,回避“炫耀式”的回答。

林映又随意地問了陸淺衫的小說結局,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好感又上升了一度。

她完全忘了自己剛才說過不讓傅忱知道她來的話,操心道:“阿忱不會照顧人,你受苦了,待會兒我幫你擦擦身子,換套衣服,你這昨晚沒換衣服吧?”

林映不贊同地搖搖頭。

陸淺衫眼眶一濕,居然體會了一點被媽媽照顧的感覺。

傅忱端着飯進來,面對婆媳和睦的場景有些驚訝。

可是——他媽為什麽要搶他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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