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情窦初開(一)

既然已經應允了原諒,就沒辦法總是指責。

每次阿桑想起那令她糾結的一幕時,就看見南離眉目帶笑地在她身前身後服侍。他若想對一個人好時,當真是體貼入微、把人捧在手心上小心翼翼地呵護疼愛,以至于祭宮那些神官們看阿桑的眼神總是怪怪的,認為她有什麽魅惑的邪術,令他們的大祭司中了邪。

在這種情況下,若是再橫挑鼻子豎挑眼,那就是矯情了,是會被人在背地裏罵的,是會折福的。所以阿桑只能将想說的話悶在心裏。

她待南離并非百依百順。有時候南離心猿意馬,百般暗示,她卻置若罔聞;有時候南離正為祭宮事務忙碌,她卻不依不饒,大肆撩撥,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但那都是男女之間的相處方式。南離既然沒說什麽,祭宮中人自然也抱怨不得。甚至他們還得感謝阿桑:自兩人和好後,大祭司眼角眉梢蘊含春意,待人不知道溫柔和氣了多少。整個祭宮都籠罩在一片安靜祥和的氣氛裏。有的時候明明是他們做錯了事,理應受到責罰的,可只要阿桑也在旁邊,大祭司總會一笑置之,不予追責。

就連子羽也察覺到了祭宮的變化。

他再去尋南離時,南離特意命神官将他帶到正殿。他遍尋不見阿桑,正失望間,卻又看見了南離白皙脖頸上暗紅色的吻痕,目光便如被燙到了一般。

“你們……和好了?”子羽問,心中莫名有些酸澀。

南離矜持一笑。正殿的青銅獸盆裏升騰着炭火,他似乎很熱的樣子,将外頭的純白狐裘随意抛在一邊,露出裏面近似于透明的絲質寝衣。這樣的穿戴自然怪異無比,不過他是祭宮的主人,又非正式集會,一切都是他說了算。

“不過是一些小誤會,鬧別扭而已。這都是情趣,又談不上真的生氣,說什麽和好不和好的。”南離輕描淡寫地說道。

子羽暗暗腹诽:幾日前是誰威逼利誘,說兩個人鬧僵了,一定要他陪阿桑說話的。不過他是乖孩子,自然不會把這些想法說出來。

但是子羽的目光很快被南離身上絲質寝衣也掩不住的斑斑點點吸引了。“這些是……她……”他澀聲問道。

南離故作慌張地将那寝衣的領口攏了攏,蹙眉抱怨道:“她總是這樣,每次都用啃的。說了她好幾次了,我是大祭司,總要出去見人的,可她總是胡攪蠻纏,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你知道不知道,她說怕我跟別人胡混,夜裏總要個不停,結果第二日她自己起不來,我也沒精神……”

少羽雖沒怎麽和女子相處過,但他出身祭宮,基本的常識還是懂的,當下就紅了臉,心砰砰亂跳,一轉眼卻見南離目帶探究地看着他,忙定了定神,勸道:“也總要有個節制才好。我聽莫問哥哥說,此事若沒個分寸,等到年老時……”

南離連聲嘆道:“我也是這般想。只是實在盛情難卻。你們都說我一心一意等她,是迷了心竅,為我不值,但她又何嘗不是對我一心一意的呢?她雖外表看起來風流,看見平頭整臉的男子,總喜歡調笑幾句,其實心裏根本沒把他們當一回事。便是季秀那樣的,自幼和她一道長大,又有豔名在外,主動投懷送抱,她也能狠下心來不去理他。她待我如此情意,我又怎能辜負?”

但凡陷入熱戀中的男女,總覺得自己心愛的人是最好的,是萬人迷,生怕別人也愛上了她去。南離也是如此。

原本南離對子羽尚屬放心,但自阿桑偷看子羽洗澡後,再也淡定不得,故而才有這麽一出,故意不讓子羽見阿桑面,又在子羽面前竭盡全力秀恩愛,以期使潛在對手知難而退。

子羽本在懵懂之間,南離一番刻意秀恩愛的話如同一盆冰水,将他澆了個透心涼。不過他卻也有讓南離難受的問題。

子羽聽了南離的話,心塞而不知原因,他和南離是摯友,縱使心裏莫名難過,卻也不能失了朋友之義,當下随口問道:“既是如此,你和她幾時成親?一定要提早告訴我,我好跟莫問哥哥一起幫你蓋新房子去!”

南離一下子被問住了。他和阿桑來往,已經近兩年,在一起過夜的次數并不比正經夫妻少多少,可是阿桑卻從來沒有跟他提過成親的事情。是她不知事嗎?可當初她分明和青葉是求過婚的。

“此事尚需從長計議。”南離強撐住臉上的笑意,“我如今是大祭司,何等身份,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子羽卻把他的話當成了有意推诿,相勸道:“雖是如此,可你既是心裏有她,也不要太過難為她了。你知道不知道,她現在名聲可好了,稷下川的人們都說她定然會是個能幹的妻主,嫁了她就有好日子過。你若一味吊着她,早晚會有人不顧你大祭司的面子,搶走她的。”

南離度其語意,必是子羽的母親紅茜看好阿桑,跟子羽說過什麽,只不過子羽念在跟他的朋友之情,斷然拒絕,而紅茜顧忌他是大祭司,不好為了兒子得罪大祭司而已。于是心中更覺沉重,眼睛一轉,問道:“你也別總為我操心了,你自己呢?每日裏躲在學宮裏,總不是長久之計。依我說,若是你看上了什麽人,直接告訴你母親,她必有意成全你。不過,若你把阿桑偷看你洗澡的事情告訴你母親或者姜姬大人,或許她們會逼着阿桑娶了你。”

南離說這話的時候,唇角猶帶着笑意,但子羽卻聽得心驚肉跳,趕緊擺手說道:“這種丢人的事情,我說給她們聽作甚?更何況你說的對,被看兩眼又不會少一塊肉。不過你可要好好管管阿桑,她總這麽亂看別人,日後還不定惹出什麽事來……”

子羽心事重重,告辭而去了。南離志得意滿地重新披上狐裘,正打算去後殿尋阿桑,剛剛走出殿門,卻發現阿桑就在拐角處站着,正滿臉猶疑地看着他。旁邊的神官吓得撲通一聲跪下來:“大祭司饒命。阿桑大人說要來尋您,小的實在阻攔不住啊。”

“你剛才對子羽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阿桑看着南離,慢慢說道,“我只問你一句,我跟秀秀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這些日子,你是不是見過我父親?”

“沒有,你想多了。”南離鎮定自若地說道,“難道你忘了?有一日,你已經在你母親家裏住下,卻哭着喊着要見父親,我同子羽陪你去,結果你父親把你趕了出來。那天,你父親告訴我,季秀曾脫光了衣服要跟你睡,你沒理他。你父親說你只喜歡我一個,要我待你好些。”

“我初來祭宮時,曾看見過一個很像他的影子。”

“影子而已。你眼花了。”

……

子羽仍然于每天清晨跑步,跑步之後去冷泉洗澡。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有人在暗處偷窺他。他下意識地向阿桑曾經藏身的那塊山石看過去,見那裏空蕩蕩的,心中莫名惆悵,郁悶難言。然而轉身洗浴時,那股被偷窺的感覺又來了。

子羽終于忍不住了。

“看就看吧!反正我也不會少了塊肉,更不會自作多情!你就是喜歡口花花,跟年輕男子調笑罷了,我忍了!可若你敢做出對不起南離的事,我絕不饒你!”又一天的清晨,子羽晨跑罷,沒有跳下冷泉洗澡,直接繞到那塊山石背後,将衣服解開,敞着懷大叫道。一陣山風吹來,透胸而過,他頓生豪氣幹雲之感,但臉頰卻是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

“這不是子羽大人嗎?您怎麽哭了?”不遠處一個神官驚詫叫道。

子羽摸一把臉,轉過身來:“誰說我哭了?我在此洗澡,總覺有人偷窺,故而查訪一番。”

那神官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子羽大人,恕小的直言,祭宮門禁森嚴,大家又都是男子,便是有人偷窺,只怕也并無歹意。”

“都是男子?”子羽愣了一愣,“我記得祭宮之中有不少的神官、侍者、神仆皆是女子。”

那神官忙道:“子羽大人所說不錯。不過那都是數日前的事情了。”卻又上前幾步,壓低了聲音:“數日前,又有女神官對着大祭司發花癡,大祭司不堪受擾,卻因為應允了阿桑大人,不好處死她們,便索性将所有的女子都遣返回家了。祭宮今年少了許多歲貢,這樣倒也能節省些開支。”

“全部遣返?”子羽驚訝了,“那誰去服侍阿桑?他那個性子,我不信他能忍着讓男子服侍阿桑起居。”

“阿桑大人的衣食起居一向是由大祭司本人親自服侍,若無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借故接近阿桑大人。”那神官道,“不過,就在前日,阿桑大人也回姜寨去了,故而如今祭宮之中并無一個女子。”

“為什麽?”子羽問。

那神官東看西看,确信無第三人在場,這才小聲告訴子羽:“據說是……又吵架了。這次卻是大祭司發火,直接下令将阿桑大人送回了姜寨。不過……不過就在當日,他就後悔了,夜裏便連夜追了過去。這兩日大祭司夜裏都是宿在姜寨,等晌午時來祭宮處理公務,想是……想是又和好了。”

這日南離的車駕是過了晌午才抵達祭宮的。子羽飛快地迎上去時,南離臉上的微笑極不自然:“你又聽說了?你每日躲在學宮裏不嫁人,總過問我們的事做什麽?我的事不用你管。更何況我們已經和好了。”

子羽才懶得聽他的鬼話。以子羽對南離的了解,若是真和好的話,南離只怕又要裹上一層絲質的寝衣,在他面前炫耀了。也不知道整日得瑟有什麽意思。

這日南離卻将衣服裹得很嚴,子羽不分青紅皂白,就去扒他衣服,一眼就望見他脖子之上一個很深的牙印。子羽愣住了:“這是她咬的?她想咬死你嗎?她是有多恨你?”

“要你管!”南離怒道,“這是情趣!你沒跟女人好過,怎麽會明白?”

“那這些也是情趣嗎?”子羽将南離的衣服扒了下來,只見他胸背之上,皆是棍棒留下的淤青,左肩更是腫了好大一塊,瘀痕黑紫,觸目驚心。

“這是……這是我走路的時候不當心,被沒有主人的惡狗咬了幾口而已。”南離眸子裏一片冷光,慢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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