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貌合神離(三)

阿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裏的。

她回到家裏的時候天已昏黑,她倒在榻上蒙被大哭,但是究竟在哭什麽,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一直斷斷續續地抽泣着,只聽房門一響,有個人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阿桑……”南離的聲音很溫柔地傳來,屋子裏随即籠罩着淡淡的光。

“不要!不要那顆夜明珠!”阿桑蒙在被子裏抽泣着說道。

屋子重新回到黑暗當中,黑暗給予阿桑一種寧靜和心安的感覺。然後她感覺,南離悄悄地湊了過來,他溫柔地掀開被子,在阿桑身邊躺下來,抱住她。

黑暗之中南離的聲音傳來:“阿桑,別哭了。我們把不開心的事情都忘在一邊,想一想開心的事情,好不好?”聲音不失柔和醇厚,亦頗醉人。

南離是這般溫柔耐心,絲毫不計較阿桑因為季秀同他的争執,阿桑多少有些愧疚,不好意思推開他。

不知道怎麽的,阿桑想起三年多前,她有一次在篝火舞會上受到了欺負,南離也是這般溫柔地走近她,她倚在他腿上沉沉睡去,他絲毫不計較,還主動邀請她跳舞。那時候的南離,在阿桑心目中,溫柔得簡直如同上天派來拯救她的使者。然而為什麽仿佛在一瞬間,一切都變了呢。

南離的吻輕輕落在阿桑的額頭、唇間,落在她那張沾滿了淚水的臉上。他抱她抱久了,呼吸有些不穩,下面早已蠢蠢欲動。他心中對季秀又是鄙視又是憤恨,亦不乏對阿桑的怨恨責怪,但是他知道,這或許是他難得的同阿桑重修舊好的機會。他盡量讓自己顯得善解人意,柔情似水。

阿桑對南離的戒備果然松懈下來。她主動把臉貼在南離的胸膛處,仿佛想感受南離身體的溫度。她甚至把手伸進南離的衣裳裏面,悄悄在他肌膚上下游走。南離從身體到心,忍不住地激動,他此時正值男子一生當中最血氣方剛的年齡,經不起一點撩撥。

可是阿桑的手在堪堪落在南離腰腹間的時候,卻又毫不猶豫地撤了出去。“南離,我沒心情。”她輕輕說道,語氣裏多少有些愧疚,可是又是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你陪我說說話。”

南離有些郁悶。他意識到這個時候他不是高貴出塵的稷下川四君之首,也不是尊貴傲慢的大祭司,他只能做一個溫馴體貼的夫君。但是這個身份,也是他不願意抛棄的。

“南離,我被秀秀騙了。”阿桑很難過地說着,她努力平靜了這麽久,但是說起此事來,聲音裏還帶着些嗚咽,“他還是這麽喜歡玩。他不過是跟我玩玩,我當真了。”

南離心中湧起一種報複般的快感。他覺得這簡直是昊天的旨意,是上天給予阿桑不守承諾的懲罰。但是鑒于這個所謂的懲罰是季秀那邊給予的,他在暗暗暢快之餘,卻又有些不甘。他那麽愛阿桑,覺得阿桑是稷下川最好光芒四射的女子,這樣的她,季秀那般卑賤的東西,憑什麽傷害她?他也配?

“我這些日子鬧着要娶側夫,是我不好,有損你的面子。”阿桑很是惆悵地說道,“可是秀秀,秀秀他從小就跟我在一起,我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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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離終于忍不住打斷了阿桑的話。“季秀那樣子騙你,愚弄你,你難道不打算懲罰他嗎?”南離有些暴躁地問道,像是被磨去了所有耐心。

阿桑被他突然暴躁的聲音吓了一大跳。“那是秀秀啊!”她有些詫異地說道,“他一向都是這樣吊兒郎當的。是我太笨,誤以為真。可是……可是秀秀要和蒲柔成親了。他的婚禮,我希望能辦得隆重一些,我希望你能為他主持婚禮。”他聲音裏多少帶着些寥落,無不惆悵卻是堅定地說道。

那一瞬間南離幾乎想剖開阿桑的心,看看究竟是怎麽長的。在他看來,季秀不受到懲罰,已經是他寬大慈悲了,如今阿桑竟然還要求他為季秀主持婚禮?她被人騙了這麽一場,被整個稷下川當做笑話看,難道不該對季秀無比惱怒憤恨嗎?

“你要我為季秀主持婚禮?你确定?”南離強行壓抑着自己的怒火。

“是啊。村寨裏的人都覺得,有大祭司來主持婚禮,是昊天對于他們婚姻的最高賜福。”阿桑悶悶說道,“秀秀他騙了我,可是我還是希望他能過上好日子的。”

可是到了季秀成親的日子裏,南離和阿桑都沒有辦法去參加季秀的婚禮。阿桑對此還有些遺憾,南離卻很清楚,這是季秀自己的選擇,季秀就是覺得南離和阿桑礙眼,不想在婚禮上看到他們。

那天送親的隊伍臨出門的時候,阿桑還換上一身新衣裳,打算作為季秀的娘家人為秀秀送嫁。但是季秀卻突然轉過身來,在衆目睽睽之下,招呼阿桑過去。

季秀一把抱住阿桑,眼睛卻挑釁般地看着南離。“大祭司,我就要出嫁了。拔去了眼中釘肉中刺,你心中必然是歡喜的。所以,我此時親她一口,你大人有大量,應該也是不會介意的吧。”他輕笑着說道。

然後季秀就旁若無人般開始親了。他抱阿桑抱得是那麽緊,阿桑根本沒辦法掙脫開,就那麽睜大眼睛,一臉震驚地看着季秀。然而季秀的舌頭已經探進阿桑微微張着的唇中,他撩撥,他挑逗,他舉重若輕,舒緩得宜,輕重有度,從容不迫。單是被他這麽親吻着,阿桑已經覺得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她站都站不穩,直接倒在他的懷裏。

“季秀!”南離憤怒地說道,三步兩步沖上前。就在這火光電石之間,阿桑覺得有什麽東西滑進了喉嚨。季秀松開她的時候,她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卻終于什麽也沒能嘔出來。那東西已經滑到肚子裏去了。

“秀秀!”阿桑睜圓了眼睛叫道,“你給我吃了什麽?”

季秀卻仿佛沒有聽清楚阿桑的問話。

“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季秀擡起眼睛,他眼睛裏的複雜情緒令阿桑震驚,“我最恨你的是,你壓根都沒有把我當男人看!從來都沒有!”

季秀冷冰冰撂下這句話,拍了拍衣裳上的塵土,轉身大踏步走出了門。南離本想追上去好好收拾他一頓的,卻被阿桑緊緊拉住袖子。

“南離……”阿桑輕輕喚着南離,眼睛裏滿是求懇。南離抱住阿桑的時候,才發覺她身子軟得站都站不住,吐出的呼吸噴在南離臉上,灼熱得有些驚人。南離看着阿桑的眼神,知道這一切意味着什麽。她想要。在這個時候。

若是平日裏,阿桑這麽主動熱情,南離自然會覺得欣喜。可是因這份熱情是季秀挑起來的,他覺得膈應極了。

南離腦海裏浮現出季秀幾日前籌備婚禮時一臉冷笑着看他的神情:“我才不要你主持我的婚禮!”

南離輕笑:“只怕這卻由不得你。大祭司主持婚禮,是多少人的榮幸。你不見蒲柔她聽說這個消息,歡喜成什麽樣了?”又道:“若不是阿桑求我,你以為我會去?”

“你不會去的。”季秀卻似很篤定,“你放心,到時候我會送你一個大禮!”

“秀秀的大好日子,你先前還求我去主持他的婚禮,你如今是做什麽?”想到這裏,南離在阿桑耳邊輕輕說道。季秀果然送了他一份大禮,阿桑突如其來的熱情對于南離而言,卻是一場最深刻的羞辱,他為什麽要領受?

可是阿桑卻忍不住去扯南離的衣裳,儀态全無,一臉急得忍無可忍的樣子。“秀秀……方才……秀秀好像喂我吃了什麽東西……”她整個人趴在南離身上,聲音軟綿綿地說道。

那天南離所謂的主持婚禮自然是泡了湯。事出緊急,南離不顧旁人詫異的目光,把阿桑一路抱着帶回屋中。季秀太過心狠,下的藥過于猛烈,南離足足用了一個晝夜才解開。事後,他累得恨不得直接睡過去,用顫抖的手幫阿桑上藥的時候,內心五味雜陳。季秀說到做到,這果然是一份大禮,足以令他終生難忘。

“這個人心腸太黑,簡直罪不可赦!”南離私下裏向阿桑這麽說。

但是阿桑卻勸他:“算了吧。秀秀心裏有氣。我從前欠他太多,讓他這麽發洩一回也好。再說,若說下藥,你還不是一樣喂我吃忘憂散?”

“那怎麽能一樣?我沒他這麽下作!”南離道,“你只說你欠他,你欠他什麽了?他一邊跟蒲柔風流快活,一邊看着你為了娶他四處奔走,這又怎麽算?”

其實到底欠了秀秀什麽,阿桑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她就是覺得深深的不安,她就是覺得她欠了秀秀很多。

每逢阿桑出姜寨做事,路過蒲柔家的時候,目光都會情不自禁地越過低矮的土牆,去四處尋找季秀的身影。季秀有的時候低眉順目地扶着大肚子的蒲柔在院子裏曬太陽,有的時候赤了上身汗流浃背地幹活。他看起來終于安分了下來,和蒲柔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阿桑就是覺得不安。

“阿桑大人,別看了。那已經是人家的夫君了。”有人在她耳邊悄悄提醒她。

“哦。我就是随便看看。”阿桑窘迫地轉過頭去。可是下一次路過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朝那裏面張望。

其實從南離的角度而言,他其實也不是那麽恨季秀的。季秀出嫁後,他對季秀的感情突然變得很複雜。

一方面,南離痛恨季秀身份卑賤,卻從小和阿桑一起生活,兩人感情那麽深厚,阿桑更是為了娶季秀不惜在衆人面前跟他硬抗;可另一方面,季秀這般肆意胡為,在阿桑宣布要娶他的時候跟別的女人搞出孩子來,其後幹脆利落地出嫁,阿桑和南離之間原本岌岌可危的感情,反而漸漸緩和了。也不知道是阿桑覺得錯愛了季秀,對南離愧疚,還是因了季秀在成親時送的那份大禮的緣故。

南離這種複雜的心情在某天遭遇田豐的時候變成了震驚。那天南離接受為人夫君的義務,受阿桑指派去田裏幹活,突然看見田豐一個人四腳朝天躺在田裏,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南離對田豐頗有印象,對這個活力滿滿、熱情追求鄰家姐姐的男孩充滿了好感。“你怎麽在這裏,你的鄰家姐姐呢?”南離忍不住問道。

田豐擡頭,一臉陰郁。“她成親了。她懷着我的孩子,卻突然不要我了。她跟別人成親了。”

南離開始回憶姜寨裏新近成親的女人。他突然臉色大變:“你的意中人,她叫什麽名字?”

“蒲柔啊,她叫蒲柔啊。”田豐幽怨地看着南離,“你為什麽不肯要季秀當你妻主的側夫?只是側夫而已,又不會搶了你的位子。若你肯時,他就不會轉過頭來跟我搶蒲柔了。她懷着我的孩子,卻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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