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年初九,火車站人潮湧動,不過比之年前要好很多。
天氣正值最冷的時候,殷霧岫整整圍巾,從袖子裏露出兩根手指,站在路口處,僵直手指按下電話。
“你在哪裏?”
“………”
電話中說了什麽,她把手機塞到兜裏,雙手叉在口袋裏取暖。
三分鐘,視線中出現熟悉的身影。
來人拖着行李箱,表情平淡,看不出心裏想什麽。
殷霧岫沒想到他會來,後腳跟沾地,小皮靴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你怎麽來了?”
陸小柏沒有回答,反問道:“你打算怎麽調查?”
殷霧岫嘴邊圍巾潮濕,熱氣哈在上面,小小水珠凝結在毛線上。
她沒想到他會先問這個。
“先不說這些,我們找個地方再談,我有點冷。”她跺跺腳,拿胳膊碰碰他。
兩人在火車站和江月娴家之間找了家旅館,在前臺辦手續的時候遇見一對小情侶,臉上帶了幾分校園的稚嫩感,看見殷霧岫兩人時,羞澀的笑笑,女生臉皮薄,躲在男生後面,長發遮住半邊臉。
殷霧岫朝女生笑笑,和陸小柏上了樓。
小旅館有六層,沒有電梯,兩人走在樓道裏,腳下踩着硬邦邦的大理石臺階,她往下拉拉圍巾,鼻子嘴巴從圍巾裏露出來,鼻見泛着水潤,看着陸小柏,俏皮的眨眨眼:“你說,他們兩個會不會以為我們是來開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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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不說話,她自問自說:“欸,你怎麽不說話。對了,你知道古代的旅館長什麽樣子嗎?”
陸小柏撇過頭,失笑:“你還知道古代的旅館長什麽樣?”
一殷霧岫腦袋一昂:“你不要看低人。”
她雖然常年呆在後宮,不過,每年也是會出來幾次的。
想着想着,殷她有些底氣不足。
實際上沒有幾次,她每年除了祭祀之類的大型活動,只能出來一兩次,有時連一次也不能,中途最長的一次,三年踏出宮門一次。
也不管陸小柏聽不聽,她把自己記憶中的大堇朝一點一點剝開,披上古代的皮衣,說是自己從書上看過的,全部講給他聽。
中途有些地方忘記了,絞盡腦汁想起來,繼續滔滔不絕講下去。
有些東西悶久了,就想找個人說一說。、
陸小柏任由她講,他對歷史不了解,也不知道她說的對不對,只是沉默寡淡的臉龐微微側向她,聽的認真專注。
樓道裏只剩下講話聲和鞋底踩在地上的聲音。
第二天早上,殷霧岫從江月娴家出來,去陸小柏那裏找他。
走到房間時,陸小柏正在吃飯,除了他手上吃的,桌子上還有一份早餐,見殷霧岫走進來,指指桌子上,嘴巴被東西撐得鼓起來,慢吞吞說道:“有沒有吃飯?沒吃的話可以吃點。”
殷霧岫不客氣,拿起豆漿喝起來,喝完捏起小籠包,小嘴張開,兩口一個。
吃完飯,她表情興奮,從包裏拿出一張草稿紙,上面胡亂寫了些東西,她手捏紙張,認真說道:“我昨天翻遍了徐妍的微博,終于讓我發現了方駱這個人。”
她昨天把有關徐妍和方駱的事情和陸小柏說了,讓他也找人打聽方駱是誰。
陸小柏一掃昨天的疲憊感,鼓着腮幫子啃包子:“我昨天也找了一下,問了很多同行,他們說,方駱以前在娛樂圈混過兩年,前幾年拍了部網劇後,突然退圈不出現了。”
停頓一下,繼續說道:“我只打聽出這些,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他看向殷霧岫,目光灼灼。
殷霧岫哼笑一聲,拍拍他肩膀:“崽子放心吧,我找的差不多了,這種動腦子的事,用不上你,你只要跟在大哥後面吃吃喝喝就好。”
陸小柏嚼包子的動作一頓。
怎麽有種吃虧的感覺?
殷霧岫手邊紙張遞給他,指着上面鬼畫符一樣的字,說道:“徐妍的微博我從頭到尾翻了三遍,包括底下所有的評論和她點的每一個贊。”
“16年三月份,她發了條似是而非的微博,底下有網友說她失戀了,其中三名網友說是知情人,表明自己路遇過徐妍和她男朋友,而那段時間,她在拍一部網劇的女主角。”
說到這,殷霧岫狡黠一笑,“你猜,那個男生是誰?”
這要是猜不到,陸小柏離傻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方駱。”
“對,就是方駱。”
殷霧岫找遍網絡上所有關于徐妍的八卦和報道,以及論壇各種網民爆料,整理出整件事情的經過。
徐妍進娛樂圈時,簽了方駱所在的娛樂公司。
娛樂公司很小,全公司上下十幾個藝人,徘徊在娛樂圈十六七八.九線,大部分屬于查無此人的狀态,少部分演過很多爛劇配角,混了個路人甲乙丙丁臉。
徐妍和方駱在一起,是她進公司的第二年。
16年年初,公司買了網上某作者小衆IP,下血本制作一部網劇,公司十幾個藝人輪番出場,最後賠的血本無歸。
公司因為此破産。
公司十幾個十八線小明星,背好包袱,掉幾滴眼淚,天涯海角,該回老家回老家,該轉行轉行,從此告別演藝行業。
方駱同樣如此,他長相在娛樂圈中不出衆,演技沒天賦,幹脆在戍陽開了家餐廳。
當時他已經和徐妍好了三年了。
徐妍呢,運氣比較好,雖然網劇拍撲了,不過某導演看中她,讓她出演電視劇女四號,讓她一下子小火起來。
因為那部電視劇,她和方駱分手了。
原因是方駱讓她息影,兩人別拍戲了,開個小飯館安安靜靜過日子。
徐妍不同意,她本來就是直腸子容易暴躁的脾氣,和方駱談過幾次沒談妥,盛怒之下,沒想太多,和方駱分了手,任憑對方怎麽挽回,她也沒有回頭。
殷霧岫喝了口水,繼續說:“袁鵬是真自殺了,不過沒死,被方駱救了,方駱也知道袁鵬和辛辛彤的事,将計就計,讓袁鵬假死,這樣一來,徐妍通過輿論害死人的鍋,這輩子也別想摘了。”
方駱的目的自始至終只有一個,就是讓徐妍息影。
殷霧岫手托下巴,疑惑道:“可是徐妍有金主了啊,她和方駱分手三年了,光報道過的緋聞對象就不止三個了,早忘了方駱是誰了,方駱不介意嗎?”
殷霧岫看着陸小柏,表情納悶:“現在不是追求自由戀愛嗎?徐妍已經不愛他了,追回來有什麽用?”
陸小柏一窒,撓撓頭,表情困惑道:“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又沒談過戀愛,每天拍明星拍的頭疼,怎麽可能還有心思琢磨明星心裏想什麽。
兩人暫時抛掉方駱,托腮思考問題。
想了很久,互相對視一眼,覺得想的東西沒用,還不如想想怎麽引徐妍上鈎。
兩顆腦袋湊到一起,商量怎麽接洽徐妍。
當然,大部分時間是殷霧岫在說,陸小柏在聽。
沒過多久,兩人商量好,一起出門買些必需品。
一個星期後徐妍打來電話,殷霧岫已經回清城了,靠在沙發上刷電視劇。
最近出了部民國劇,她喜歡得不得了,每日必追。
電話打來時,叫了聲陸小柏,和陸小柏坐在沙發上,湊到一起接電話。
三分鐘,電話挂斷,陸小柏加了徐妍的聊天號碼,将袁鵬的錄像視頻發過去,後附殷霧岫加的一大串話,把這件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接下來是漫長的等待過程,三小時後,徐妍電話打過來,語氣哽咽,說了聲收到了。
幾分鐘後,殷霧岫抱着手機,看到上面的收款短信,臉笑成一朵花。
“你明天上班,把視頻帶到公司去。”
哎呀,想想還能拿一筆獎金,殷霧岫樂的在沙發上滾成團子。
陸小柏沒她那麽厚臉皮,“太早了,至少過幾天吧。”
聞言,殷霧岫也不滾了,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敲着他腦袋,小臉嚴肅,嘴巴抿成一條線,教訓道:“怎麽會早呢,過幾天消息就要爛大街了,到時候發了就沒有用了,要發就要趁着現在發,不然可就晚了。”
說完一副晚了你可不要哭的表情看陸小柏。
見陸小柏還在猶豫,她繼續說:“視頻第一個發給她,完全是看江月娴的面子,你要知道,這種視頻很多人花錢買也買不到的。”
殷霧岫和唐僧一樣,絮絮叨叨說了老半天,也沒把陸小柏說動,她拍拍陸小柏的肩膀,想到拍着翅膀撲棱撲棱飛走的錢,心裏痛的滴血,面上不顯,一副過來人的模樣,語重心長道:“你還是閱歷太少了,看着吧,就算你不發,很快這件事全網都會知道。”
她知道陸小柏的想法,覺得消息既然賣給了徐妍,還賣了一大筆錢,那就是獨家消息,不能再賣第二家了。
殷霧岫對陸小柏這種迂腐的想法嗤之以鼻,更加堅定了這貨腦子不機靈的想法。
第三天晚上八點,某微博大V發布微博,外挂一條視頻,視屏正是殷霧岫拍的那條,只是模糊的部分剪掉了,十幾秒的視頻剪成了四秒。
陸小柏看着手機,表情複雜。
背後走過來一個人,拍拍他肩膀,他回頭,看到殷霧岫點着腳尖,老氣橫秋道:“看看吧,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惋惜的眼神中明顯夾雜着幸災樂禍和你小子真傻。
三種神情出現在一張臉上,她控制不住,急忙收住,裝作遺憾的嘆氣。
實際心中把他想象成毛絨玩具,自己則拽耳朵擰脖子,對着又踢又打,一邊打一遍說你怎麽這麽笨,簡直笨死了。
怎麽會有這麽笨的人,九年義務教育白讀了,越讀越傻。
哼,還不如她這個常年住在宮裏的人呢。
陸小柏抿抿唇,沉默半晌,說道:“你是不是在罵我?”
殷霧岫心裏罵的正歡,聽見他的話,脫口而出道:“你怎麽知道?”
說完反應過來,捂住嘴巴,假裝什麽也沒發生。
見陸小柏湊過來,離她還有三步時,她急忙轉身跑開了。
太恐怖了,他不會和自己一樣吧,難道也能讀心?
不應該呀,他要是能讀心,肯定會很聰明啊。
何家泉跟拍米新雨跟拍了半個月,不僅什麽沒拍到,反而把自己搭進去了,和人飙車飚進醫院。
群裏有報社車圖片,車前面撞得稀巴爛,擋風玻璃碎成拼圖,呈放射狀向四面八方擴散,視覺效果堪比好萊塢科幻大片。
陸小柏啧了聲真慘,和楊志海對視一眼,哈哈笑起來。
殷霧岫也看見了,知道是何家泉後,說了句活該。
她是知道陸小柏他們和何家泉的恩怨了。
早先陸小柏進工作室的時候,是和何家泉一組的。
他那時候剛入行,滿腹熱情,可以蹲點蹲半個月也不厭煩。
有次蹲到一個大料,本來要發給副主編的,何家泉湊上來,問他拍了什麽。
陸小柏人太單純,對旁人沒什麽戒心,見何家泉要看,就把拍的料發給了他。
沒成想,第二天早上,工作室群裏,副主編@全體成員,點名表揚何家泉,說他拍了個大料。
陸小柏沒想太多,真以為何家泉拍到大料了,還去聊天軟件恭喜一番。
只是,當天大料發出來,他才發現,那是自己拍的。
是自己昨天才發給何家泉的。
陸小柏把手機裏的視頻删掉,隔天,他回公司,申請換組。
副主編問他怎麽回事,他搖搖頭沒說。
從那以後,陸小柏再也沒和何家泉一起拍過料。
殷霧岫護短的很,就算不知道,她也站在自家人旁邊。
什麽何家泉李家泉,只要和陸小柏不對付,不要管對錯,那就是和她不對付。
她才不管呢。
毛一開手上端着碗,從後邊冒出個腦袋:“看什麽呢?哎呦我去,這是誰的車,怎麽撞成這樣?”
他站在陸小柏旁邊,陸小柏坐在椅子上。
毛一開用屁股頂在陸小柏肩膀:“旁邊靠靠,旁邊靠靠。”
不大的小桌子上,四個人擠得滿滿當當。
楊志海:“老開你店有點小了啊,打不打算擴建?”
毛一開放下碗,臉上帶笑:“擴建擴建,怎麽你要投資?”
“老子沒錢!”
“怎麽,你家財政大權沒在你手上?”
幾人嘻嘻哈哈鬧作一團。
店內氣氛喧鬧,熱氣冒出來,竄到眼前,氤氲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