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曾思源想問, 你是誰?

可看到喬巧那帶着笑意的眼神,他突然什麽也不敢問了,眼前的喬巧沒有敷衍, 是全心全意為他考慮,和親媽媽一樣, 帶給他溫暖與愛。

問到了又怎麽樣?就像他自己, 有着原身的記憶, 能說他們不是一個人嗎?

只是他一下子像被放得過久的芒果似的,沒了原來的精氣。

他覺得自己需要獨自思考下,就和喬巧說:“我錯了, 現在反思去!”

說完就噠噠地走向了客廳的一角, 開始站軍姿。

喬巧以為他是為自己的錯而難過,安慰他說:“人都會犯錯, 只要我們錯後知道反思,以後不再犯就行了。思源你已經非常棒了,不要難過啊。”

走之前, 曾志國也說過,如果曾思源錯了,就讓他站軍姿。現在曾思源自己認識到了,她也不打算阻止他。這更像是一種儀式, 來讓人反思自己。

正在這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喬巧打開門一看,原來是楊利娟, 忙開門請她進來。

楊利娟進屋後就看到了沒精打采站在一邊站軍姿的曾思源。

她心疼壞了。晚上她回家較晚,就聽到鄰居說喬巧當時找人,也不知道找到思源沒有。她出去問的時候,又有人告訴她說思源和人打架,後來被喬巧接走了。

為什麽孩子會打架?受傷了沒有?楊利娟一着急,沒顧上吃飯就先來看孫子了,沒想孫子正蔫蔫地被罰。

“乖,你受傷了沒有?現在怎麽樣?”

“奶奶,我沒事。”自己做了一次囧事還被便宜奶奶發現了,看她一臉焦急,曾思源想,喬巧媽媽說得不錯,這樣的方式會讓親人跟着擔心。

“奶奶你先坐,我一會兒就來陪您。”

孫子這麽乖巧,讓楊利娟的心都跟着揪了起來,“你現在就過來不行嗎?”

“不行,我做了錯事,得反思。”

難道孫子惹喬巧生氣,是喬巧在罰他?

楊利娟勉強擠出個笑,“喬巧,孩子還小,就是做錯了事,多說說他就是了,讓他過來好嗎?讓我看看他怎麽樣了,你別罰他了。”

“不是喬巧阿姨罰我的,是我自己在這裏反思。”雖然弄不清這是否他媽媽,曾思源下意識不想讓楊利娟覺得是喬巧在罰他。

雖然他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但喬巧媽媽給他的親切感不是假的,對他諄諄善誘更不是假的。

楊利娟則心裏發酸,這孩子就跟吃了迷心藥似的,這種情況下還在維護喬巧,原來覺得他挺有心眼的,現在和志國那個相親對象鬥智時的心眼都去哪裏了?

她不能直接拉孫子過來,就和喬巧商量,“喬巧,要不我今天把思源帶我們那邊去,這幾天沒怎麽見他,他爺爺想得不行。”

喬巧想,這明顯是對思源被罰站不滿啊,她自問對曾思源盡心盡力,沒想到遭到這樣對待,幸好她只是暫時照顧曾思源,沒想做他後媽。當了後媽,還不知道要被怎麽猜疑呢。

喬巧笑笑,“行啊,我只是臨時照看思源,當然要聽您的,以您為主。”

楊利娟覺得有些對不住喬巧,可讓她當着喬巧的面,也無法和曾思源說私話,只當不知道。

曾思源自然不想回去,可便宜奶奶都說便宜爺爺想他了,他占着人家孫子的身子,也不好說不回去。

只得道:“喬巧阿姨,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我回去看看爺爺就還回來啊,你等着我。”

越是見他黏喬巧,楊利娟越發覺得回去要和孫子好好上上課,讓他知道誰親誰疏。

十分鐘時間很快到了。曾思源走了過來,楊利娟一把拉住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才确信孫子并沒有受什麽傷。

喬巧說:“要不以後還是讓思源在你們家待着,不用我接他回來了吧。”

沒等楊利娟說話,曾思源忙道:“那可不行。”

楊利娟看着喬巧平靜的面容,女人的直覺讓她知道,如果她說了同意的話,大概這名女子會再與他們家無緣了。

她顧不得帶孫子回家,忙親熱地把手放在喬巧肩上,懇切地道歉,“對不起,喬巧,我沒有別的意思,是思源他爺爺幾天沒見他,他又工作忙,經常回來都半夜了,不方便再過來,就想着睡覺前能看思源一眼。如果我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請你不要介意,我有些着急,怕思源打架有什麽不好的地方。”

喬巧心軟了下,這也是一個愛孫心切的人,她前世心髒病,為了找到最好的大夫,父母一樣操碎了心,這才讓她能多活幾年。

她微微笑了下,“您這話太客氣了。”不管是否真假,對方給了她這麽一個臺階,也是對她的尊重,她接下來就是了。

看到她笑了,楊利娟才覺得放下心,她告辭喬巧帶着曾思源回了她家時,曾雄已經在家了。

“思源回來了啊,爺爺抱個!”

抱了下曾思源,曾雄問:“思源不和你喬巧阿姨住了?”

“今天思源在幼兒園發生了點不愉快的事,所以我才把他帶回來了。”

曾雄問:“怎麽回事?”

“我等下再和你說,思源,你真的沒事嗎?有沒有哪裏疼或者不舒服的?”

曾思源說:“放心吧奶奶,我沒有一點兒事,全身都好好的。”

楊利娟抓了一把糖給曾思源,“吃顆糖,壓壓驚!”

這樣久了他會被寵壞的,曾思源這麽想,卻乖乖接過,先剝開一顆,給了曾雄,又剝開一顆對楊利娟說:“奶奶,張嘴。”

楊利娟張開嘴就被放進了一顆糖,甜甜的滋味從舌尖傳到了心裏。這個孩子,實在太讓人疼了,越是這樣,楊利娟才不想讓任何人傷害他。

“告訴奶奶,今天是為什麽打架了?”

曾思源嘴裏含着一顆糖,腮幫子鼓鼓的,“我不是故意打他的,是他罵我有媽生沒媽養,是沒人要的壞小孩!然後我沒管住自己的手!”也不是否受這個身體影響,曾思源覺得自己幼稚很多,也更情緒化。

“那你打他不虧!要是有人再這麽說你,你只管打,打得疼了下次就沒人敢說了。”楊利娟氣乎乎地說。孩子沒有媽媽,本來就夠可憐了,誰家的小孩這麽沒教養,竟然還朝孩子心口上撒鹽。

曾雄有些不贊同老伴的話,但這時也沒說別的。

“那你怎麽又被你喬巧阿姨罰站了呢?是你做什麽事惹她不高興了?”楊利娟最怕這個,畢竟喬巧是個外人,雖然兒子擔保她人品好,但萬一有什麽不高興時,撒氣到孫子身上怎麽辦?

“奶奶,不是喬巧阿姨讓我罰站,是我自己覺得自己做錯了,去反思呢。”曾思源哪會讓楊利娟這麽想,忙說出了事實。

楊利娟有些奇怪,“你覺得你自己做錯了什麽?”

“打架總是一件不對的事啊,明明可以有其他的解決辦法的。”

曾雄這時也起了好奇心,他身子前探,“思源,你為什麽這麽說?”

曾思源把喬巧讓他思考後說的幾個方法都說了出來。

這才四歲多的小孩,竟然思維這麽敏捷,考慮問題這麽具有邏輯性,讓楊利娟不禁覺得後續有人,“思源,你可比你爸爸小時候強多了,能想出這麽多的辦法。他小時啊,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還只會天天跑着玩呢,一臉的鼻涕泡!”

曾雄則更關心另一個問題,“思源,你怎麽會突然想到這些方法呢?”如果開始孫子就這麽想,就不會打人并反思自己了,曾雄想知道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才讓孫子改變了想法。

“喬巧阿姨說以暴制暴,後患很多,讓我想再遇上今天這種事情,有沒有更好的方法。我認識到了自己錯誤,才想着去反思的,好能記住下次不再犯。”

事情一清二楚,根本不是喬巧因為今天打架或者其他的事罰孫子,反而人家還啓發孫子去思考,讓孫子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進而反思。

引導一個人思考已很難了,更難的是,她竟然讓這麽小的孩子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想想自己對喬巧的誤解,還因此把孫子帶了回來,楊利娟就覺得內疚。

原來是有求于人家,才把孫子托付出去,結果才幾天啊,就又巴巴地上門帶了孫子回來。有本事的人都是有脾氣的,要是她處于喬巧的位置,怕是根本不願再來幫着照顧了。

讓曾思源洗過澡睡去,她把這件事和曾雄說了,“你說,我得怎麽挽回今天這件事呢?”

老伴已在自責了,曾雄就沒再批評什麽,他說:“一味寵溺孩子的媽媽,很好找,可有理有節,能引導孩子去思考的,太少了。我們處于這個位置,孩子可以庸碌,但一定不能惹禍,要有腦子,能明辨是非,行事有度。”

“如果喬巧真是一味順着思源,我反而要看輕她,沒想到她做得這麽好,我們相應要更重視她,表現出我們的誠意來。我聽說她戶口沒轉過來,那麽糧票肯定緊張,你從這方面着手,讓她知道我們的看重。”

“那我給她送點糧票?”

曾雄有些無奈地說:“雖然這很好,但直接送糧票,會讓人家怎麽想?有本事的人都有傲氣,喬巧如果誤以為你在收買她,豈不是好心辦了錯事?”

楊利娟不服氣地說:“這時候,什麽也沒有糧票更能表現誠意的啊。”

“雖然話是這麽說沒錯,但為什麽我們許多的革.命黨人,哪怕被嚴刑拷打,也不屈服呢?總有些人,看重氣節更勝其他。”

“那你說怎麽辦才合适?”

“我們付出,也要讓得到的人如沐春風最好。具體方法你自己去想,你一把年紀了,總不能連孫子都比不上。”

“哼哼,我自己想就我自己想。”楊利娟白了曾雄一眼,最後和曾雄說了她想出的辦法。

“我看可以。”

第二天,喬巧早上起來,在鍋裏添了兩碗水才恍然,這天早上,曾思源在他奶奶家,她不用做他的飯了,習慣的力量真可怕。

別說,沒有曾思源在一邊說話,一個人冷清許多。兩室一過道的房子,還是太大了。

喬巧把水去掉一些,熬了個玉米粥,配着原來餘下的烙馍及鹹菜,簡單吃了飯走了。

到自行車廠幹了一會兒活,胡斌興沖沖過來道:“喬巧,有市裏工會的人要過來慰問,你跟我過來。”

喬巧跟着胡斌一起去了廠門口迎接,一會兒一名姓華的副廠長也過來等着,大概等了有十來分鐘,一輛黑色的紅旗轎車開了過來。

裏面下來兩個人,一名卻正是昨天剛見過面的楊利娟,楊利娟今天過來做什麽?喬巧不由咦了聲。

胡斌拉了她一下。

卻見楊利娟和華副廠長握手後,直接又和喬巧握了下手,“你好,喬巧同志,又見面了。”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轉到了喬巧身上,嚴副廠長問:“楊主席,您和喬巧同志認識?”

“她剛幫了我一個小忙。”楊利娟笑吟吟地,卻沒再多說。可這一句話也夠大家浮想聯翩。

楊利娟這是什麽意思?喬巧疑惑不解,不過她這麽做,對自己只有好處沒什麽壞處。

幾個人一起去了廠裏的生産現場,把帶的慰問品分到各個班組之後,大家返回了門口辦公樓的會議室。楊利娟說:“我們這次過來,除了快中秋節來慰問一線工人,還有一件事,就是表揚一些除了工作做得好,在企業文化宣傳方面也做出貢獻的同志,給他們一點補助。希望他們再接再厲,繼續努力,豐富我們革.命群衆的文化生活。”

她點了三個人的名,這三個人都是曾在外面報紙或者雜志上有所發表的人,給每人了20斤糧票、2斤油票。

華副廠長說:“我也恨不得有這個本事,可以額外得到獎勵的糧票啊。”

喬巧就是這三個人中的一個,她拿着糧票,覺得這是再好不好的禮物,正是她所缺少的。

她還有種感覺,今天楊利娟完全是為她而來。費了這麽大勁,就為了把糧票送到她手上,喬巧覺得,昨天那一點點不快,都煙消雲散了。

現代社會裏成長起來的人,考慮問題會更現實一些,她沒有像胡曉娟說的那樣,為了一套房子而結婚,但有其他的好處時,她也不會矯情不要。

她甚至想,不用費這麽大事,如果把那兩個人的糧票一起給她,她也不會嫌棄的。

辦完這件事,楊利娟告辭走了。

一直到她的汽車看不到影了,華副廠長轉身驚奇地問喬巧,“喬巧,你幫了楊主席什麽忙?”

她根本沒有,喬巧只得含糊說其實是一件小事。她也是今天才知道,楊利娟原來是工會主席。

“以後和楊主席說說,多來我們單位慰問。”不像其他單位來了是想從他們這裏得到東西的,工會的人來了都是送禮物的,誰不歡迎啊。

“就是我人微言輕,産生不了什麽作用。”

“你只要替我們廠說好話就夠了,反正去哪裏慰問都是慰問,來我們這裏不是更好?”

“這個肯定沒問題。”

大家又說了幾句華副廠長走了,胡斌左看右看,越發覺得喬巧深藏不露,和曾局長關系不錯,和楊主席也熟悉。

他悄悄問:“喬巧,你是不是下來體驗生活的呢?”

喬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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