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作業。他有些數學題要問我。”

周玉玲聽說是去找周成鋼,這才放了行。

謝麟背着書包,騎車到了甘河岸邊,遠遠的看見扶曉坐在石橋的墩子上,戴着太陽帽,鴨舌擋着臉。

他騎到跟前,叫了聲扶曉。

扶曉扭頭,沖他笑了笑。

火燒雲如火如荼,像是加了魔幻效果,夕陽中,她的面孔呈現一種粉粉的白,謝麟覺得此刻的她,和平時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區別,笑容有一種脫了稚氣的妩媚。

扶曉光着腳,鞋子放在旁邊,兩只腳垂在水裏。

扶曉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屁股,彎腰穿上涼鞋,纖細雪白的小腿,濕漉漉的像是兩截剛從水裏撈出來的白蓮藕。

謝麟覺得心口像是被腳丫子給踢了一下似的,噗噗直跳,趕緊移開目光,把銀行卡遞給她,說:“密碼是123321。”

扶曉忍不住笑:“你這密碼也太簡單了,不怕被破解啊。”

“沒多少錢,不怕。”

“卡裏有多少錢啊?”

謝麟一副不大确定的語氣,“大約是一萬吧,具體數目我也記不清楚。”

扶曉好笑:“你都不知道數,那我怎麽給你打借條呢。”

“不用打借條。”

扶曉抿着唇沒說什麽,心裏挺感動,人生得一知己平生足矣,她何其有幸,有謝麟,還有陸靈犀。

Advertisement

“謝麟,這錢我一時半會兒還不上,要等很久才能還你,估計是六年後。”

時間許得這麽久,扶曉深感慚愧,但也不得已。如果她能順利回去,那也是“六年之後”,對她來說是眨眼的功夫,對謝麟來說,是一天一天實打實的六年時光。

“沒事我不急。你不還也沒關系,反正沒幾個錢。”

“不,我一定會還的。”扶曉像是許諾一樣,很認真的看着他。

謝麟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你吃飯了嗎?”

“還沒,你呢?”

“我也沒吃,要不一起吃飯去吧。”

“行啊,咱們去小吃一條街吧。”

謝麟說好,左右看了看說:“這裏沒公交車啊?你怎麽來的?”

“我讓同學載我來的,車子還沒修好。你帶着我吧。”

謝麟低了頭,說:“好啊。”

他過來的時候還是騎的老媽的自行車,後座可以帶人。

謝麟上了車,單腳支地,扶曉坐上後座,扯住了他側腰的襯衣。

鬼使神差的,他感覺到腰間開始發癢,扭頭說:“你扶着車座吧,我怕癢。”

“我又沒扶你的腰,扯你襯衣,你隔空都能感覺到癢啊。”扶曉在後座上笑得直抽氣。

謝麟惱羞成怒的扭頭瞪她:“我就是怕癢。”

扶曉笑:“好好好,回頭看你女朋友摟你的時候,你怎麽辦。”

謝麟默然不語,騎車帶着扶曉朝着小吃一條街的方向去。

夕陽西下,晚風徐徐從河面上吹過來,熱氣仿佛都被那一層水波給吸附了,風是涼的,光是暖的。自行車後座上好像沒什麽分量,他想,她可真輕,和小時候差不多。

他第一次學會騎自行車,第一個帶的人,就是她。

他學着帶人。陸靈犀膽子小怕摔,躲到一邊不肯坐。

扶曉提着小裙子大咧咧說:“我來。”噗通一下跳到他的後車座上。

他歪歪扭扭的帶着她在家屬院裏來回饒了好多圈,從那以後就學會了載人。

回憶不能想,越想很多。

小吃一條街離甘河邊不遠,是名副其實的一條小街,道路兩側都是小吃店。酸辣粉,牛肉面,炸醬面,煲仔飯,樣子很全。

謝麟在街口停住自行車,扭頭問扶曉想吃什麽。

扶曉坐在車後座上,看見什麽都覺得饞,指揮他往裏面騎:“你繞一圈我看看再說。”

謝麟帶着她從街的入口繞一圈繞到出口,停了車問她:“看好了嗎?”

選擇困難症又犯了,扶曉猶猶豫豫的指着第二家小店,說:“那就牛肉面吧。”好吃不貴,還很快。

謝麟把自行車停在小吃店門口,彎腰去鎖車。

扶曉站在臺階上等他,夕陽落了一半,天邊的雲彩異常的美,比起六年後的芙蓉市,甘城是個沒有霧霾也沒有塵土飛揚的小城。

扶曉正看着晚霞,忽然一輛黑色橋車,失了控的朝着小吃街沖了過來。

事發突然,毫無預兆。扶曉驚呆了幾秒鐘。

謝麟低頭彎腰鎖車,扶曉來不及叫他,眼看着黑車以驚人的速度沖了過來,千鈞一發之際,扶曉扯住謝麟的胳膊,使出全身力氣,猛地将謝麟往後一拽,汽車擦着臺階沖了過去,徑直撞到了對面的牆上。

謝麟放在臺階下的自行車後輪被撞得完全變了形。如果不是扶曉一把将他扯過來,結果可想而知。

扶曉吓得心口怦怦直跳,暗自慶幸自己力氣大,硬生生的将謝麟扯了過來。

謝麟臉色蒼白,一時間還沒從驚愕中回過神,愕然的看着那輛車頭正在冒煙的黑車。

整條街都轟動,全都出來看怎麽回事。

黑車撞到牆上,車頭都變了形,卻不見司機從車裏出來,有兩個大膽的人上前拉開車門,才發現司機人沒受傷,卻昏迷不醒,也不知究竟是怎麽回事。

扶曉想上前查看,卻被謝麟一把抓了手,低聲說:“你別過去。”

扶曉回頭看見謝麟緊張的神色,手指的溫度也很涼,仿佛有點抖。她下意識地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像是安慰弟弟般的拍了拍他的後背,“剛才是不是吓到了?”

謝麟盯着她,目光有點直,“要不是你拉我一把我估計就被車撞死了。”

扶曉本來想說不會的,話到唇邊,忽然間腦子一嗡,像是被什麽東西敲了一下。

周圍鬧哄哄的人聲仿佛一下子遠了,謝麟說過的一句話,如同一個炮仗在腦海中炸開。

他說他高三時喜歡上一個女生。那個女生救了他。

當時聽到他這麽說的時候,她壓根都沒往自己身上想過,因為她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

可是就在剛剛,千鈞一發之際,她把他從車輪前扯了回來,算不算是救了他?難道他說的那個女生是她?這個念頭一起,扶曉立刻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二十幾年的情誼,從有記憶起就認識的謝麟,熟稔到她幾乎都不再把他當成是異性,只當成是朋友夥伴兄弟,怎麽可能!

而且這麽多年來,他也沒表露出來對她有特別好感的樣子,對待她和陸靈犀,态度幾乎沒有什麽差別。

扶曉拼命的想要說服自己,是自己想多了,可是這個念頭一旦湧現,便像是生了根,讓她無法再拔出。

她望着謝麟,惴惴不安的問:“我剛才只是拉了你一把,這……不算是救了你吧。”

“怎麽不算,你看看我的自行車。”謝麟指着自己的自行車,很後怕的表情,“不死也殘。”

扶曉脫口就說:“落水或是車禍,或者火災,掉山崖那種那才算是救命之恩,這根本不算。”

謝麟捂着胸口:“ 反正我覺得算。”

扶曉依舊不肯承認。這才是高二的暑假,高三還沒正式開始。誰又能保證,此後的一年中,沒有別的女孩兒救過他?再說,如果謝麟喜歡的人是她,為什麽此後六年,沒有一丁點的表示,甚至那一天她問他,喜歡的那個人是誰的時候,他也沒有趁機告白。

小吃街上嘈雜一片,衆人七嘴八舌的說着,很快有警察趕來,然後來了救護車。隐約聽見有人說癫痫病還敢開車什麽的,然後救護車開走了。

扶曉心裏兵荒馬亂的發着呆,聽見謝麟說:“我們進去吧。”

扶曉愣愣的看着謝麟的自行車:“車子怎麽辦?”

“算了,不用管了,明天去修修看。”

謝麟拉着扶曉進了小吃店,叫了兩碗牛肉面。

扶曉心不在焉的坐在凳子上,默然低着頭,謝麟悄悄看着她。

她的太陽帽帽檐挪到了後面,像個男孩子一樣的戴法。可是卻一點不像男生。鬓角長到像是戲裏旦角的鬓發貼片,但是不是貼在臉頰,而是自然的垂在耳前。

不知道為何她今日不似他平時見到的那個她。說不出來的感覺,面孔仿佛憑空柔軟起來,多了妩媚的氣息,沒那麽英氣也沒那麽硬。

他不知道,他面前坐着的是二十三歲的扶曉。

扶曉擡起眼簾,碰上了謝麟的目光。而偏偏此刻,他神色很不自然的移開了視線,仿佛不敢直視她的眼睛,耳畔隐隐約約仿佛有一抹緋色。

他的表情越是不自然,扶曉越是覺得心驚膽戰。

陸靈犀是她最好的朋友,謝麟是她的好兄弟,她只想讓這份友情天長地久一輩子,她絕對不能讓從小一起長大的三個人卷入三角戀裏。閨蜜成情敵這樣的戲碼,絕對不能是她和陸靈犀。

“謝麟,我能問你件事嗎?你要對我說實話。”

☆、第 16 章

“什麽事?”

“你和周成鋼是不是關系很好?”

“是啊,我們經常一起打球。他和我是親戚。”

“那周成鋼有沒有談起過他喜歡的女生?”

謝麟一怔,“你問這幹嗎?”

“我想知道啊,因為,”扶曉吸口氣,破釜沉舟的說:“我喜歡周成鋼。”

謝麟坐在對面,一臉驚色,忘了說話,仿佛被這個秘密給震到。

“你別告訴別人,替我保密。”

謝麟表情複雜,垂下視線,低低的嗯了一聲。

扶曉如釋重負,此時此刻,這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

不論謝麟說的那個人是不是她,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把這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抹掉。

謝麟喜歡的女生不是她最好,如果是……知道她喜歡周成鋼,而且周成鋼還和他是好友,他就不會再有什麽想法。

她輕聲說:“快吃面吧。一會兒涼了。”

謝麟沒動,過了一會兒,拿起筷子。

這碗牛肉面,是他這輩子吃過的最難吃的一碗面。

他沒吃出任何滋味,也沒吃完。

等兩人走出小吃店,已經暮色四起,小吃一條街上亮起了燈。

謝麟在街口攔了一輛出租車把自行車放在後備箱,先送扶曉回去。

扶曉在春曉家屬院門口下了車,謝麟也下了車。

扶曉說:“不用送我進去,你趕緊回家吧。”

謝麟嗯了聲,站在車旁,隔街目送她走進家屬院。

清秀的少年,路燈下的白襯衣變成淡淡的昏黃色,扶曉心裏軟軟的一酸。

再見,謝麟。

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的十七歲的謝麟。

出租車走了很久,扶曉站在黑暗中,看着自己家的燈亮着溫暖的橘色的光,心裏真是無可描述的五味雜陳。

她從小就獨立慣了,每次看到歸屬感和安全感兩個詞,都在心裏想着這是個什麽東西,難道這還需要別人給麽,自己足夠強大就好了。直到進入錯亂的時空,她才體會到了失去歸屬感和安全感的那種恐慌。

明明是自己的家,卻不能回去,明明父母就在眼前,卻不能見面。明明她就是貨真價實的扶曉,卻有一種贗品冒牌貨的感覺,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生怕被人看到,這種做賊似的感覺真是又可笑又無奈。

看來她只能離開甘城,城市小,熟人多,萬一被親戚同學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扶曉,後果可想而知。

扶曉離開家屬院,走到長途車站附近找了一個招待所先住一晚,決定明天去通海。

既是為了陸靈犀,也是為了她自己。

既然張淑華說她在通海住了半個月,而季脩筠又說她在通海突然不辭而別,那她就去通海等待那個“回去”的時機。

她打開周以檀的那個單肩包,拿出沙漏時鐘。時光倒流,已經過去十幾個小時,可是那個表針卻只走了半個多小時,藍色的沙漏也以極緩慢的速度流動,燈光下,像是一道細若游絲的藍色天光,慢悠悠的往上飄。扶曉看着看着,忽然間靈機一動,莫非這違背了重力的沙漏,是代表逆流的時光?

她記得剛撿到鐘表時,沙漏,鐘擺,時針都是靜止的。那如果沙漏下面的沙全都流到上端,是不是就表示這段逆流的時光已經完結,她可以回到六年後?

可是照着這個沙漏這慢慢悠悠的速度,什麽時候是個盡頭?到底會不會像她想的那樣,她也不确定。可是除了堅持信念,還能有什麽辦法?

扶曉把表收起來放在心口上,失眠了大半夜終于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起床退了房間,她去樓下買了個煎餅當早飯,然後去附近的找了個自動提款機取點現金,順便看謝麟卡裏到底有多少錢,回頭好還給他。

這一查看才發現卡主是周玉玲,并不是謝麟。金額和謝麟說的差不多,一萬零六百多塊。此時此刻,對于一個全部資産只有幾十塊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一筆巨款。

扶曉自從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穿到六年前,心情就一直處在兵荒馬亂之中,此刻才算是稍微安心,有了底氣。所以說,金錢不是萬能的,但至少能給人安全感。

身價一百塊和身價一萬塊,那感覺真是天壤之別。扶曉擔心路上帶多現金容易丢,就先把六百塊零頭取了出來,卡仔細放好,徑直去了長途汽車站。

通海市和芙蓉市,甘城形成一個三角形的形狀,緊鄰着甘城的一個縣名叫松縣,屬于另外一個省。因為處于兩省交界的地界,甘城雖然是個縣城,交通也比較發達,長途汽車站裏開往四面八方的車都有。

扶曉順利的坐上大巴車,兩個小時後,停在服務區加油,順便讓乘客們去上個廁所。

幾個煙槍憋了一路,趕緊溜下去抽煙。扶曉在車裏悶了兩個小時,也跟着幾個大媽下去透透氣,順便上個廁所。

加油站和廁所,分別在超市的兩頭。

此刻正是太陽精神抖擻的時候,白花花一片日光曬得人頭暈。扶曉去衛生間時走得是超市前面,迎着太陽比較曬,回時便繞道超市後,有陰涼。

超市後是個停車場。服務區不大,空場上停的車也不多,總共沒幾輛,其中一輛黑色桑塔納,又髒又破,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洗過。緊挨着桑塔納的是一輛白色本田,車門開着,也沒熄火,司機站在兩車中間,東張西望,左顧右盼,脖子伸得像一只鷺鸶。

破桑塔納的車門關着,有個人正撅着屁股從駕駛座的車窗裏伸進胳膊,好像要拿東西。

扶曉本來只是路過,随便掃一眼,結果一看地上一堆玻璃渣,頓時明白過來這兩人極有可能是小偷,東張西望的那個是在放風。

扶曉心裏暗暗吃驚,沒想到服務區還敢有人砸車窗偷東西,更沒想到就這麽個破車居然還有人惦記。

扶曉此刻還不完全确定,便試探着問了一聲你們幹什麽?

放風的男人眼一瞪,惡狠狠兇了一句:“別多管閑事。”

這一試探就确認無疑是賊了。

扶曉沒理他,幾步走到跟前,一腳踢到掏窗戶的那個小偷的屁股上。

被砸破的車窗玻璃有不少棱角,他被踹得往前一趴,胸部結結實實的撲到了玻璃上,哎呦一聲慘叫。

放風的人看扶曉是個小姑娘,本來沒放在眼裏,誰知道她突然出手,還傷了同夥,氣得眼睛一紅,也不再憐香惜玉了。“你想找揍是不是。”說着就動手就來抓扶曉頭發。

扶曉往邊上一閃,扯住他手腕往前一拽,擡腳掃他的腿,趁着他前撲的勁,把他給甩到了地上。還沒等他爬起來,又一腳踢到了他屁股上,他朝前一跪,手掌正好撐到了一塊兒玻璃渣上,疼得呲牙咧嘴。

這會兒功夫他那個同夥已經從車窗裏撤出來頭手,帶着傷過來參戰。

以一對二扶曉并不怕,只是兩車之間地方太小,施展不開,她從中間的空隙退出來,一側身便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會出現的人。

季脩筠!

那兩個小偷好像是認識他,一見季脩筠跑過來,立刻轉身上了旁邊的白車。車子本來就沒熄火,門一關就急吼吼沖出了停車場,速度快的不可思議。

扶曉正處在震驚之中,也沒得顧上那兩人,眼睛只管一瞬不瞬的盯着季脩筠。

真沒想到這麽快就和他再見,更沒想到這破桑塔納是他的。那會兒在小吃店門口看到的黑車她并沒有留意車牌號,而且一夜之間,這車子仿佛經歷了磨難似的,灰頭土臉,簡直看不出鼻子眼睛。

那兩個小偷的車可比這車值錢多了,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居然打起一個破車的主意。莫非他車裏有什麽寶貝?

季脩筠的反應,也的确很像是車裏有寶貝的樣子,急匆匆用鑰匙打開了車門,彎腰探進車裏。

東西還在,季脩筠如釋重負,從車裏鑽出來,這才有空打量着仗義出手的小姑娘。

這一看,心裏不禁一動。這小姑娘長的真好看。

若不是親眼見,怎麽也難以相信水靈靈的小姑娘居然會功夫,一腳都能将人踢得趴下。

扶曉問:“沒丢東西吧。”

“沒丢,謝謝你。”他深深打量着她,眼神中明顯的露出驚訝贊賞的味道,“沒想到你這麽厲害,剛才多虧你,不然我白辛苦半個月。”

扶曉燦然一笑:“不客氣。”

季脩筠伸出右手:“你好,我叫季脩筠。”

扶曉急忙伸手握住他的手掌,“你好,我叫扶曉。”

工作關系,他沒少和女同志握手,但是從來沒有碰見這麽熱情洋溢的握手,力道大的像個小鐵鉗,而且持續的時間有點太長,久久不放……

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亮的跟兩個小燈泡似的。

這小丫頭這麽看着他是幾個意思?

若是以前,季脩筠覺得有可能她是對自己一見鐘情。如今他這模樣這打扮,按理說不該被姑娘看上,而且還是個這麽漂亮的小姑娘。

扶曉激動萬分,心裏閃電般的打着小算盤。

這一次好不容易見到他,又好運氣幫了他的大忙,無論如何不能再讓他給“跑了”,一定要抓住這個重要線索。然後順藤摸瓜,去認識張淑華,再直奔張淑華家,去認識她隔壁的那位費老師,繼而死皮賴臉的賴在費老師家裏半個月……不辭而別回到了六年後。

熱情奔放的想到這兒,忽然發現這個美好的設想不大現實。初次見面就向他提這些,他估計會把她當成神經病。

她想得出了神,渾然不覺自己還緊緊的握着他的手。

季脩筠垂目看着那一雙白嫩嫩熱烘烘的小手,和自己黝黑的手掌構成了黑白分明的一個對比。

他不動聲色的略微使了點勁,從她掌心裏抽出手掌,而後認認真真又看了她幾眼,問:“拂曉?你姓什麽?”

扶曉此刻心情好的出奇,高高興興回答他:“姓扶啊,扶起來的扶。”

季脩筠職業病嚴重,行文用字素來苛求完美,扶起來這三個字實在是不美,尤其是用在她身上,尤其讓人難忍。

他糾正:“扶桑的扶吧。”

“扶桑的扶難道不是扶起來的扶?”

扶曉笑吟吟望着他。此刻的季脩筠除了皮膚黑一些,瘦一些,容貌和六年後沒什麽分別,雙眉十分神氣,眼睛也十分的亮。

六年後的他,儀表非凡,氣質風度出衆,然而在扶曉的眼中,此時的他卻也不差,穿的亂七八糟,黑乎乎的臉上眉眼飛揚,有一股子不羁的野氣,有江湖游俠的風采。

總之,看到他,格外的親切,堪稱是“失而複得”的故人,這次不能再弄丢。

季脩筠再次被她的凝睇給弄得心裏發亂。

她老是這麽直勾勾的看他,是幾個意思?

他當然也被很多女生看過,基本上碰到他的視線,要麽是忙不疊的就閃開,要麽會臉紅,要麽會假裝看別的,像她這樣明目張膽的看,看的這麽久,一臉坦蕩笑容,毫無羞澀之色的,他是第一個見。

他眉頭往下一壓,眯起眼睛問:“我臉上有東西?”

扶曉這才發覺自己盯着人看的時間有點長,忙轉開目光,剛好看到他車牌號是通海的,心裏更是歡喜不已:“你是通海市人?”

“對。你呢?”

扶曉心喜,看來劇本都對上了。

“我是芙蓉市的,剛好要去通海。”扶曉指了指加油站:“我坐的大巴。”

季脩筠笑:“好巧。”

“是啊,好巧。”

一股風吹過,把她腦門上的劉海吹起來,露出兩道彎眉,修長濃密,英氣勃勃。眉毛下的眼睛卻是清澈水靈,驀然又将那股英氣軟下來。

季脩筠瞬間想到了八個字:眉如遠黛,眼如春水。

只不過,春水是活潑潑的水,上面灑滿了光芒,有些刺眼。

他手搭涼棚,微微眯起眼眸:“你有電話嗎?到通海我請你吃晚飯。”

“沒有。手機壞了,我打算去通海重新買一個。”

人手一部手機的年代,這句話很容易讓人誤會是不想告訴對方聯系方式,但是季脩筠卻無條件的信了她的話。他閱人無數,從眼睛看人,一般不會有錯。

他彎腰從車裏拿了張高速路收費單,将自己的電話號碼寫上遞給她,“那你給我打電話。”

扶曉也不客氣,大大方方說好啊,高興的接過收費單,視線低垂,赫然發現他右手腕上居然有個刺青,而且還是個很俗的“忍”字。

她忍不住唇角微勾,笑了一下,然後飛快的抿了唇角,一陣風來,吹起她劉海,露出白皙面孔,眉梢眼角皆是靈氣。

季脩筠心裏一動,低了頭問:“你笑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季脩筠: 別人家的男主開的都是保時捷邁巴赫凱迪拉克,你家男主出場開的是個破桑塔納?

是今:好歹也出場了啊!總比待在“作者有話說”裏強對不對?!!

季脩筠:/(ㄒoㄒ)/~~

是今:來給黑美人撒花~~~~~~~~~~~

☆、第 17 章

扶曉擡起眼眸,燦然一笑:“很高興認識你啊。”

他的出現代表了她“回去”的希望,至少驗證了猜測的開頭,扶曉的眉梢眼角,都寫滿了高興兩個字。

季脩筠聽過無數次的“很高興認識你”,包括英文德文法文,都是初次見面的客套話,過耳無感。可是扶曉的這一句,卻讓他心裏很是觸動。

因為此刻的他,堪稱是落魄潦倒,土裏土氣,黑得發光,一派髒亂差,自己照鏡子都有點嫌棄。她竟然會青睐這樣的自己,簡直讓他感動的都有點.....

他清了下嗓子,正打算客客氣氣的也回一句: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忽然,身後傳來咚咚咚的跑步聲,一個圓滾滾的身影停在身邊來了個急剎車,沖着扶曉急匆匆喊道:“哎呦,就差你一個人了,我還說你是不是掉廁所了,要去撈你呢。”

胖阿姨是大巴車上的售票員,左等右等還差一個人氣得跳腳。

扶曉連忙對季脩筠說再見。

季脩筠嚴肅的嗯了一聲,就在扶曉轉身之後,忽又追一句:“別忘了打電話。”

扶曉回眸一笑,高高興興的答了聲好。

空場上又有一陣風吹過,從樹上卷起來幾片落葉,朝着季脩筠飛過來。

他眯起眼睛,目光不知不覺被那個漸漸遠去的身影勾着,良久不想收回。心裏有點異樣的感覺,像是起了風。

扶曉上了大巴車,坐在車窗邊,不多時看見一輛髒兮兮的黑車從後面超了過來,跟一只大黑松鼠似的,在車流中穿梭自如,很快消失不見。

季脩筠并非存心超速,擔心白車在收費站外截他,所以必須趕在下高速之前甩掉這兩人。果然,跑了沒多遠就看見白車。季脩筠望着後視鏡,腳下油門一踩,飛馳電掣的超過去,仗着車技好,很快就将白車甩得不見蹤影。

這麽破的車也開這麽快,而且還沒窗戶玻璃,肯定吹得夠嗆。想到他頭發被吹得東倒西歪的樣子,扶曉莞爾失笑,沒想到會這麽快碰見他。更沒想到“第一次”見面是這樣的:她幫了他的忙,他看上去也很感謝,還要請她吃飯。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麽恩怨,以至于,六年後重逢,劍拔弩張,惡語相向?看他那兩次上門尋仇的架勢,簡直像是欠了他五百萬似的。莫非也是借了他的錢?

他到底是什麽人,什麽身份,這六年的時間發生了什麽,他的改變那麽大?

扶曉七想八想的想了一會兒沒想出什麽所以然,便轉頭去想陸靈犀的事。

她莫名其妙的失蹤整整一天一夜,扶曉估計陸靈犀已經報了警,正在到處找她。

而事實卻是陸靈犀并沒有發現她的失蹤,兩個時空的時間流速不同。在“六年後”的芙蓉市,時間才過去一個多小時。此刻她正在銀行大堂,耐心細致地給一個老太太講怎麽填繳費單子。

忽然從外面走進來一個男人,清瘦高挑,頭上纏了一圈白繃帶還帶着一個網兜樣的白色頭套,乍一看,像一只大棉簽。幸好不是若是黑絲襪套頭,不然要被疑似搶匪。

陸靈犀身為大堂經理,迎上前去說了聲你好,“請問您要辦理什麽業務?”

周以檀盯着她,說了句:“我找你。”

陸靈犀長的很漂亮,沒少碰見搭讪的男人,但是以這份造型來搭讪的還是沒見過,心說:這人不會是腦子有什麽問題,剛從醫院跑出來的吧。

她心裏有點緊張,不動聲色往旁邊讓了好幾步,随時做好情況不對就跑路的準備。

周以檀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你是扶曉的室友?”

陸靈犀戒備的問:“你是誰?”

周以檀臉色蒼白的擠出一絲笑自我介紹:“我是周以檀,我認識扶曉。”

陸靈犀毫不客氣的說:“我不認識你。”

而且她确定扶曉也不會和他很熟悉,若是熟悉的話,扶曉肯定會在她耳邊念過他。

周以檀一副心急如火的表情,問:“她現在在哪兒你知道嗎?”

陸靈犀立刻戒備的問:“不知道,你找她幹嘛?”

“她撿到了我的包,給我留了電話,但是我給她打電話一直打不通,我知道她就住在附近,就去問小賣部的老板,他說,她住在家屬院裏,但是不知道那一家。然後他又說你和她一起住,就在這裏上班,我就過來找你了。”

陸靈犀問:“皮包裏有什麽東西?”

“有一個鐘表,帶沙漏。琺琅表盤,大約這麽大。”

周以檀用手掌比了一下。陸靈犀見到所有特征都符合,确認他就是失主,便拿出手機說:“她電話怎麽會打不通呢?我打一下試試。”

的确是打不通。陸靈犀本來想給她科室打個電話問問她是不是加班,轉念一想她今天調休,沒上班。通常情況下她不上班就在家準備明年的醫師資格考試。于是便道:“她可能是在睡覺,手機飛行模式。”

“住處有固定電話嗎?”

“沒有。”

“那你能不能把具體地址告訴我,我非常緊急,必須得馬上拿回那個鐘表。”

陸靈犀本來想要告訴他,可是轉念一想,告訴一個這個陌生人住處不大合适,萬一他是個壞人呢。于是便說:“那你等會再給她打電話吧,等她起床了肯定會開手機的。”

周以檀一副要崩潰的表情:“我真的非常緊急。”

“那你這兩天怎麽不來找她。”

“我在醫院。”

“那這樣吧,你先和她聯系着,萬一到了中午還是沒有打通電話,我下班跑回去一趟。”

文華路支行雖然離家屬院很近,陸靈犀中午也不會回去,就在單位附近和同事一起吃個午飯,抽空跑回去一趟已經很夠意思,可是周以檀還是一副非常焦急快要昏過去的表情。

“我必須立刻馬上現在就要拿,如果晚了我就完了。”還有一句話,他哽在嘴邊沒說出來,“不光是我完蛋,你的朋友扶曉可能也要完蛋。”

陸靈犀素來心軟,一看周以檀一副快要急的快要昏厥的樣子,便不忍心拒絕了。心想反正扶曉有功夫,對付一兩個男人沒問題,眼前的這個,看上去勢單力薄,還是個剛從醫院出來的病號,看上去弱不禁風臉色蒼白,絕對不是扶曉的對手,于是便把門牌號告訴了周以檀。

周以檀一轉身疾步跑了出去。

文華路支行和家屬院之間只有兩個路口,他叫了個摩的,三分鐘趕到院門口,一路小跑越過林蔭道,氣喘籲籲奔到樓上。時間又過去了五分鐘,此刻正是分秒必争。

周以檀一刻也沒有遲疑的敲響房門。

內裏沒有人應。

周以檀已經做了很壞的打算,但是還抱着最後一絲僥幸撥打扶曉在喜鵲留的電話號碼,依舊打不通。

他順着門框滑下來,無力地坐到地上。

完了。他現在已經有百分之八十的肯定,扶曉此刻已經“回到了”某個時空裏。

他閉上眼睛,緩了口氣。然而扶着牆壁慢慢站起來,貼在門上聽了聽,內裏沒有任何動靜。

他抱着最後一絲希望,重新回到了文華路支行。陸靈犀見到他,吃了一驚。去而複返,怎麽跟失魂落魄似的,臉色更蒼白,神色更驚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