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暮色鋪滿遍布軍警的大街,夜晚即将來臨。各個調查小組陸續将信息彙總過來。
勒班翻看着文件夾,道:“剛才取餐的人質是劍橋大學的漢學教授?”
“對,”桑伯格道:“所以他的話是可信的。綁匪的确會說标準中文。”
勒班緩緩說道:“這……是不是有點巧合了?”
桑伯格道:“你是說這個人質是綁匪故意挑選的?”
“如果是的話,那就很可怕了。”勒班道:“假設這一切都是為了故意把線索指向圖拉真·景,那就只會誤導我們的方向。”
“更陰謀論一些的話,這會造成我們和意大利之間的嫌隙,在歐盟內部挑起争端——如果我們認定嫌犯就是圖拉真·景的話。”桑伯格停頓了一下,又接着說道:“那些極右翼分子,什麽時候有這麽高超的政治手腕了?還懂得挑撥離間?。”
“如果是這樣的話,不一定是極右翼,也有可能是原教旨主義分子,”勒班沉吟着,道:“不過也許是我們想多了。這樣,你讓調查小組把近一個月的教堂游客做一個分析,看看到底是刻意挑選的,還是說只是個巧合。”
桑伯格随即吩咐下去,這時,勒班手裏的通話器響了,裏面傳來綁匪輕緩卻飽含威脅的聲音:“特使先生,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的訴求吧,你是忘了麽?需不需要我殺一個人質來提醒你?”
勒班沉穩地道:“無名氏先生,我這邊剛剛準備好,很抱歉。因為閣下的信件裏有許多政治術語,為了力求精準反映出你的政治思想,所以花了一點時間,請諒解。兩分鐘之後,你就會在電視臺看到你想看到的畫面。”
“很好。那讓我先看看效果吧,然後我再告訴你我接下來的要求。”
景勻關閉通話器,通過手機屏幕上的紅外監控觀察着外面街道上的情形。整條街已經被軍警清空,街道上停着裝甲車,夜色漸漸暗了下去,好幾盞大功率的探照燈亮了起來。
燈光透過彩色玻璃窗照進來,沒有開燈的室內被光線映得光怪陸離。林卿擡頭看了看折射在白色牆面上斑斓的光影,不由自主地伸手環抱住自己,瑟縮了一下。
“怕了嗎?”景勻詢問道。
林卿輕輕點了點頭,道:“能不能……把燈打開。這些影子看着有些吓人。”
“抱歉,不能。”景勻淡淡說道:“燈光會暴露室內的情形,所以今天晚上都不可以開燈。”
林卿不安地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手背。今天晚上都不可以開燈?那也就是說,今天沒有得救的希望了……
她有些自暴自棄地道:“你不開燈也沒用啊,現在不是有紅外成像嗎?如果有狙擊手的話,那你仍舊很危險。”
“你懂得倒挺多,”景勻伸手在牆壁上敲了敲,道:“那我就給你解惑一下吧,這座教堂建于公元十一世紀,牆壁是用石塊砌成的,厚度達到二十厘米,現有的技術,還達不到。”
“哦。”林卿有些失望,心裏想,你不死的話,我們怎麽出去。天曉得這事情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仿佛看穿了她一樣,景勻在暗夜裏看着她,道:“我不會殺你的。”
“啊?”林卿倒是吃了一驚,結結巴巴地一邊往後面縮了一下一邊問道:“為什麽?”
“因為,”景勻淡淡笑了一下,眼睛在夜色裏灼灼生光:“你是我的同胞。”
林卿看了他一眼,把頭垂下去,避開他的眼神。景勻随即打開了手機直播,觀看電視臺播報自己公開信的畫面,他擡眼瞥了林卿一眼,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你是我精心挑選的人質,我還要留着你給我作證,所以,我怎麽會殺你呢,傻瓜。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整個街區的平民已經被疏散,附近的房子沒有亮燈,隐在夜色裏,靜悄悄的。
勒班登上指揮車,這裏是各個信息的彙總地。他環顧四周,問道:“羅馬那邊有消息了嗎?”
“有了。”桑伯格将一份打印出來的文件遞給他,道:“經過北約的交涉,羅馬那邊終于同意把圖拉真·景的資料發了過來。”
勒班打開文件夾,翻看着,道:“這個人只有二十九歲?他怎麽當上軍情局副局長的?”
桑伯格将文件直接翻到第二頁,指着個人經歷一欄,道:“他是三代華人移民,從小成績優異,智商超高。十八歲因為語言天賦被招入軍情局,常駐伊拉克、阿富汗和敘利亞,是典型的實幹派,參與過聯合擊斃本拉登的行動,履歷本身已經非常漂亮了。”
“但即便如此,二十九歲跻身這樣的高位,也是非常不可思議了,有什麽內幕嗎?”
桑伯格聳了聳肩,道:“所以現在跌落雲端了,”他把文件往後面翻了翻,道:“提拔他的是意大利前任總理,就是去年公投失敗後辭職的那個。”
“哦,那個空想家啊。”勒班随口道。
“對,就是想以公投來改變意大利将近一個世紀的憲政弊端,最後黯然下臺的那位。”桑伯格道:“圖拉真·景雖然能力出衆,但是畢竟是華人,如果不是因為意大利政壇內鬥,他本不可能這麽年輕就坐到副局長的位置上。前任總理有意提拔他來改變軍情局日益臃腫的體系,散漫的作風,同時拉攏國內亞裔的好感,促使他們在公投中支持他。可惜這一切随着前總理的辭職也就煙消雲散了。”
“他本人遭到了報複?”勒班詢問道。
“這個不清楚,就算有,這裏面也不會寫,”桑伯格道:“據我們了解到的,圖拉真·景本人有強烈的極右翼傾向,而且患有嚴重的PTSD,所以不适合再從事情報工作,因此被解職了。”
“那羅馬方面對于這次的事件有什麽看法嗎?”勒班道。
“羅馬同意派遣專家過來,同時表示圖拉真·景已經被解職,這件事和他們無關。”
“倒是會推卸責任。”勒班不滿地道:“還有其他消息嗎?”
“下午送餐時拍攝的錄像,已經分析出結果了。”桑伯格示意探員将片段顯示在屏幕上:“根據圖像分析,綁匪應該在所有的窗戶後面都安裝了炸彈。也就是意味着,我們無法武裝突襲。”
“他是一個人嗎?确定嗎?”勒班問道。
“這個……暫時還不能确定。”桑伯格誠實地道。
“那到底能不能确定他的身份?”勒班有些急躁,事情到現在五個小時了,他們幾乎得不到任何有效信息。
桑伯格沉默了一下,仍舊搖了搖頭:“發現信件的房間裏,我們所能夠采集到的指紋,毛發等,已經全部做過對比,沒有任何收獲。”
“和羅馬提供的DNA也對不上嗎?”
“是,”桑伯格道:“所以我們仍然無法确定,綁匪究竟是不是圖拉真·景。”
“shit!”身為國家安全顧問的勒班,按着頭上跳動的青筋,終于飙了句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