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窗上發出噼啪的聲音。守在教堂外面的軍警人員迅速搭建起帳篷。

陳德銘坐在車裏看了看外面忙忙碌碌的瑞典人,他擡腕看了看表,午後一點半。黃婉儀倒了一杯茶遞給他,道:“陳先生,喝茶。”

“謝謝。”陳德銘接過來,道:“辛苦了。”

“我不辛苦,”黃婉儀道:“還不知道林卿怎麽樣了。”

“除非景勻真的是神經病,”陳德銘悠閑地道:“不然他不可能傷害林卿。”

“怎麽說?”黃婉儀好奇地道:“他不是嚴重的PTSD患者嗎?”

陳德銘道:“根據帝國情報局的分析,他應該是別有目的,就是暫時還不清楚他這麽做的原因。”

“也就是說他的病情是裝的嗎?”黃婉儀常年駐守國外,對這些情報相關的事情倒也見的多了。

“情報局認為他是裝的。”陳德銘道:“CEIA分析了事件的整個經過,認為他從發病,到治療,再到惡化,整個過程太過順暢,沒有瑕疵。”

“因為太過完美,反而有可能是假的,是嗎?”黃婉儀笑道。

“對,”陳德銘道:“疑點有這麽幾個,第一,在意大利前任總理準備開啓全民公投的前一個月,景勻開通了一個博客,而此前他從不用這些;第二,在博客上發表極右翼言論之後,他有了去心理醫生那裏就診的記錄。”

“我不太明白第二點,”黃婉儀道:“為什麽去心理醫生那裏就診也是疑點?”

“如果他真的是極右翼分子,就不會認為自己的做法是錯的,所以有什麽必要去就診呢?”

“可是PTSD的發病因素很有可能和他以前在中東的經歷有關,去就診也很正常吧。”

“你說得對,”陳德銘微笑道:“可是為什麽是在這個時間點,他的PTSD早不發作晚不發作,偏偏在這個時間點發作?要知道他從2009年19歲時就常駐中東,一直到一年半前被提拔,空降為意大利軍情局副局長,這期間每一次內部心理測試他都完美過關,卻偏偏突然間就成了一個PTSD患者。”

黃婉儀倒抽了一口涼氣,道:“那也就是說,從意大利前總理開始決定要全民公投時,他就認定了他會失敗,所以從那時起就在給自己準備退路了?”

“沒錯,”陳德銘道:“未雨綢缪,雖然還不夠盡善盡美,但也已經很厲害了。”

黃婉儀點着頭,道:“是的,如果他能在那時辭去職務,全身而退,那就更完美了。”

陳德銘搖搖頭,道:“婉儀,你還是年輕,你不懂,他既然踏進了這個政治漩渦,就不可能再全身而退。從他答應出任軍情局副局長那一刻,就注定了要和政敵不死不休。你以為他那時就算辭了職務,迪亞羅那些人就會放過他嗎?”

黃婉儀惋惜地嘆了口氣,道:“可惜了,也是個人才,就這麽被羅馬那幫人給毀了。”

陳德銘嗤笑了一聲,道:“多正常的事,從一戰以來,羅馬幹過什麽能讓人刮目相看的事嗎?”

黃婉儀忍俊不禁地道:“這倒也是。”

她随即問道:“CEIA還有什麽其他的消息嗎?比如他這次恐襲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不清楚,CEIA對他的資料所知有限,畢竟歐洲司的重點從來不是意大利。但是我個人猜測,他估計還是為了擺脫羅馬那些人對他的迫害。”

“那他剛剛為什麽要拒絕迪亞羅的特赦令?這個說不通啊。”

“一道特赦令而已,要撕毀太容易了,”陳德銘道:“或者随便找個理由繼續追殺他,他仍舊擺脫不了意大利軍情局的陰影。”

“哦,”黃婉儀有些領悟,道:“他其實是想借着恐襲來瑞典避難是嗎?”

“估計是。”陳德銘道:“CEIA的分析員認為,他之所以選擇斯德哥爾摩當目标,第一是因為相對英法德來說,瑞典安全力量比較薄弱,方便下手,同時量刑更低;第二,正是因為力量薄弱,所以将來逃跑會比較容易。”

“他還要逃跑?”黃婉儀道:“呆在瑞典不是安全些嗎?而且他因為患有PTSD,最後肯定是連監獄都不用進,而是呆在精神病院。再出去的話,不是會很危險?”

“這樣一個天才型的人,怎麽會甘心呆在精神病院,”陳德銘笑道:“如果不是最近軍情局那些人逼他逼得太緊,他應該也不會暫時跑到瑞典來避難吧。”

黃婉儀饒有興趣地道:“那陳先生覺得他最終的目的地會是哪裏?帝國?”

陳德銘道:“他是華人,最佳選擇肯定是帝國。而且事件資料上報到金吾衛之後,高先生很感興趣,特別指示CEIA歐洲司介入,你等着看吧,接下來有好戲了。”

金吾衛是直屬皇帝的情報機構,專門負責皇室和帝國國內的情報工作,新皇帝登基之後,金吾衛成了帝國情報局(CEIA)的頂頭上司。

“這樣我就不擔心了,”黃婉儀道:“不然我真怕他會傷害林卿。”

“不會的,”陳德銘道:“現階段他是不會得罪CEIA的。”

黃婉儀看看外面眉頭緊鎖的勒班,道:“這個情報要和他們共享嗎?”

“不需要,”陳德銘道:“這件事說到底也是歐洲人自己作孽,讓他們操心去吧。再說了,這些目前只是CEIA的猜測,不宜公開,你要保守秘密。”

“是,您放心吧。”

林卿終究還是熬不住一夜未睡的困意,爬到床上睡下了。天地間陷入寂靜,唯有連綿不絕的雨聲。

景勻看了一遍手機監控,沒有什麽異常,他又看了看時間,午後兩點,距離奧地利選舉結果出爐還有四個小時。

他看向林卿,她平躺着,睡得很香,一點都沒有要防備他的意思。景勻又看向窗外,玻璃上是雨滴的痕跡,光線也變得陰冷。這時,背包裏傳來一長一短間隔着的震動聲,景勻看了看林卿,看到她呢喃了一下,似乎被震動聲吵到了,翻了個身,背對着她。景勻拿出那部老式的諾基亞手機,這個號碼他只告訴了一個人,毋庸置疑打電話過來的是奧莉維娅。

景勻一邊接起來,道:“喂?”一邊走到床旁邊,把滑下來的被子一角掀起來蓋到林卿身上。

“你幹嘛?聲音這麽輕,跟做賊的一樣。”奧莉維娅以俄羅斯語說道。

“有人在休息。”景勻道:“你有什麽事?”

奧莉維娅調侃道:“你這是給人質灌了什麽迷魂湯,能讓一個姑娘毫無防備的在你面前睡覺?”

“說正事吧,”景勻道:“她昨天一夜沒睡,現在睡着了不是很正常。”

奧莉維娅于是正色道:“你告訴我你到底想幹什麽,剛剛不知道是誰把釋放人質和歐洲議會選舉結果挂鈎的消息發到網絡上去了,現在弄得沸沸揚揚,北約總部也很緊張。你知道的,現在是多事之秋,你把你的目的告訴我,我好心裏有數。”

“你放心好了,”景勻道:“我不會傷害這些人質,他們最後會毫發無損的走出這座教堂。畢竟我的目的只是為了擺脫迪亞羅。”

奧莉維娅看了看周圍,舉起雨傘,往沒人的地方一邊走着,一邊道:“你把事情搞得這麽大,就是為了不讓迪亞羅偷偷對你下手吧。”

“是,畢竟我要是關在斯德哥爾摩的精神病院裏莫名其妙地死了,瑞典人也會臉上無光的,這是我唯一的目的。”

“可是即便一時間因為高關注度,使羅馬那邊沒辦法對你下手,一旦事情熱度消退,他想派人在精神病院做手腳還是很容易的。”

“你放心好了,在那之前,我就會離開。”

“你要去哪裏?”

“當然是帝國。”景勻道:“那是我的母國,我的家,人如果要死,還是死在自己的家鄉比較好。”

奧莉維娅擡頭看了看銀灰色的黯淡天空,道:“你到了帝國之後,該怎麽辦?即使是CEIA也沒辦法庇護所有的帝國公民,何況你并沒有帝國國籍。”

“那是我的事,”景勻淡淡說道:“我會解決的。你最近一段時間還是不要和我聯系了,不然如果被羅馬那邊盯上,你也會很麻煩。”

奧莉維娅看着遠處眉頭緊蹙的勒班,道:“好吧,你既然都計劃好了,我也就放心了。後續你往帝國那邊逃亡的時候,需要我幫忙就盡管說好了。最近一段時間好望角一線經常有海盜出沒,如果你走海路的話,記得千萬要小心。”

“嗯,我知道了。”景勻道:“你自己保重,我到了帝國會和你聯系的。”

奧莉維娅輕輕嘆了口氣,道:“圖拉真,一路順風。”

景勻挂掉電話,他的視線不經意間掠過林卿,他稍稍有些愣神,心裏想到,要說有什麽百密一疏的地方,那就是我不該選擇你當最關鍵的棋子。他移開視線,自嘲地想到,果然這世上終歸沒有誰能算無遺策,人算始終比不過天算。

下午五點,距離歐洲議會選舉奧地利結果正式出爐還有一個小時,但是根據投票處的民調,以及初步計票結果,右翼政黨領先了兩個百分點,如無意外,奧利地獲勝的将會是右翼。

勒班稍稍松了口氣,奧地利的兩名人質獲釋将會毫無懸念,事情總算是有了個好的開端。

他轉向桑伯格,道:“怎麽樣,查出來是誰洩密了嗎?”

斯德哥爾摩恐襲将會與歐洲議會選舉結果挂鈎的消息一經發出,立刻便引起了全歐洲乃至全世界的關注,并且産生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比如眼看敗局已定的奧利地中左翼政黨已經揚言在結果正式出爐之後将向□□法庭提交重新投票的請求,理由是斯德哥爾摩恐襲被右翼政黨有意識地利用并且放大了。

“查出來了,是一個剛剛吃午餐時扮成送餐員混進來的記者。”桑伯格道:“安全局現在正在審訊。”

“那就好。”勒班道:“把所有人員再過濾一遍,不允許再有任何差錯。”

“是。”

勒班轉頭四下看着,看到奧莉維娅和舒爾茨臉色不善地往他這邊走過來,他的心猛地一跳——又出什麽事了?

“怎麽了?”勒班沉聲問道。

舒爾茨将手裏的平板電腦轉向他,道:“麻煩來了,有人把意大利軍情局迫害圖拉真·景導致斯德哥爾摩恐襲發生的整個經過添油加醋地在網絡上散布開來了。”

“而且寫得聲情并茂,”奧莉維娅道:“現在網上的人都在痛罵羅馬。”

勒班罵道:“Shit!”他擔心地看向教堂,道:“不知道這會不會刺激到他!”

桑伯格道:“我們可以切斷網絡信號,并且用假的信號來誤導他,使他不能掌握外界的消息。”

“最好不要,”奧莉維娅道:“你那是對付一般綁架案的方法,但是圖拉真不會上這個當。”

“而且現在也晚了。”舒爾茨道。

遠處陳德銘看着幾個人湊在一起神情緊張,他哼了一聲,回頭對黃婉儀道:“CEIA做事了,好戲開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