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林卿的慘叫只有半聲,後面一半仿佛被人捂住嘴巴一樣消失不見,景勻三兩步沖下樓梯,一樓已經亂成一片,有人驚恐而又拼命壓抑着聲音叫道:“別吵了!炸彈要爆了!”
安裝在窗戶上的炸彈,用來表示波動的一排十個綠燈已經亮了七八個,不斷閃爍着。景勻倒是不擔心這個,為了防止炸彈誤炸,他把聲波的上限設置地比較高,等閑的尖叫與嘈雜是無法引爆炸彈的。他看向林卿,她一臉驚恐地跌倒在牆角,一手捂住自己的嘴,顯然是怕叫聲引爆炸彈;額頭上有一片青腫,似乎是被誰打了。
這時,雜亂的人群裏,一名白人男子奮力甩開衆人的束縛,站起來,随手拎起一張木制的椅子,指着林卿嘶吼道:“你跟他是一夥的!”邊說邊瘋狂地朝着林卿撲過去,旁邊的人沒人敢去攔他,發出恐懼的尖叫,他手裏的椅子徑直向着林卿砸過去,這要是砸實了,林卿就算不腦漿迸裂,也得是重度腦震蕩。
景勻此刻還在一樓的樓梯上,這也就是兩三秒之間的事,他來不及過去阻止他,于是果斷拔槍上膛,一槍打在那人手腕上,一槍擊中腿部,兩槍過後,那名突然發狂的男性人質已經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寂靜的雨夜裏,先是一陣嘈雜與尖叫,接着便是兩聲槍響,使得教堂外面的軍警如臨大敵,紛紛進入戰備狀态。勒班等人從指揮車上跳下來,連雨傘也來不及撐,紛紛往教堂方向跑去,直到被軍警攔住,勒班連聲問道:“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旁邊的随從人員已經趕緊給他、舒爾茨、奧莉維娅等人撐起雨傘,桑伯格搖了搖頭,道:“不清楚。”
勒班打開通話器,道:“景先生,發生什麽事了!你不要傷害人質,有任何事情我們都可以商量!”
然而那邊是一片電流的雜音,景勻沒有開機,也沒有接話。勒班和桑伯格對視了一眼,心理暗暗罵道,媽的,眼看就要結束了,怎麽又出事了!
奧莉維娅看了看教堂方向,後退了兩步,把淡綠色碎花的雨傘調轉了一下,回頭去觀察在場的所有人。
由于事情緊急,連陳德銘也跑了過來,其他大使館也有人員在場,神情無不是或凝重,或焦急。奧莉維娅稍稍偏了一下頭,往意大利大使館人員的方向看過去,有一個人站在裏面,神情冷漠,然後唇角逐漸泛起一絲不可查覺的幸災樂禍,轉瞬即逝。如果不是奧莉維娅正在細心觀察着他,一定不會發現這個細節。
這種表情,真是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啊。
奧莉維娅轉過雨傘,不再去看他,手伸到自己的風衣口袋裏,熟練地在老式按鍵手機上按了一串亂碼,然後點了發送。
男性人質被景勻兩槍撂倒,躺在血泊裏不斷呼痛,沒有人敢靠近他,旁邊的人躲得遠遠的,面露驚恐,看着走過來的景勻。
他下手有分寸,沒有打到要害部位,看上去血流不止,但是不會有生命危險。景勻走到林卿旁邊,伸手把她拽起來,林卿驚魂未定,手腳冰涼。景勻伸手撥開她額前幾縷被汗水打濕的頭發,觀察了一下,伸手按了按,林卿忍着疼,不敢發出聲音。景勻放下手,心裏已經有了底,知道林卿額頭上的只是皮外傷,沒有大礙。
“怎麽回事?”他用英語問道。
沒人敢回答他。
“發生了什麽?”他直接指着一名白人男子,問道。
那人結結巴巴地回答道:“他突然就跳起來,叫着我聽不懂的話,打了那個姑娘,我們把他拉開,但是實在拉不住他。”
景勻看了一眼滿臉冷汗躺在地上的受傷男子,他剛才吼叫的是意大利語。景勻之前一一看過他們的護照,還有印象,于是指了指一個意大利人質,問道:“你來說。”
女人質戰戰兢兢地說:“他突然指責這個姑娘,說她和你都是帝國人,是一夥的,然後就打了她。”
景勻大概猜到可能是因為長久的囚禁,這名男子的心理又比較脆弱,所以突然間歇斯底裏起來。他放在口袋裏的手機此時震動了兩下,他藏在袖子裏拿出來,确保不被人看到。
淡綠色的屏幕上是一串亂碼。他飛快地在心裏破譯着,幾秒鐘之後,這串加密的信息便破解了出來:發現了一名混在意大利使館成員中疑似軍情局的人員,即便不是,你也可以利用起來了。
景勻在心裏盤算了一瞬,一個既可以甩給迪亞羅黑鍋,又可以迅速解決人質危機,防止CEIA後續行動破壞他原有計劃的對策已經成型。
他低頭對林卿道:“你跟我去二樓。”
林卿驚魂未定地點了點頭,往他身後躲了一下。
景勻又掃視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用英語緩緩說道:“這樣的事情,我不想再發生第二次,”他指了指挂在窗戶上的炸彈,道:“我先前就已經警告過你們,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不然會引爆炸彈。”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都去看窗戶,見指示燈都恢複成綠色,才稍微放下心來。
“為了防止意外發生,”景勻又道:“麻煩你們把長椅按照我的要求重新擺放,然後躲在長椅後面。還有人沒聽懂嗎?”
有十幾個人把手舉了起來,景勻又用意大利語,法語和德語重複了一遍,人質們遲疑着按照景勻的指示重新擺放了長椅,然後帶上自己的東西,聚集到了長椅的後面,坐了下來。
景勻估算了一下距離。炸彈當初制作的時候威力就沒有做的很大,因為他畢竟不是以殺傷人命為目的,不然的話裏面加上鋼珠,一旦引爆,教堂裏将不再有一個活人。預計左邊窗戶上的炸彈引爆後,沖擊波會接連引爆大門以及右邊窗戶上的炸彈,三股沖擊波會互相抵消一部分,再加上幾十排長椅的阻擋,人質們應該不會受到太嚴重的傷害。至于其他的,他也管不了了,他畢竟不是來做慈善的,聽天由命吧。
景勻接通從剛才起就不斷要求通話的通訊器,道:“勒班先生。”
“出了什麽事!”勒班問道:“你不要傷害人質,你有任何要求我們都可以商量。”
“是一名意大利人質突發狂躁症,不受控制,打傷了林卿小姐,因為他覺得我們是一夥的。”景勻平靜地說道。
陳德銘毫不客氣地轉頭狠狠瞪着意大利使館的人,道:“這筆賬我會跟你們算的!”
勒班懶得去理帝國和意大利的糾紛,他也沒有能力去管,他繼續問道:“那槍聲呢?”
“是我開的,我如果不開槍,林卿小姐就被他砸死了。”
勒班暗暗松了口氣,道:“他傷勢如何。”
“他失血過多,就快要休克了,”景勻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着:“我建議你們派一名意大利使館的人員接他出去,他情緒很激動。”
勒班回頭看着意大利使館的成員,一名蓄着胡須的中年男子站出來道:“我去吧。”
“小心點。”勒班叮囑道。
特裏亞是一名意大利駐瑞典使館的文職人員,他實際上隸屬于意大利軍情局,算是迪亞羅的親信。在羅馬陰謀的文章引爆網絡後,迪亞羅特意派他過來盯着教堂綁架案的現場,随時把新消息傳送回去。
作為一個被景勻坑了好幾次的軍情局長,迪亞羅的怒氣值在羅馬陰謀之後達到了頂峰。憤怒影響了他的判斷力,他不願意去想其他的可能性,固執地認為這是景勻給他挖的坑。一開始,他甚至氣地恨不得馬上用電磁幹擾引爆聲波炸彈,把景勻炸死在教堂裏,好在他身邊的人還清醒,提醒他這麽做是在自掘墳墓,因為裏面還有英法德,以及帝國的人質,這四個國家他哪個都惹不起。何況裏面還有意大利自己的公民,如果出了什麽差錯,別說他,連現任內閣說不定都要被他拖累地下臺。所以在發洩了怒氣之後,迪亞羅也只是聯系了自己在瑞典的親信特裏亞,讓他去現場盯着,伺機而動。
特裏亞扶了扶眼鏡,扮相斯文的他俨然是一名文職人員,有些驚慌地跟在軍警的後面走到教堂大門前,然後一個人走了進去。
裏面是一群惶恐不安的人質,他看向景勻,後者身邊坐着一個額頭青腫的姑娘,想來便是那個被打傷的帝國人質。景勻用下巴點了點倒在地上的男子,特裏亞走過去,不經意地先伸手探了探,脈搏還在,男子眼神渙散,茫然地看着他,看樣子是打擊過大,精神暫時開始恍惚了。
特裏亞背起男子,問道:“我可以走了嗎?”
景勻點了點頭,特裏亞轉身離開,一邊快速把教堂內部的情況看了一遍,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太對。
他背着受傷的人質,瑞典軍警人員給他撐着傘,一行人快速離開教堂。特裏亞突然悚然一驚,剛才教堂內部的不協調感終于被他想到了:裏面長椅擺放的位置,人質們躲藏的方位,就像個微型戰場一樣,他們在防備什麽?
身後突然爆出一聲沉悶的響聲,雨水猶如鞭子一樣迅猛地抽打了過來,特裏亞,背着的人質,還有瑞典軍警,都不由自主地趴到了地上。
寂靜的雨夜裏,教堂爆出閃亮的火光,然後塌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