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跟我去二樓。”景勻抛下這句話,轉身快速向樓上走去。林卿趕緊跟在他身後,幾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腳步。
但是景勻眼下顧不上這些,他必須抓住機會。他快速上到二樓,來不及管林卿,徑直走到桌子旁邊,利索地擰開其中一只遙控器的螺絲,修改了裏面的線路。景勻一面看着監控畫面裏走在雨中的特裏亞和瑞典軍警,一面拿出和奧莉維娅聯系的那只手機,飛快地打出一串亂碼:教堂要炸了,等下替我把房間裏的監控給取了,謝謝。
林卿看着他動作迅速又熟練地從手機裏取出一枚芯片貼身收起來,然後在手機上輸了一串密碼,手機便輕輕砰了一聲,冒出青煙和焦糊的味道,于是驚訝地問道:“你在做什麽?”
“過來。”景勻對着她招了招手,林卿有些茫然,但還是乖乖地走過去,看着他。景勻輕推着她的肩膀,把她往桌子下面塞,一面說道:“躲進去。”
林卿沒有問為什麽,乖乖鑽進去,然後才不解地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景勻也鑽了進來,淡淡說道:“教堂要爆了。”
林卿吃驚地半張着嘴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景勻轉過頭,柔聲道:“別怕,不會有事的。你要是害怕可以抱着我。”
他伸手按下了起爆鍵,雨夜裏一聲悶響,伴随着火光,教堂厚重的牆體搖晃了幾下,塌陷了下去。
林卿控制不住地尖叫着,剝落的牆體掉下來砸在桌子上,發出可怕的聲音,她本能地雙手抱着頭,大聲慘叫起來。一雙手從她背後繞過來,把她攬進懷裏,景勻在她耳邊撫慰道:“別怕,很快就結束了。”
林卿不由自主地伸手死死抱住他,把臉貼在他胸膛上,尖叫着釋放心中的驚恐。景勻沒再說什麽,盡量把身體縮進桌子下面的空間,仿佛抱寵物一樣把林卿整個人都裹在自己懷裏。
勒班看着特裏亞和軍警人員安然無恙地把受傷的意大利人質從教堂裏背出來,一口氣才松了一半,就眼睜睜看着教堂在火光與悶響中炸了。
“What the fuck!”勒班也顧不上自己政府精英的身份了,髒話脫口而出。
“消防!”桑伯格大聲命令道:“救援!原地待命!”
大批軍警人員開始向周圍聚集,所有人都神情緊張地看着騰出火光的教堂。
奧莉維娅輕輕碰了碰舒爾茨,道:“你在這裏看着。”
“你去哪兒?”舒爾茨問道。
“有事。”奧莉維娅撐起淡綠色的雨傘,迅速穿過街道。因為教堂突然爆炸,紅色小樓前已經沒有值守人員,她徑直來到二樓,穿過客廳,走到陽臺上,動作熟練地摘下了那枚小巧的攝像頭,放進自己包裏。
大約五分鐘後,教堂的爆炸已經停息,桑伯格立刻下令救援人員上前。勒班憂心忡忡地道:“怎麽樣,傷亡會很嚴重嗎?”
“不會的,”舒爾茨在他身邊安慰道:“這種爆炸強度,不會太嚴重。”
奧莉維娅走過來,道:“有件事情很奇怪。”
“怎麽說?”
“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爆炸,”奧莉維娅道:“完全沒必要,而且一點預兆都沒有。”
“沒錯,”舒爾茨道:“确實有點蹊跷。”
“那你們的意思是?”勒班問道。
“我傾向于不是圖拉真自主引爆,”奧莉維娅道:“建議你們調查。”
桑伯格點點頭,道:“我也有同感。先救人吧,完了之後再說。”
軍警人員已經把被沖擊波震倒的特裏亞等人扶過來,直接帶到急救車那邊。
陳德銘陰沉着臉,對黃婉儀道:“給國內報告,把這裏的事情報上去。”
“報給誰?”黃婉儀咨詢道。
陳德銘想了想,道:“報給外交部吧,他們會和CEIA協調的。”
急救車那邊,特裏亞的額頭在倒地時被擦傷了一塊,醫護人員給他貼上止血繃帶,他微笑着表示謝意,然後掏出手機,寫下一條“教堂發生不明原因的爆炸,傷亡情況未知”的消息,點了發送。
林卿連着叫了十幾聲,終于從恐懼中平靜下來。景勻抱着拼命縮在他懷裏,猶如小狗崽一般的她,淡淡說道:“我耳朵都快被你喊聾了。”
“對不起!”林卿哭道:“我害怕!”
“你剛剛不還叫着要去死嗎?”
“我自願死,和被人炸死是兩回事!”林卿哭着反駁道。
景勻微微笑了一下,道:“你記住,死就是死,不分什麽自願不自願。如果你以後再有輕生的念頭,想想你此刻的求生欲。”
“都這時候了你還想着灌雞湯。”林卿抽噎着道。
景勻笑了一下,道:“炸彈是我自己做的,我能不知道後果嗎?這些對我來說都是小場面了。”
外面的坍塌逐漸停止,沒有那麽可怖了,但是林卿仍然緊緊抱住他,情緒還沒有從恐懼中恢複。
“好了,警察來了。”景勻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你自由了。”
林卿感到一陣異樣的情緒從心底裏泛起,說不上是什麽東西,但她并不覺得高興。如果說剛才是出于求助的本能,她把景勻抱地死死的,那麽此刻她開始有自我意識地偎依進景勻的懷裏,臉頰貼在他胸膛上,暖意溫暖着她,她覺得,自己似乎開始向危險的方向滑去。
一隊全副武裝的軍警沿着破損的樓梯沖了上來,一邊用瑞典語喊道“在桌子底下!”,一邊用英語命令道:“雙手舉起!不要傷害人質!”
林卿感到有好幾雙手伸到桌子下面,把她和景勻強行拖了出來。搖晃的光線,嘈雜的人聲,還有嘩啦嘩啦的大雨,她仿佛受了刺激一樣大聲尖叫着,拼命扯住景勻的衣角,死也不肯放開自己的手。
在一片混亂中,一名軍警直接将一只鎮靜劑紮到她的脖子上,林卿尖叫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戛然而止,暈倒在那名軍警懷裏。但是即便如此,她的手仍舊沒有放松,軍警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她的手指掰開,把她抱了出去。
景勻沒有反抗,任由軍警們把自己按到地上,上了手铐,然後搜了一遍身。
“目标确認,”有人在他身邊說道,似乎在向勒班報告:“是圖拉真·景,已經拘捕。帝國的人質也已經救出。”
景勻默默籲了一口氣,想到,總算是結束了。他的手被反铐在身後,在軍警的押解下從二樓走下來。
教堂牆體厚重,爆炸并沒有造成太大損失,一樓的窗戶和大門已經被炸碎,風卷着雨水掃進來。火也已經被撲滅,空氣裏彌漫着硝煙和血的味道。
一張張擔架陸續把一樓受傷的人質擡出去,景勻默默看着,看到并沒有受傷特別嚴重的人質,他轉過了視線,被押着走出教堂。
大雨立刻便把他從頭到腳澆透了,軍警把他押到勒班面前,勒班問道:“為什麽要引爆炸彈?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害死多少人?”
景勻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我還在裏面。”便不再說話。
桑伯格揮了揮手,軍警将他押解往一輛裝甲車,桑伯格對勒班說道:“我現在就回去審訊他。”
奧莉維娅道:“不要忘了給他做精神鑒定。”
勒班道:“去吧,審訊犯人你在行,我還要留在這裏善後。”
軍警和急救人員在雨中忙忙碌碌,勒班這邊卻是難得的平靜。
“兩位怎麽看這件事?”
舒爾茨道:“圖拉真說的沒錯,他自己還在教堂裏面,沒有理由自己去引爆炸彈。”
“如果他是想同歸于盡呢?”勒班道。
“請恕我直言,勒班先生,”奧莉維娅道:“以這個爆炸強度,想達到同歸于盡的程度很難。”
“那是否圖拉真是因為什麽別的理由而自主引爆了呢?畢竟炸彈是他自己做的,威力如何他很清楚。”
“那這就要看桑伯格先生能從圖拉真嘴裏挖出多少真相了。”奧莉維娅道。
“我個人傾向于要麽是一場意外,要麽是有人蓄意為之,”舒爾茨道:“勒班先生,建議你調查今天參與這件事的所有人。我們北約可以提供技術支持。”
“謝謝,我會查清的,”勒班神色黯然,道:“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救治人質,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
奧莉維娅和勒班對視了一眼,沒有再說什麽。
林卿睜開眼睛的時候,室內是淡淡銀色的光線,窗戶上的白色紗簾有一角掀起,玻璃上有雨的痕跡。
我在哪裏?她有一瞬間的茫然,在德國嗎?還是在斯德哥爾摩?哦,今天好像要去教堂玩呢。
教堂?她的意識開始清醒,與此同時,耳邊傳來母親的聲音:“卿卿,你總算是醒了!吓死我了!”
她轉過頭,看到母親泛紅的眼,抱怨她道:“出了這麽大的事,你都不跟我們說一聲!還是大使館打電話我們才知道!”
“好了,你少說兩句吧,”父親道:“卿卿,來,喝水。”
林卿很淺淡地擠出一絲微笑,道:“我沒事,我只是不想讓你們擔心。”
“你弟弟這兩天在考試,實在走不開,”母親拿出她自己的手機,接着道:“現在你平安了,他也就放心了。”
林卿聽着母親和弟弟在電話裏的對話,她有些茫然地伸手把窗簾拉開了一點,看着外面陰沉的天空,道:“爸,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已經第二天了,”父親道:“你昨天被從教堂裏救出來的時候,他們給你打了鎮靜劑,現在是早上九點。爸爸給你洗個蘋果吃吧。”
“我不餓,”林卿輕聲道,她猶豫了一下,又問道:“那個教堂裏的綁匪呢?”
“誰知道,死了才好!”父親一邊用刀給她削蘋果,一邊恨恨地道:“好好的日子不過,當什麽恐怖分子,差點害死你。我剛剛已經在死刑倡議書上簽字了,這幸好是在歐洲,要是在國內,有他好看的。”
林卿垂下眼睛,她感到全身無力,但是,心裏又仿佛有着什麽期待,她把手伸出來,把窗戶打開了一點,用手接住外面噼啪寥落的雨滴。
雨滴涼涼的,落在她的手心裏,林卿卻愈發憂愁起來。
為什麽我會有種悲傷的感覺?她默默想到。我在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