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雲溪山位于玄霄城西北,一百年前南郡一位王劃下那一片的山頭,專用于屬于王室起圍場狩獵,往日不允許獵戶上山打獵,常人也不可到上山采藥。這一片山頭煙霧缭繞,植被茂密,生靈無憂無慮,自遠處望去,一片生機盎然。
行至山腳,前邊的儀仗分開作兩隊,一支隊伍走上前來,那是駐守山中的守衛。祝嬰心見那支幾十人隊伍皆是做利落的騎裝,腰懸長刀、背負弓箭、手中拉着馬匹,他們在魏旭的車輿前單膝跪下,為首的那名領隊聲音響亮道:“恭迎朝陽王!”
“哦,是成啓啊。”魏旭懶洋洋的聲音自軟羅後傳出來,他問道:“吩咐你的事,辦得如何了?”
“已辦妥當,王盡管放心。”那個名叫成啓的領隊道。
祝嬰心心一懸,魏旭提前吩咐過了什麽?她打量着地上跪着的成啓,無法從他低着的頭顱中發現任何有用的信息。
隊伍繼續往山中行進,至一片被高山圍就的平地,此前已派人在此紮起大帳,迎接魏旭。儀仗從車輿前,将一卷紅色錦緞滾開,最後正好停在大帳前。朝陽王在幾名衣衫淩亂的少年少女簇擁下,下了車輿,踩在錦緞上,他走了兩步,突然一頓,笑着回頭邀請祝嬰心同行,祝嬰心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魏旭一笑,也不勉強。他走幾步,忽聞一聲破空之聲傳來,衆人齊擡頭,一支長箭直撲魏旭腦袋而來,她一驚,霎那間拔刀抛出去,在空中撞飛那支箭。慌忙中她瞥了一眼箭射來的方向,一抹白影轉身消失在林中。
刀和箭落地,衆人堪堪反應過來,大聲呼喊“護駕”,一面驚慌圍住魏旭,謹防再有暗箭從遠處射出。禁衛策馬在四周林中搜查刺客,祝嬰心一時心有餘悸,餘光卻見魏旭一副無所謂的神情,似乎這一箭的出與落皆在他預料之中。
她不禁想:莫非這一箭是魏旭故意吩咐人射的?念來又不對,那一箭直朝魏旭腦袋去的,沒有半點偏差,若非她下意識打歪,魏旭今天就完了,自然,她必然也不會有好下場。
她的目光掃到成啓身上,那名領隊依然低着頭,看不到他任何表情,卻也因他那顆低着的頭,祝嬰心感覺到了蹊跷。
此時魏旭慢悠悠道:“那刺客必然還在山中,準備出獵,誰将人帶回來,本王賞金十萬。”
“王,既然有刺客,臣等認為,還是不要出獵,盡快回宮。”魏旭臣下進言說。
祝嬰心也勸道:“祝某也這麽認為,尚不知刺客是多少人,惟恐是奸人調虎離山之計,朝陽王在明,敵人在暗,危機重重,實在不宜狩獵,還是另擇他日為好。”
魏旭頭也不回,“那刺客不除,本王心中不安,還是斬草除根後,再回宮吧。再者說,狩獵,不就是追逐的游戲嗎,獵人追殺獵物、獵人被獵物反殺,是常見的事。”
他固執地要狩獵,并且換上甲衣,配備武器,在宦官攙扶下騎上馬背。祝嬰心看向成啓,他也跟在魏旭身後,思索片刻,決定也跟着魏旭。
策馬向山中去,祝嬰心不熟悉這一片地方,好在跟在魏旭身後,不必擔心,舉目四望,皆是一樣的山、一樣的樹、一樣的花草石頭,不好當記號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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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旭雖說要親自參加狩獵,身邊卻跟着群人,祝嬰心并不在意他是否真的想要狩獵,只要保證她能帶回高娃平安回玄霄城就好。
她餘光看到一抹白影出現在一棵樹後,頓時警惕扭頭看去,果然發現一人拉弓,她喝道:“住手!”
那人被她抓了現行,草草放箭轉身逃離。
“追!”魏旭令道。
立即有數人從祝嬰心身旁追着那道人影而去,祝嬰心沒動,她回頭看只留了七八人在身旁護衛的魏旭,好言道:“朝陽王,這裏太危險了,還是回去吧。”
魏旭冷笑道:“不行。”
祝嬰心看到對面又出現一道白影,她喝道:“那邊!”
魏旭扭頭看去,也看到對準他的利箭,不等祝嬰心有所動作,魏旭身邊的護衛已拉開弓弦,比刺客更快的速度放箭。
成啓走過去将地上被射穿胸口的人拖過來,扔到魏旭與祝嬰心面前,血已在白色衣裳上暈開一朵妖冶的紅絨,祝嬰心低頭一看,見地上的是名女子,身形年齡與高娃相仿……
她忽地愣住了,莫非魏旭這些刺客是魏旭故意安排的,而其中有一個就是高娃,他要追的獵物,是這些少女,高娃也在其中!
祝嬰心大驚,她看向魏旭,他漠然看着地上的人說:“看來真應了祝堡主說的,是調虎離山,我倒要看看,這山裏有多少刺客,究竟是誰要誰的命。”
這個喪盡天良的畜牲!
祝嬰心咬牙,在心中罵道。
卻也知道,她必須要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高娃,否則高娃必然死于亂箭之下,現在需得離開魏旭,才能喚黑鷹給高娃傳消息。
祝嬰心趁着魏旭策馬往前時,故意落下,她扭頭往他處,吹了一聲長哨。頭上傳來扇動翅膀的聲音,她擡手接住黑鷹,撫摸着黑鷹的頭,将高娃的東西在它面前晃了晃,将之放飛。
她跟着黑鷹,忽然聽身後傳來雜亂的馬蹄聲,有人聲說:“那哨聲便是從這裏傳來的,指揮刺客的頭肯定在這裏!”
不等祝嬰心出聲解釋,亂箭如雨齊射,她急忙控馬往前,長箭印下她一路足跡。祝嬰心回頭,咬咬牙,索性繼續往前,去尋找高娃。
她甩下身後追兵,小心翼翼在山裏行走,過一片高低時,見下方有人,便停下來,跳下馬,扒開樹葉往下看,是魏旭一行,本該離開他身邊的官員,此時也圍繞在他身旁。
成啓說道:“适才抓住的刺客,招自己是祝嬰心派來的,如今祝嬰心不知所蹤,只怕是想法聯絡那群刺客,發布命令去了。王有令,務必要抓住祝嬰心,死活不論。”
平白被潑髒水的祝嬰心總算明白過來,魏旭引她到這裏真正目的,并非真心想殺她,而是要讓她像獵物一樣,被玩弄于指掌間,被逼到絕境,痛苦而死。
既然事已至此,祝嬰心決定先找到高娃,随後再做打算。
她追着黑鷹,一邊觀察雲溪山的地理,一邊利用環境掩護自身,然而她對此地終究不甚了解,身後的追兵無論如何也甩不開,從背後射出的箭從未停過,她身上雖無致命傷,擦傷卻是不少。
祝嬰心并非乖乖等死的人,就算是死,她也不會獨自一人走上黃泉路,她屢次回身伏擊,宛如冷酷的判官,判官筆一勾,帶走一條又一條人命。
她暫且甩開了一批人,然而不等她的心落下來,她就聽到了兇猛的犬吠聲。魏旭那個狗雜種,居然出動獵犬。
無論祝嬰心躲到哪裏,都會被獵犬靈敏的鼻子嗅出來,她只能帶着背後的人到處繞圈子,此終究不為長久之計。
□□的馬是麒麟原最上等的千裏馬,數裏行程完全可以承擔,然而騎手腿根卻時常隔着衣物被磨破,又不似手掌,會結繭子,辣痛襲來。
祝嬰心咬牙,跳進一條溪水,沿着水往下游走,以期能借水洗去味道,甩開獵犬。此時黑鷹在空中長嘯盤旋,祝嬰心擡頭一看,即刻往那個方向趕去。
然而犬吠聲仍然像讨債的怨靈緊跟在她身後,祝嬰心不知道現在高娃情況如何,不敢冒險帶着追兵前去找尋黑鷹所在的位置。
天要絕人,人無處可逃。
祝嬰心在溪水下游發現了一片廣袤的沼澤,面前看似是茂密草叢,實則馬蹄往前一踏,便深深陷進去,驚得祝嬰心急忙策馬後退,一時間進退不得,聽着犬吠聲越來越近,祝嬰心急了眼。
倘若天真要她今日死在這兒,那也得由她自己選擇死法,她寧可被淹死在沼澤中也不願成惡狗腹中餐,想她兩次從狼群中活下來的人,最終葬身狗肚子,豈不可笑。
她一狠心,削下一棵樹枝,跳下馬,用樹枝試探深淺,拉着馬往泥淖中慢慢趟。一腳踏進去,整個小腿也深深陷下去,祝嬰心忍住恐懼,拔腿往沼澤深處走去。
她躲在水中蘆葦下,聽到沼澤邊上狗兒沖裏邊汪汪直叫,有人道:“這是十裏灘,無人知曉深淺,進去無異于送死,沒人那麽蠢會闖進去。”
“留十人在此觀察。”另一人道:“其餘人到附近搜查。”
祝嬰心扒開蘆葦看着遠處岸上魁梧的漢子,深深嘆了一口氣,看來回頭路行不通,只能繼續往前走了。她低頭一看,泥水已淹到大腿,看不見下邊的情形,總讓人感到恐懼。
不知是否會有食肉的蟲子在其中啃咬,用力将腿拔起來,看到的是否是白森森挂着粉色碎肉的骨頭。又或者,是否會有噬血的蟲子鑽進皮肉中,蛀空結實的肉,從腿游走周身。
祝嬰心也無法控制自己恐怖的想法,她從未遇到這種地形,人面對無法控制的情況時,難免會往最壞的情況去想。
她只能控制自己注意趟路的棍子,以分散自己的思緒,就在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離岸極遠的,逐漸往沼澤最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