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很久很久以前鋈樂曾經慕名去試着破解過天山上一盤傳說無人能解的棋局,只是他沒破解開就被蛟蛟給毀了,随後兩人大打出手,那也是鋈樂和蛟蛟最初相識的原因。
九重天上也有一盤相同的棋局,一只枯瘦的手拿着棋子不緊不慢地思索着,整個人像是一尊沒有生氣的蠟像,很久很久之後他才勾起嘴角手執棋子放在了棋盤上,黑子入棋盤,一片的白子被從棋盤上一顆一顆地撤了下來。
男人看上去臉頰消瘦,臉上帶着點病态的蒼白,但并沒有影響他眼底的愉快,他常常地舒了一口氣,食指噠噠地敲在棋盤上,語氣輕快地說:“終于結束了。”
他看着眼底這盤下了幾萬年的棋,帶着點虛僞的遺憾幽幽對着空氣自言自語:“凡人呢,那麽脆弱,跌下山崖這樣的死法兒,唉,真是難看。”說完又嗅了嗅身邊的空氣,“果然,這世上沒有妖物,連空氣都更清新了些呢。”
“咳…咳咳…”好久沒有說過這麽多話的消瘦的男人用枯瘦的手按住胸口咳了幾聲,哪怕是這樣劇烈的咳嗽也沒有讓他臉上有半絲的紅潤,男人有些不舒服地皺了皺眉,但突如其來的愉快讓他變得喋喋不休,“有點可惜,要是虛空鏡還在就好了,真想欣賞欣賞那男人悲痛欲絕的樣子。”
“會是什麽樣子的呢?哦是了,跟白蛟眼看着他死去時候差不多吧?啧,真可憐…”
“我看你挺可憐的,這麽喜悅的事兒都沒人可以分享嗎?自己坐那兒叨逼叨、叨逼叨的,還挺滿意?”
何方的聲音從九重天的入口傳過來,棋盤前的男人猛地回過頭去,驚恐地看着信步而來的何方大喊了一句:“你怎麽進來的!”
何方走完了最後幾階石階,靠在九重天的入口揚眉一笑:“我回自己的家還需要怎麽進來?走進來的呗。”頓了頓他沖着那個瘦弱的男人打了個響指,“你就像個古代的心機婊,坐在人家男人的屋子裏還要尖叫‘你怎麽進來的’。”
瘦弱的男人因為剛才喊了一句而開始劇烈地咳嗽,他緊緊地攥着自己的衣襟,最後咳出了一口血才終于止住,再擡頭時目光裏再沒有之前的從容不迫,眼中的戾氣和殺意毫不遮掩:“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九重天除了我沒有任何人能上來!”
何方嫌棄地看了他一眼:“誰給你的勇氣這麽肯定?梁靜茹嗎?你能不能別嚷嚷了,心平氣和會不會?欺負我女朋友的時候不是挺能耐的嗎?一口一個‘你看如何’一口一個‘你說可好的’…”
沒等說完眼看着對方又吐了一口血的何方有點無語:“你別不是要死了吧?再挺一會兒呗,我還有仇沒報呢你就挂了我多沒意思,九千九百九十九個臺階我一步一步走上來可不是看你吐血玩的。”
男人被何方氣得直抖,他不明白到底是什麽脫離了他的掌控,但他知道不能再這樣被他牽着鼻子走了,聽到何方嘴裏“女朋友”三個字之後他才又有了些底氣:“女朋友?說的是變成沒用的凡人的白蛟妖女嗎?”
何方聽到他這麽說蛟蛟面色一冷。
坐在棋盤前的男人看到何方沉了臉色覺得自己終于又占據了一點優勢,他不知道何方是怎麽上來的,但他既然敢來,就別走了,男人坐直了些擡起手優雅地抹掉了嘴角的一絲血。
看着手指上殷紅的血跡他突然輕笑了一聲,伸出舌頭舔.掉了手指上的血,不急不慢地說:“很可惜,從那麽陡峭的山崖跌落,大概不會是個漂亮的屍體了。”
靠在雲邊的何方看見他的動作心裏惡心得夠嗆,一萬個“卧槽變态真幾把惡心”的彈幕閃過,但氣人這件事,講究的就是對方暴跳如雷我方穩如鐘,他勾起嘴角笑了一聲:“天地大主先生,您可真天真啊。哦,勞您挂心了,我女朋友,一個無時無刻都漂亮的小姑娘,人家正在閻王殿跟閻王爺一起品酒呢。”
男人面色扭曲了一下,但終究沒有最開始那樣失态地尖叫,他用手死死地摳住椅子上的扶手,臉色變了又變,才用滿是陰霾的目光盯着何方開口:“不可能,未時一刻是她凡人命絕的時辰,妖物就是妖物,變成凡人也不會長命,不止不能長命還不能入輪回…”
眼瞅着眼前的男人越說越得意,何方帶着一臉“你快閉嘴吧”的嫌棄開口了:“不是,你能不能與時俱進點?未時一刻?我們現代人都看手表,幾點幾分你都整不明白還跟我在這嘚吧什麽呢。”
何方這番話徹底喚醒了男人的理智,他之前剛經歷了布了幾萬年的局終于成功的大喜,又被突如其來的有人出現在九重天的變故吓了一跳,這會兒被怼了好幾句之後才回過神來,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你到底是誰?”
何方心想:可算是想起問我是誰了,這人還自稱天地大主,怕不是個傻子吧?人都進屋快二十分鐘了才想起問人是誰?這要是個入室搶劫的歹徒,他估計都過奈何橋喝孟婆湯去了。
對于終于想起問他是誰了的這個瘦.雞.崽.子一樣的男人何方充滿了欣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摸了摸下巴挺認真地跟他說:“真要論起來我是誰這個事兒吧。”他有點為難似的想了幾秒才開口,“我可能算是你爸爸。”
瘦弱的男人已經聽夠了何方的話了,從來沒有人敢跟他這麽說話!從來沒有人敢!他忍着暴怒冷笑了一聲:“呵,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是怎麽來到這九重天的,但你既然來了,就別想着離開了。”
何方揚眉等着他拿出殺手锏對付他,只見他身下的椅子突然長出了翅膀,翅膀下電閃雷鳴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男人溫柔地撫摸了一下椅子的扶手,笑着說:“你可能聽白蛟那個妖女說過,天地間有四件神器,除了靈佛珠、噬緣劍、虛空鏡以外,還有一件神器之首,就是我坐下這張凜翼椅了。”
男人說話間椅子的翅膀閃了一下,一團強光就這麽直直地向何方砸過去,何方試圖躲避但沒成功,被強光打中悶哼了一聲單膝跪在了男人面前。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淡淡地笑了:“我們來聊聊,你是怎麽上來這九重天的?”
何方咳了一口血額頭青筋暴起似乎極力在忍耐着什麽,半晌才艱難地擡起頭來:“你休想,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男人也怎麽在意,看着何方單膝跪地似乎還有些不滿足,剛想再用凜翼椅劈他一下讓他雙膝跪在自己面前就被一道紅光連人帶椅子逼退了半步。
鋈樂擋在何方面前冷聲問:“你沒事吧?”
“嗯。”何方只是應了一聲。
男人看到鋈樂的身影似乎是有點厭煩,皺着眉看向他:“怎麽你也來了。”說完又笑了笑,“那便也留下吧,讓你們一起死。”
鋈樂看着面前瘦弱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麽有種熟悉的感覺,他也皺了一下眉頭:“你就是天地大主?”
男人冷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鋈樂面無表情地問:“讓我偶然間得到靈佛珠用來算到白蛟緣之所歸是個凡人的、讓我在深海尋到噬緣劍傷了白蛟害何方上一世魂飛破散的、讓我得知嘟嘟被解剖引白蛟去海洋館的、讓我為白蛟尋來身份證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安排?”
他也曾經迷茫過,他不明白為什麽只要他靠近白蛟就總會為她帶來災禍,明明他心裏是心悅她的,明明他是想對她好想陪她一起看滄海桑田的,為什麽把不祥之事帶到她身邊的總是他!
自稱是天地大主的男人看着鋈樂的臉緩緩地勾起了嘴角:“是我。”頓了頓又說,“你想問我為什麽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控制你的思想?因為你,是我從我自己身上踢出去的廢物,因為你是我所有的缺點的集合!”
鋈樂愣了一下,再擡頭看面前的男人時腦海裏突然閃過了一些片段,一個與他長相有些相似的男人站在一片雲上帶着嫌棄地從他自己的身體裏拿出一堆又一堆發着金光的東西,那男人皺着眉說:“易怒,廢物!天真,廢物!深情,廢物!…”
每拿出一樣他都會嫌棄地說一句廢物,最後這些被他說成是廢物的東西都聚集在一起,集天地日月之華演變成了現在的邪佛鋈樂。
看到鋈樂有些迷茫的目光,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有些厭惡地動了動椅子的扶手:“把這個廢物解決掉吧,真是礙眼。”
鋈樂像被釘在原地一般眼看着一團強光朝着自己砸來,他什麽都聽不見,腦海中只有無窮無盡的“廢物,廢物,廢物…”,千鈞一發時,何方的手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嚣張地說了一句:“你一個坐在椅子上站都站不起來的殘疾人,哪來的臉說人家別人是廢物。”
何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起來了,在那團強光就要砸在鋈樂身上時輕飄飄地推開了鋈樂,然後伸出手抓住了那團強光,光芒就像是遇見了水的火苗,瞬間熄滅在他的手掌裏。
他甩了甩手扭過頭對鋈樂說:“是你非要親自問你的身份我才裝了個柔弱還單膝跪地的,問完了就靠邊點別在這兒杵着了,我要開始報仇了。”
男人看到何方徒手擋掉了凜翼椅的攻擊有一瞬間的驚訝,他瞪大着眼睛說了一句:“不可能,凜翼椅是最強的神器,沒人能擋住它的攻擊…”
說完他就像要驗證自己的話似的,使勁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強光接二連三地從椅子兩側的翅膀下沖着何方砸了過去。
何方一步一步走近他,随手擋掉了每一團強光的攻擊,最後幹脆一擡手一揮震碎了那男人的椅子。
瘦弱的男人跌坐在地上,身.下.是椅子破碎的廢墟,他灰頭土臉地搖頭:“不會,不會,凜翼椅不會被毀的,沒人能毀掉凜翼椅…”
何方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之所以稱為神器,就只是因為它們是由神造的。可能你不知道,這些玩意兒,made in何方。”
“我制造它們的時候可沒想那麽多,你還挺貼心,都給它們起名字了?我一直就覺得珠子就是珠子,鏡子就是鏡子,劍就是劍,椅子就是椅子,別的我也不提什麽意見了,就是這個凜翼椅,跟繞口令似的,挺拗口啊?”
何方沖着滿臉灰敗的男人笑了一下:“雖然我沒無聊到給這些小玩意兒起名字吧,但你屁.股.底下那堆破木頭,是我小時候做的,那時候我一直在心裏叫它…大翅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