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很多時候人都會非常自以為是地去判斷周圍的事物,就像幾萬年前看到九重天入口的他一樣,他沒有姓氏也沒有名字,他只是生于天地間的閑散佛。
但他在看到九千九百九十九階石階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沒有姓名是因為他是天選之人,他可以做天地大主,可以主這世間萬物生死浮沉,萬物又不配叫他的名諱,他要了姓名又有何用。
就這樣,他暗自慶幸着,在登上石階之前把他身上的所有他認為不好的品性都抛棄了,他是沒有缺點的天地大主,他是至高無上的天地大主,但他登上最後一階石梯時卻看見了一閃而過的一尾白色蛟龍的影子。
從此他對這妖物恨之入骨,認為她占據了本該是他的靈氣才成了大妖。
他的身體支撐不住這九重天,每況愈下的狀态都讓他把這些歸結于白蛟盜走了九重天的靈氣成了大妖才會害他如此力不從心,他認為只要把九重天這盤與白蛟命格有關的棋局解開除掉妖女,他就能重新恢複身體狀況。
很多災難往往始于不自量力的妄想。
妄想着本就不該屬于自己的一切,讓所有用錯了方向的努力都變得面目可憎。
何方居高臨下的看着眼前瘦弱的男人,語氣平平:“你不認識我也不稀奇,我見你時你才是個孩童,半魔半佛,卻也不是大奸大惡的。現在好了,佛的一部分都被你抛棄了,就只剩下連名字都沒有的魔身,還異想天開地想做天地的主人。”
男人坐在地上有些狼狽,但他咬緊了牙關不肯低頭:“我本來就是天地的主人,是這九重天選我來的。”
何方揚眉:“這九重天怎麽就選你來了,我走的時候給蛟蛟留了個門而已,你無意中上來了,就是九重天選了你?九重天既不讓外人進來,也不會聽你的話放你出去,你還不明白嗎?維系這九重天是要勞心耗力的,哪怕我今天不殺你,再過個萬年左右,你也就死翹翹了。”
不,不可能,幾萬年來他都堅信自己是這世間的主人,他日日夜夜都坐在棋局前,他所有的心血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九重天和棋局上,他看到九千九百九十九階石階不會是個偶然,這就是他應有的命運,他就該掌管天地。
男人惶然搖頭,指着不遠處的一盤棋:“不對,不會的,這棋局,這棋局分明是白蛟妖女的命局,只有我,只有我解得開,只有我能除掉妖物,我是天地大主!”
看了一眼身旁的棋局,何方又瞥了一眼坐在地上吐血的男人,他已經懶得再去怼他了,只是淡淡地說:“這棋局,是我的情緣局,我擺了一半才發現是我自己的感情路,感情路這東西,還是要毫不知情地自己走才有意思,誰知道你硬要來攪合。”
男人目光對着何方,卻是放空的狀态,他看的不是何方,他眼底閃過的是不解、茫然、悔恨、狠戾等等,太多種情緒多到他自己都有些反應不過來,過了很久他擡起頭眼角劃過兩道血淚,一臉苦笑地說:“我以為,世間并無神。”
何方蹲在他面前:“知道悔過了?”
男人随手抹了一把臉,滿臉的血污,雙目無神,看上去狼狽又可憐,他讷讷地說:“是我錯了。”說完又自嘲一笑,“你殺了我吧。”
何方點頭:“的确,有些錯,犯了就是犯了,沒有改過的機會。”說着伸出手去放在那男人的頭頂,“便讓你死得痛快些吧。”
那男人卻在何方的手伸過來的一瞬間眼底閃過一絲陰狠,他猛地化成一陣狂風卷住了何方,拼盡萬年來積攢的能量纏住了何方的四肢讓他無從.反.抗,語氣癫狂放聲大笑:“看看是你死的痛快還是我死的痛快,我今天便要弑神!”
每一縷魔風刮在何方身上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不帶走一塊他的皮肉誓不罷休,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何方已經血肉模糊,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地挂在他身上,鮮血橫流卻咬着牙沒有吭一聲。
狂風中一兩只枯瘦的手,一只手緊攥住何方的脖子,一只手戳進了何方的眼睛。
何方只覺得左眼突然劇痛,緊接着視線一黑,他緊閉着左眼突然笑了一聲:“也是該受到些懲罰的,我認不出自己愛的人,放任她受苦受難了萬年之久,跟瞎子也沒什麽分別。”
鋈樂看到何方突然被一陣黑色的魔風纏住,緊接着風裏傳出了濃重的血腥味,鋈樂一驚閃身沖向那團黑色的魔風,卻無論怎麽發力都無法破壞他,他連着劈了十幾掌下去魔風絲毫未受到影響,鋈樂顧不上血肉模糊的雙手急急地喊了一句:“何方!”
那只枯瘦的手摘了何方一只眼球正洋洋得意,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手上沾到的血液:“神血,也不過如此。”
何方身上已經露出了森森白骨,他的另一只眼睛也被強勁的魔風戳瞎了,吃力地說:“你殺了我,九重天也會坍塌,你也做不成你的天地大主。”
那男人癫狂地笑着:“殺了你!殺了你我就是世上最強的人,沒有九重天我一樣做大主。”
唉,死不悔改。
何方被削成白骨的手突然掙脫了魔風的束.縛,他伸手準确地扼住了那男人隐跡在風裏的喉嚨,身上紫光大盛,皮肉重新變得完好無損,一身白衣飄飄,墨發飛舞在空氣中,他淡笑着垂眸看着手裏提着的瘦弱的男人:“弑神,可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紫光逼退了黑色的魔風,男人頹然被何方扼住脖子提在半空,方才的孤注一擲已經讓他自損了半條命,他艱難地一邊咳血一邊斷斷續續地說:“是…這…天地對、對不起我!沒…有你…我就是…大主。”
有些人就是這麽執迷不悟,何方知道他這種能力不強擅于攻心計的人沒那麽容易放棄,故意放松讓他暴露了他最後的實力。
都說不撞南牆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
這個魔唯一可取的地方,大概就是執念了,會用幾萬年下一盤棋的魔确實不能小觑。
只可惜他的執念用錯了地方。
何方眼底閃着暗紫色的光,扶了一把身邊的鋈樂讓他站穩,然後一手提着那個男人把他砸在了棋盤上,黑白棋子混作一團,棋盤在那男人的身.下.碎裂成幾塊,何方沉聲說:“剛才的一下,是為了我身為太子那一世的母後。”
說完又對着那男人劈過一掌,紫光削掉了他一只手臂,何方冷漠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什麽死物:“這一下,是為了我那一世的父皇。”
揮手斷了他另外一只手臂:“這一下,是為了差點魂飛魄散的我自己。”
緊接着就是一連串的紫光劈過去,何方眼裏像是層層疊疊的冰川一樣冷:“這是你欺負我女朋友的份,居然讓蛟蛟跪你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你好大的膽子!”
何方這句話一出九重天瞬間就變成了堪比南極的冰原,男人被打得氣若游絲地殘喘,何方卻沒有半分同情,想到蛟蛟受到的委屈他眼底都是陰霾,看到男人艱難地擡起手意圖自殺的時候他手指一勾攔了下來,沉聲對面前的男人說:“想死?沒那麽容易,活着才艱難。”
像蛟蛟那樣孤寂地等了他萬年才難。
他擡手把一縷淡紫色的光送進男人的胸口:“你就活着,永遠活着,活在蛟蛟曾經被噬妖釘打入的海底,每天都享受一遍被噬妖釘穿身的痛苦,傷口永不愈合。當年你用了九九八十一顆釘,我要替蛟蛟加倍奉還給你。”
提到蛟蛟的名字何方眼中終于多了一絲溫柔,他輕聲笑了一下:“加幾倍好呢?四百八十六顆?這個數字不錯,蛟蛟也會喜歡。”
何方幾句話定下了那個男人今後的永世,轉過身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鋈樂,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一下額頭,壞笑着轉過頭去撇了一眼狼狽的男人:“我差點忘了,還有我們鋈樂邪佛的仇沒報呢。”說完指尖彈出糖塊大的一小顆光點,打斷掉了那男人身旁的斷臂手指上的一小塊指甲,“喏,這是他的份。”
鋈樂:“……”
鋈樂沒忍住,偏過頭去翻了個白眼,聽到何方笑着說:“哎,該走了,蛟蛟等着咱們去閻王殿喝酒呢。”
何方和鋈樂大步往九重天外走,身後九重天屬于那個男人所創的東西開始坍塌,天雷交加震耳欲聾,無數道天雷砸在那男人的身上,痛苦的哀嚎和雷聲混在一起,何方卻沒有半分停留。
走到九重天外的石階上他的目光沉了一下,蛟蛟留着血抱着他的魂魄一路虔誠磕地在石階上磕頭的樣子歷歷在目。
那些蛟血裏帶着毒草的清香,每一滴蛟血從石階上滑落都化成了白色的玉蘭花瓣,那一天一夜漫天的玉蘭花瓣從天而降,只因為他曾跟她說過:“我若是離世,才不要紙花作陪,我這般相貌要白色的玉蘭才能相配。”
剛才冷漠複仇的男人不見了,何方看着腳下的石階眼眶微紅,半晌才揮了揮手,走過的石階連同它們沾染上的萬年前早已化成塵埃的蛟血一同消散在空氣裏。
鋈樂看不得何方這副可憐兮兮紅着眼眶的樣子,清了清嗓子憋出了一句:“你剛才是不是說‘made in何方’了?”
何方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想了兩秒才從他剛才怼人時候的一堆話裏想起好像是有這麽一句,嗯了一聲之後問:“怎麽了?”
不善于安慰人的鋈樂面無表情地看着何方幽幽地說:“是不是應該是‘made by何方’啊?”
何方簡直驚呆了,他瞪着眼睛看了鋈樂半天才吼了一句:“這是重點嗎?!”
“啊…”鋈樂咳了一聲,“可能是,在人間當助理習慣了,吹毛求疵的職業病吧。”
何方看着鋈樂不怎麽自然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笑了起來:“沒事兒,反正那個連手表都看不明白的智障也聽不懂,氣勢上怼到他了就成。”說完拍了一下鋈樂的肩膀,“謝了,你這麽一打岔,我好像也沒那麽難受了。”
兩人走到閻王殿門口,何方突然變回了剛才破衣爛衫滿身血跡的樣子,鋈樂這才想起何方剛才身陷魔風時的假危機,他皺了一下眉:“為什麽不直接動手,我以為你真打不過他。”
何方揚眉一笑,不怎麽正經地說:“為了回來的時候讓我女朋友心疼我啊。”
鋈樂低頭看了看自己渾身沒有半點褶皺的衣衫,又看了眼自己早已經痊愈的雙手,突然聽到蛟蛟明媚的一聲:“何方!”
何方和鋈樂同時擡頭,看見蛟蛟一身白色衣裙急急地對着何方沖了過來,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裏半天才擡起頭,眼裏的擔憂一覽無餘,她擔心地問:“怎麽去了這麽久?你流血了?是不是受傷了?”
鋈樂:“……”
你男朋友去的時間久是他媽因為他廢話太多跟人家逼逼個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