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禇老爺子
自從禇青山從河邊散步回來,已經有兩天神情恍惚,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家裏照顧他的小女兒每天提心吊膽,生怕他爸有個好歹。這老頭也是,問他怎麽了,他也不說,就是呵呵直笑,念叨說遇到了一個天才。
禇佩雲無語,難道天才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麽?前不久不也聽他爸說碰上一個天才的畫師,結果人家已經有老師了,他爸唉聲嘆氣愁眉苦臉兩個月才消停。
“爸,您得注意身體,上個月檢查不是說血壓偏高嗎?”
禇青山不在意地點頭,對女兒說的話左耳進右耳出,應聲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每天起碼跟我說十遍,我能不記住嗎?”
“那您每天還茶不思飯不想跟自己身體過不去,要是您再這樣,我可打電話跟大哥說。”
“哎呀,乖女兒,可別告訴你哥——我聽你的還不行嗎!”
禇青山一輩子在書畫堆裏打滾,年輕時候學的國畫,後來逐漸重心到了油畫。
哪天身體不錯心情甚佳還會親自動筆畫上一幅,他的畫,不誇張地說是千金難求。
要說禇青山活了一輩子最遺憾的是什麽,那非得是自己三個兒女個個不成器,都不肯接他的班。
尤其是老大禇佩卓!
不學畫就算了,非得去做個玷污畫技的行當,搞什麽服裝設計!要照他的話說,繪畫是上等人的上等雅事,而裁縫都是下裏巴人做的活計,拿不上臺面的玩意。
不過自從老大當了那個什麽Cindy董事長,身上的氣息越來越重,他這個身經百戰的老頭子都有點怵。
算了算了,古人誠不欺我,好漢不吃眼前虧嘛,老頭子忍一時海闊天空。
“佩雲,爸求你個事——”
禇佩雲一聽她爸這口氣就知道不好,從小機靈的她連忙擺手,“爸,您找大哥吧,我肯定給您辦不了。”
“混賬,我還沒開口呢!有你這麽跟你爸說話的!”先教訓兩句殺一殺女兒的銳氣,禇青山又緩和語氣,“佩雲,你就不能體諒體諒你爸我嗎?你們幾個不争氣,沒人肯跟我學畫畫,我收個關門弟子還不行嗎?”
禇佩雲對他爸說話的套路了如指掌,不過他爸的話确實勾起了她的愧疚。她知道她爸對他們幾個抱着多大期望,可竟然沒一個人接班,這是她爸的心病。
她也不忍心,無奈地點頭,“行,爸,快別這樣了,以後得好好吃飯。”
對她爸口中的這個“天才”,禇佩雲持保留意見。若是品行端正,倒是可以随她爸折騰去;若是個心思不明的,說什麽她也不會把這樣的人留在她爸身邊。
陳成辰在跟于越說話的下周就轉走了,李羽西失去了領頭人物,整個人不得勁。
好在他已經初三,學習壓力陡然變大,很快就偃旗息鼓。
于越仍舊是平常的作息,只是稍顯沉默。那天的事情對于她可以說是一個打擊,試探着伸出來感受外界的觸腳如同被灼燒到,一下子縮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的狀态不好,但心理上的問題哪裏是說調整就能調整好的。
能夠感受到,那種傷痕累累的感覺,疲憊。
背着書包出校門的時候,她望着灰色的天空,覺得空氣都變得晦澀和難以呼吸。于爸于媽今天也不回家,她其實也不想回家,不想聽到無意義的抱怨。
“同學你好,請問你是于越嗎?”
于越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亂思路。面前是個高高的女人,一眼就讓人覺得漂亮,穿着碎花呢子改良旗袍,頭發挽成髻別在耳側,踩着雙杏色低跟小皮鞋。
“你好,我是。”
她習慣性彎起眼睛,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對于美好的事物,大多數人都不吝微笑。
“呵呵,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呀!”禇佩雲害怕自己的舉動太過唐突,語氣非常緩和,“我不是壞人,只是找你有點事情,這是我的名片。”
雙手接過名片的于越讓禇佩雲更多了好感,她邀請道:“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要是方便的話我們到那裏的咖啡廳談行嗎?”
于越看着名片,對于女人的來意略有好奇,不過也僅僅是好奇罷了。
既然不是壞人,并且又這麽禮貌,重要的是顏值滿分,于越點頭同意。
“是這樣的,你那天是不是在大橋下畫過一張油畫?”
于越沒有動面前的咖啡,不喜歡咖啡的味道。
是為了畫?
“嗯。上個星期的事。”
“這是我爸的名片,他現在是省畫協的名譽主席。”
于越再次接過名片,心中開始詫異,這又有什麽說法?
“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跟着他學畫。”
禇佩雲仔細觀察着女孩的表情,要是她露出驚喜的表情應該正常,要是扭扭捏捏那就有待商榷,可是于越呢?
這姑娘從頭到尾都很平淡,一點沒有因為貴人賞識的意外表情,讓她不禁有些不解。
莫非她沒聽明白她的話,對于省畫協名譽主席的職位有誤解?不應該啊,別說初中生,就是小學生也知道,一旦成了他爸的學生,那可就要資源有資源,在繪畫界就能平步青雲扶搖直上。
“禇女士,非常抱歉。那天我在河邊的表現可能給了很多人錯覺,我并不是專業學習繪畫的。”于越搖頭,她對于成為畫協主席的學生沒有多感冒,她的夢想是服裝設計。
“那天只是超長發揮而已,大家謬贊。并且,我的夢想并不是成為一個畫家。”
禇佩雲聽到女孩條分縷晰的陳述,先前的試探都收下去,對這個誠實的孩子多了很多好感。
名利擺在面前,有多少人能夠不被誘惑堅守初心?
正是因為這樣的人太少,所以才值得人去好好保護。
“于越,你很優秀。”
禇佩雲真誠地誇贊道,“不過也請你認真考慮一下我的提議,我爸他可一直念叨你呢!學習時間可以再協調,應該不會影響你學習。”
說着,禇佩雲不由得說開了,“其實我爸一直希望我們幾個接班,結果大哥去開了服裝公司,二哥做了模特,我呢,就直接随便找了個單位蹲着。他啊,做夢都想收個關門弟子,能得到他的肯定,足以說明你的優秀,請一定要認真考慮哦。”
于越點頭,表示一定會的,和禇佩雲聊天讓她非常舒服,十分享受這種輕松的柔和的氛圍。
“禇女士,不瞞您說,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個優秀的服裝設計師。”
禇佩雲聞言先是一愣随後不可遏制地笑起來,“要是老頭子聽見你這樣說,又得嘆氣好久。大哥的公司,Cindy你聽過吧,做到這麽大了,每次老頭子提起來還是一副你們這下裏巴人産業的表情。”
“當然,我并不認為服裝設計是下裏巴人,相反,我以為這是另一種形式的藝術。”
于越對禇老爺子有那麽點好奇,原來人家說的老小孩老小孩就是這樣。
“我也認為服裝是另一種形式的藝術。”
“嗯。要是你有需要,我可以介紹大哥給你認識。”
于越連連擺頭拒絕禇佩雲的好意,“禇女士,不用了,我相信自己有一天會走到禇先生不能忽視我的高度。”
禇佩雲再次感嘆:“于越,你真是非常優秀。祝福你。”
相談甚歡,于越的消極情緒不見了。
回到房間的時候,她忍不住拉開畫板的簾幕,這幅畫她其實并沒有仔細地欣賞過。
現在打開看,仍然覺得場面輝煌,那個橋下朦胧微笑的少年如同休止符,讓那磅礴奔走的歷史戛然而止。
留給觀衆的是空白的未來。
文明會再次成為過去嗎?苦痛可以不再重演嗎?生生死死的循環可以終結嗎?
能或者不能,已經不再重要。
在此刻的陪伴裏,在時時刻刻相擁的時光裏,我們擁有的短暫生命已經是一種永恒。
“她不同意?”
禇老爺子掏掏耳朵,對女兒的話很懷疑,小姑娘不同意?
“爸,她很優秀。不過人家志不在此。”
“什麽志不在此?做畫家有什麽不好!每一幅優秀的作品都是後人寶貴的財富!”
禇佩雲無奈,她可不敢跟爸說人家小姑娘願意學服裝設計,那不得讓他爸更火。
老人嘛,只能慢慢哄着。
“爸,人家小姑娘才上初中,學習重要,學畫時間可不多。”
聽到這裏,禇青山卸了口氣,“那也可以,少學一點時間……也是可以的!”
他是明白了,女兒這意思是自己不要去打攪人家姑娘學習。不親自去看看,他怎麽知道女兒有沒有把自己的意思給人家傳達到,萬一是女兒吓着人家了呢?
禇青山不肯相信,竟然有人不願意跟他學畫!
不客氣地說,放眼華國,能跟他比肩的畫家不過一手之數。
個小丫頭片子!
哼!
禇佩雲見她爸沒有那麽激動,以為自己已經勸住他,總算沒有給人家小姑娘找麻煩。
殊不知,禇老爺子已經暗自決定明天去學校會一會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哼哼。
第二天,于越約好了王美婧一起玩耍,高高興興出了校門。
結果呢,沒走出一百米就被個老爺子攔住了,“站住!”
作者有話要說:
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