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死訊

暴雪愈下愈大,恨不得将整個京城都覆蓋住一般。随着夜幕降臨, 皇宮中燈火通明, 為屋外随處可見的積雪添了些生氣。

飛雪擊檐,寒風刺耳。蓮秋被勒令回房休息,心中依然放心不下葉枝, 聽其他婢女說起, 公主一從藏機殿回來就将自己關在書房內, 連午膳都沒吃。她蹑手蹑腳地在書房外窺伺了一會兒, 見房中燃起了燭光,心想蕭公子一走公主在宮中就少了很多樂趣,便也不打擾她,自己親手為她煮了碗面送去。

“咚咚。”房門被叩響,葉枝捏着書角的手一頓,頭也不擡地說:“進來吧。”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随之而來一股的香味讓葉枝不耐地擡起頭,惱火地說:“我說了不用送飯來。”

“公主, 房內太暗, 您看久了眼睛會疼。不如先吃點東西、休息片刻,再繼續看吧。”蓮秋将熱氣騰騰的面放到一旁的桌上, 又回身将門關上。

不提還好,經蓮秋這麽一提,葉枝也覺得自己眼睛有些酸疼,連帶着脖子、胳膊都有些酸脹。她将書放下,阖眼揉了揉太陽穴, “我不是讓你休息嗎?這些事讓其他人辦就好了。”

“奴婢閑不住。”蓮秋笑了笑,正打算将面端到書案上就被葉枝制止了:“放在那裏。”

“是。”

葉枝起身撣了撣衣袖,“你先下去吧。”

“是。”将玉箸規矩地放到碗旁,她拿起托盤,委身便離開了書房,還一同将門關上了。

本是不餓,聞着香味竟也枵腸辘辘,當下挽起袖子,三下五除二地一碗就見了底,她意猶未盡地喝了口面湯,又拿先前送來的梅花糕壓了壓肚子,這才罷休。

見屋外寒風呼嘯,葉枝也收了繼續看書的心思,索性和衣上了榻,枕着落雪寒風入了睡夢之中。

半夢半醒間,她隐約聽到了屋外有談論聲。

“你先派人守在書房外,事關重大,此事務必先瞞着公主!”百順的聲音裏帶着慌張,比較之下,蓮秋倒鎮靜了不少,她平靜地問:“蕭公子不是已經走了嗎?”

百順火急火燎地往外跑,還邊道:“此事你不必再多加過問,總之是陛下的吩咐,你照辦就是。”

得到蓮秋的首肯,他一溜煙兒地消失在視線中。

葉枝腦中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意識瞬間清醒了過來,在瞬息之間,全身冷汗淋漓。

她渾身一個顫栗,手足無措地從榻上爬起來,借着還未燃盡的燭光慌忙地披上衣服,心中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導致她的腳步都踉跄起來。快步将房門打開,一股冷風撲面而來,吹着她蒼白到了極點的臉,卻無法讓她的心變得更加寒冷。

“蕭、蕭月吟他幹了什麽?”葉枝眼中還未散去的恐懼讓蓮秋微微一愣,反應過來的她立即笑道:“公主做噩夢了罷,蕭公子能有什麽事?”

自從百順離開之後,蓮秋的臉色就極為憔悴,連臉上的笑容都十分刻意。

“實話告訴我!蕭月吟他幹了什麽?”葉枝猛地抓住她的雙肩,十指緊緊捏住她的肩膀,讓蓮秋不由得吃痛地皺起眉頭,“蕭公子已經走了……”

“閉嘴!告訴我,他幹了什麽?”葉枝眼眶發紅,死死地看着蓮秋,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些端倪來。內心的恐懼已經讓她失去理智,她怕自己最不願見到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好,你不告訴我,我自己去問皇兄。”她冷冷地說出這番話來,轉眼間就越過蓮秋朝外面跑去。蓮秋一驚,忙大喊道:“公主別去!”葉枝腳步一頓,毫無血色的臉上已經滾落下灼熱的淚珠,“至少,換身衣服。”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偏偏還帶着一些寵溺和疼愛。

這其中的哽咽就如當頭一棒,讓葉枝霎時冷靜了下來。她立在原地,沉重地呼出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胸中的情緒平靜下來,她抹了把臉上的淚痕,沉聲道:“回房。”

蓮秋紅着眼眶朝葉枝行了個禮,聲音沙啞得像被刀子割過一般:“公主回房稍等片刻,奴婢這就去備水。”

葉枝颔首。

好好地洗漱了一番,換了身行頭,葉枝也不再逼問蓮秋,讓她先回房休息,自己又喚了幾個奴才擡着轎攆前往藏機殿。她已經大概猜到了些許,可是她還再試着相信蕭月吟一次,相信他是真的離開了京城。相信,對他來說,是真的有例外。

一路無聲地到了藏機殿,看見藏機殿外重兵把守,無數的青蓮軍将藏機殿圍得水洩不通,葉枝心中也更加陰沉。

她一路穿過莊嚴肅穆的人群,來到藏機殿外,“公主殿下,您怎麽來了?”殿外的守衛一見她立即大驚失色,朝同伴使了眼色,另一人上前道:“陛下正在殿中處理要事,公主明日再來吧。”

“三更半夜處理什麽政事?你們給我讓開!”葉枝淩厲地看着二人。

二人見葉枝來勢洶洶一時拿不定主意,就在葉枝準備硬闖之時,其中一人旋即大喊道:“朝陽公主到!”

葉枝眸子一眯,渾身氣息更加危險,她陰鸷地剜了那人一眼,也無意在此浪費時間,

将擋在面前的長刀揮開,向大殿走去。

不知不覺間,大雪已經停下了。

行至殿中,首位上的葉徐之便呵斥道:“三更半夜不睡覺,到藏機殿來做什麽?”

葉枝環顧了一眼殿中,見殿中幾乎站滿了人,她嘲諷似的回道:“那皇兄呢?還有你們這些大臣,深更半夜不在自家府上休息,進宮所為何事?”

百順吩咐了蓮秋務必要瞞着自己,而這殿中連李意柔和尉遲宮都在!如果現在的情形同前世一般,那也就是說,皇宮中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偏分只有她一個人被欺瞞着?

“朝陽,不得無禮!”葉徐之一拍桌案,臉色盛怒地站了起來。

“那你告訴我,為何朝中大臣全都在此,唯獨不見鎮北将軍阡大人的身影?”

大殿像是被施上一層咒語,每個人都默不作聲。大抵是沉默得太過分了,葉徐之才緩慢地說:“蓮秋告訴你了?”

“你是不是打算瞞我一輩子?”

“忤逆皇命,蓮秋當斬。”

“那陛下是不是也要斬了我?”葉枝緊咬銀牙,不讓自己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不甘心!為何要瞞着她?如果她什麽都知道、如果她再警惕一些、如果她不是那麽相信蕭月吟的例外,阡譽就不會死了。

“葉枝!”葉徐之怒極,将案上東西,全部掃落在地,衆人紛紛跪下,磕頭道:“陛下息怒!”

“為何要瞞着我?”葉枝質問道。

或許誰也不明白,她問的不是眼前的葉徐之,而是三年前的葉徐之。

“那與蕭月吟有什麽關系?”分明心中早已有答案,葉枝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或許不是呢?或許、是另有其人呢?

衆人緘口不言,是羅君無回答她:“他告訴過你,一直很想和阡大人分個高低?”

葉枝無聲地點點頭。但在此刻,她愧于去直視羅君無。

“昨日蕭月吟并沒有離開京城,他和阡大人約好了昨夜去取玉佩。”

如同一個晴天霹靂,讓葉枝霎時間瞪大了雙眼。

“那他如何會死?”

“阡大人一時興起要和他比武切磋,還說贏了才将玉佩交給他。最後阡大人輸了,一刀致命,蕭月吟取走了玉佩,逃離了京城。”

葉枝神情更加蒼白,她身體搖搖欲墜地後退了兩步,“你為何知道得這麽清楚?”

羅君無卻不再答話,反而看向了葉徐之,葉枝也跟他一齊看向了葉徐之。葉徐之擔憂地看了她一眼,朝屋頂嘆息道:“出來吧。”

話音剛落,兩道黑影突然從橫梁上跳了下來,葉枝一見這兩人就猛地攥起了拳頭,她難以置信地問:“你們知道蕭月吟會回來?”

這兩人不是他人,正是被葉枝派到阡譽身邊的兩名隐衛。

“阡大人一早就已經發現了屬下二人,他說他知道公主在提防着蕭月吟,但他相信蕭月吟,所以求屬下暫時瞞着公主,屬下……”

葉枝猛地踉跄兩步,制止了隐衛繼續說下去。

她苦笑起來,像是在問自己一般:“不是有例外嗎?你不是說了有例外嗎?”

西陳,你為了西陳,為了那個視你如敝屣的父皇,連阡譽都不肯放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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