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螳螂捕蟬
如錦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剛才又換了一次紗布,在鏡中她也看見了,傷口似乎好了不少,可還是很猙獰,她自己看的時候都吓了一跳,難得小芽倒還鎮定。如錦鬼使神差的把紗布解開了,手指尖觸碰到才結了暗紅色痂的傷口,意料之外的痛讓她倒吸了一口冷氣。當日她是懷着怎樣的心情這麽不要命的撞牆的啊,如錦暗嘆,五年過去,什麽都模糊了,除了……
如錦使勁甩了甩頭,幅度大了動作牽動傷口,如錦卻渾然不覺。她似是想刻意的逃避什麽,腦中飛快的思考着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紗布輕輕悠悠的飄到她的手上,紅色的血跡鮮紅奪目。如錦的眼中籠了一層憂慮,如果真的在額頭上留下疤痕,那她的一生也算是毀了。現在嫁娶首先看的都是女子的容貌,若她破了相,她那個只重自己官場前途的老爹還不把她棄如敝屣?她還怎麽嫁到王府,去給自己報仇?
似乎遺漏了什麽,如錦腦袋有些發脹,前世她也是撞了牆,可是并沒有留下任何疤痕,或許是找到了什麽祛疤的法子,還是遇到了世外高人?她越想越模糊,卻抑制不住去想。又或許是這次撞得比以前重了,所以上次沒有破相?
馮媽媽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如錦雙手抱着頭蹲在地上,愁眉深鎖的痛苦模樣,地上還有那條沾着血色痕跡的白紗。馮媽媽驚叫了一聲,跑了過來攬着如錦。
“姑娘,姑娘!你怎麽了,是不是傷口太疼了?”馮媽媽焦急的喊道。
如錦從頭疼中擡起頭,眼中先是迷茫,瞬間恢複清明,虛弱的笑了笑,“沒有,不是傷口疼的緣故,只是在想些事情罷了。
“姑娘!”馮媽媽嗔怪了一聲,想要口氣嚴厲些可是心卻硬不起來,這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姑娘啊,她怎麽忍心說重話,只得無奈的說,“姑娘,你當奶娘老眼昏花了?想事情要這麽蹲在地上的想?還要抱着頭?經過昨天的事,原以為姑娘長大了,沒想到還是這麽不會照顧自己!”
“奶娘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那件事進展的如何?”如錦想移開話題,她不想馮媽媽太過擔心她。
馮媽媽看出了如錦的小心思,在心裏嘆了口氣只得将今日的事如實告知。
如錦先是笑容舒展,後來驚訝,“什麽叫事情進展的非常順利,只是這事情不是他辦的?”“他”說的就是馮媽媽那個外頭莊子裏的幹兒子。要是這話是如錦對馮媽媽說的,或許只是玩笑話,可是由馮媽媽對如錦來說,證明這事真是不簡單了。
“到底出了什麽岔子?”如錦的神色變了,問道。
“阿華說他本來已經雇了人去幫忙的,他們在流民中混了許久,正要動手,卻見有人先挑起了事端,民怨沸騰,就真鬧起來了,死了好幾個人呢。阿華見勢不妙,就只好看着,幸虧雖然不是他做的,但姑娘想做的事也算是老天有眼幫着姑娘了。”馮媽媽說着有些開心,老天爺都在幫姑娘,說明雖然現在苦了點,姑娘以後定會大富大貴的,說不定能和大姑娘一樣嫁個好人家。馮媽媽卻忘了,秦若婉可是長房嫡女。
“奶娘,阿華哥現在還在嗎?我想問他些事。”如錦低低的說道。
馮媽媽見如錦問得慎重,似乎有什麽事不妙,心中不禁也有些驚慌,不過還記得男女大妨,“姑娘言重了。阿華不過是個下人,哪裏能當得起姑娘這聲稱呼,姑娘直接叫他張華的名字就好。姑娘找他什麽事?我剛才讓他回去了,莊子裏可能忙,不過姑娘要問他的話,奴婢可以去轉述的。”
馮媽媽裏裏外外的都在提醒如錦不管什麽事都不能去和張華見面。如錦想了想,自己一個閨閣中的姑娘私自去和年輕男人見面是不妥當,可是這事卻非要問清楚不可,單單讓奶娘去轉述的話,有可能說漏了,不如就寫封信帶給張華,只不過要叮囑奶娘一定要小心并且要把這信燒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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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那就麻煩你給張華送封信吧,這封信看完後一定要讓他燒毀,這件事關系甚大,奶娘能答應我嗎?”
“好的,奴婢一定會親眼看着阿華燒了它的。姑娘放心。”馮媽媽見如錦不提見面的事了,心裏松了口氣。
如錦遂走到書桌旁,從書下拿起一張冷光箋紙。馮媽媽連忙跟上來幫如錦磨墨。半晌如錦才把信寫好。折好後如錦鄭重其事将之交予馮媽媽,又叮囑了幾次。連馮媽媽這麽習慣了啰嗦的人都覺得如錦太緊張了。不過,如錦卻隐隐有一種要出事故的感覺。
天色漸晚,馮媽媽遂陪着如錦和粘來的秦知誠一起吃了晚飯。漱過口後,如錦便催着馮媽媽去歇息了,馮媽媽今天忙了大半天,年紀也大了,如錦不願看着馮媽媽再多操心,她其實蠻怪自己沒用的,周姨娘如今還被關在竹園無法看視,她又舉步維艱。
秦知誠見馮媽媽走了立刻就活躍起來,剛剛安靜的性子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嚷着鬧着要如錦帶他去看周姨娘。如錦剛剛才好些的頭痛又被他鬧了出來,小芽見了馬上倒了一杯熱茶給如錦,使了一個眼色給旁邊侍候着的芳兒,芳兒用了百種方法才把秦知誠勸住了。
如錦倒不怪秦知誠。別說是秦知誠這樣才五歲幾乎什麽都不懂的孩子了,就是她這個快十三歲的姐姐都快壓制不住去見周姨娘的心情了。畢竟竹園裏關着的是和他們血脈相通的娘親,周姨娘在竹園受苦,他們做子女的于心何安?
小芽見如錦慢慢緩過來了,怕秦知誠又把如錦鬧得頭痛了,遂說道,“姑娘今天身體不好呢,幾次三番的傷口犯疼。小少爺要不先回去吧,讓姑娘早些歇着,明天再來看姑娘?”
秦知誠心中急切,一時間也忘了周姨娘和如錦平日交的那些禮儀規矩什麽的了,登時小臉蛋就漲紅了,氣鼓鼓的,黑漆漆的眸子瞪着小芽,“你是什麽東西!不過是我姐姐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就敢趕我出去?你也太不把本少爺放在眼裏了!”
屋子裏的人一時間都呆住了,似乎在懷疑自己的聽覺。如錦的臉色頓時就沉下來了,知誠怎麽會說出這種鬼話?明明是小小的一件事,小芽也并沒有做錯什麽,卻用了這樣強硬尖利的語氣來罵她,這根本不應該是她那個文靜懂事知禮的弟弟做出的事!
她絕沒有教過秦知誠這樣對待別人,即使是對待下人,周姨娘那種軟弱的性子也不可能教過他。所以一定是有人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故意誤導她的弟弟了。而目的,無非是想讓她的弟弟長成歪瓜裂棗,最好是讓所有的人都厭惡,然後被秦府放棄,這樣就能讓周姨娘和如錦永世不得翻身了。
對一個孩子下手,此人其心可誅!
如錦眸色沉得堪比窗外的夜色,只不過夜色中還有許多閃爍的星子,如錦眸中卻是沉不見底。屋內的氣氛一時很是僵硬。秦知誠罵完了就覺得詫異,心中也是怪怪的,總覺得不對勁。遂也老老實實的回到了座位上,目光怯生生的瞥着如錦,臉上的惱紅已退,只不過頭還是有些昂着。
小芽沒想到自己的話會引來一向乖巧的秦知誠大怒,她本是懷着好心,卻被罵了一回,雖然進秦府做丫鬟這些年被打罵什麽的也不少了,比這次惡毒的、重的都有,可是這次卻不同,秦知誠是這秦府裏她比較喜歡的小少爺,而如錦更是她決定以真心相待的主子。可能是有付出了就想着要回報吧,得不到她想要的那種回應,她的心變得落寞失意起來,很難受。
小芽拼命告訴自己,她不過就是秦府裏一個卑微的小丫鬟罷了,她不該奢望什麽的,而且秦知誠是秦府的少爺,罵她什麽的都是應該的。可是淚水還是充盈了她的眼眶,搖搖欲墜,她卻努力忍住了不讓它掉下來。
“是奴婢錯了,求小少爺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小芽跪到秦知誠的面前說道。
屋內的尴尬氣氛被打破了,芳兒在旁邊暗自松了一口氣。冷不防被一道仿佛寒冬十月的北風般清冷的聲線吓了一大跳。
“秦知誠,你跪下!”如錦面無表情。
秦知誠一愣,此刻似乎他也喪失了聽覺。他聽到了什麽?最疼愛他的姐姐讓他跪下嗎?他不信!芳兒在旁邊不知所措,想要勸如錦,卻無從勸起,何況如錦現在的神色恐怖得吓人,屋子裏似乎飄着黑雲,傾盆大雨似乎随之欲來。
小芽擡起了頭,眼中的疑惑掩蓋了委屈,瞧見如錦從未有過的嚴厲,秦知誠又仿若受傷的小綿羊般眼裏寫滿了恐懼和膽怯,清瘦的身子微微顫抖。她的心頓時軟了下來,不過還是個孩子啊,看見姐姐生氣就會害怕的小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