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這廂木玲珑被妹妹扶回了屋, 許久都沒有說話。
木鈴铛坐在她身邊, 垂着一雙晦暗不明的眼睛,低低地叫了一聲:“阿姐……”
木玲珑沒有應聲, 她這會兒心裏茫然得很也疲憊得很, 不大想說話。
“阿姐可是生我的氣了?”見她遲遲不吭聲,木鈴铛有些不安,握住她的手便急急地解釋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會誤會我是……阿姐, 我一直在解釋,可是他聽不進去, 所以我這些天才……”
“才盡可能地避着他?”木玲珑的聲音有點兒啞, 她擡頭看着滿眼驚惶的妹妹, 忍了忍, 聲音裏卻還是忍不住帶上了一絲鼻音, “小七, 你好好兒地與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吧。”
說清楚了, 她也許就能徹底死心了。
看着她發紅的雙眼, 木鈴铛心頭五味雜陳,忍不住擡手輕擦了一下她的眼角:“阿姐, 對不起。”
說罷不等她反應便深吸了口氣解釋道,“前幾天他不是突然病發了麽, 病發的原因就是……就是他把我當成了你,但我說自己不是。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以為,也許是因為我們倆相依為命那麽多年, 我有些習慣與你一樣吧。反正自那天之後他就總是……我怕你傷心,所以沒敢告訴你。”
木玲珑怔怔地看着她,所以他是真的把鈴铛當做她了……
可明明,真正的她也就在他面前啊。
哪怕當年他眼睛受傷看不見,認不出她的樣貌,她的喉嚨也受損變了聲音,可兩人朝夕相處那麽長時間,她以為總是留下了點什麽的。就算時隔多年留下的那點東西都已經消散,可……他為什麽又會把小七錯認成她?
沒有那一刻比這個時候更能清晰地認識到這段感情的無望與蒼白,木玲珑心口像是破了個大洞,寒風呼嘯而過,留下一地冷意。
“阿姐,治好他的病之後咱們就走吧。”木鈴铛沉默片刻,忽然又開口道,這一次她的語氣不似平常嬌柔,反而帶上了幾許尖銳,聽得人心頭越發絞痛,“他根本就不值得你惦念,當年你為了他給他治病千裏尋藥,幾乎九死一生,他卻趁你不在的時候偷走了你的孩子,從此人間蒸發。你找了他和舟舟整整四年,這四年裏我們走遍了整個大周,吃了無數苦頭,可他呢?他衣食無憂地呆在他的王府裏做着他的世子爺,何曾派人找過你?我也曾暗自猜測他是不是像五年前一樣受傷失憶了,所以才不記得你,可眼下看來,他根本就什麽都記得!他會把我錯認成你,也許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我與你習慣相似,可你這個正主兒就在眼前,他為什麽卻一點兒都感覺不到?世上男子大多見色心喜,我……阿姐,我知道我這麽說很殘忍,可我實在憋不住了,我不想看到你越陷越深,日後又痛苦一次,所以咱們走吧,回家吧,好不好?”
擡手擦去姐姐臉上無聲滾落的熱淚,粉衣少女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別哭了,阿姐,別哭了,你還有我呢,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不知過了多久,木玲珑終于睜開了通紅的淚眼:“好,我們……回家。”
木鈴铛一愣,猛然擡起了頭:“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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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受傷失憶,無處可去,被她取名為阿九的人了。他叫蕭長歸,是尊貴的王府世子,而她的阿九……已經死了。
木玲珑心頭劇痛之餘忽然就不再執着當年的真相了,她極慢極慢地點了一下頭,心裏一片死寂。
如果沒有舟舟,她可能會在走之前問他要一個答案,可如今……木玲珑擡頭看着窗外的繁花,努力藏起心頭的不舍與痛楚。
她不能打破舟舟平靜快樂的生活。
所以就這樣吧,就當他們……從來沒有相知相戀過。
***
木家姐妹前來告辭的時候,蕭明皎正在和胖爹搶肉卷吃,聞言一抹油乎乎的嘴巴就跳了起來:“為什麽突然要走?是不是因為我阿兄之前的冒犯?”
“是有些私事要辦。”已經收拾好情緒的木玲珑搖搖頭,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玉瓶遞給她,“世子的情況我大致已經了解了,這瓶藥能讓他身體好轉,以後不再發怒發狂,但這終究是心病,想要徹底好起來還需要一些時間。不過這藥能幫他控制情緒,只要好好調養,短則半年長則兩年,他便會和常人無異了。”
“和常人無異?”這下不止是蕭明皎,就連福王也忍不住瞪圓了眼睛,“真的?!”
自然是真的。
看着手裏的玉瓶,木玲珑心頭湧出幾許苦澀,當年就是為了找齊給他治病的藥材,她才會離家遠去。這麽多年來她一直一邊找他一邊研制這藥,終于在一年前研制成功。她沒有一進福王府就馬上把這藥拿出來,是還沒有準備好面對當年的真相,同時也舍不得她的孩子……
沒有放任自己再想下去,白衣女子暗吸了口氣,認真地說明了一下蕭長歸的病情和這藥的使用方法,等蕭明皎父女倆都聽明白之後,她便謝絕了他們的再三挽留,在妹妹的攙扶下回屋了。
她的腿傷已經好多了,雖走路還有些不便,但也不至于無法下地。
蕭明皎本來想請她養好傷,參加完蕭明嫣的生辰宴之後再走,但這姐妹倆去意已決,她也不好勉強,只能吩咐下人備上豐厚的酬金,順便派幾個人護送她們上路。
木玲珑礙于她的盛情收了點醫藥費,其他的什麽都沒要,第二天早上就帶着妹妹靜悄悄地離開了。
蕭明皎原本想把自家阿兄和小胖侄子叫起來與她們告別的,被木玲珑阻止了——她怕自己多看兒子一眼就舍不得走了,至于蕭長歸……
她與他已經沒有再見的必要了。
生辰将至,之後又要成親,蕭明嫣最近忙得不可開交,這送人的事情便落到了蕭明皎身上。看着姐妹倆遠去的背影,小姑娘撓了撓下巴,轉頭對行鴿道:“林珑姑娘看着情緒很不好的樣子,你說她是不是在生我阿兄的氣啊?”
行鴿默默地瞅了她一眼,心說我哪兒知道。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應該馬上去跟阿兄說一說這事兒……”小姑娘眨着眼睛自言自語道,“阿兄這會兒肯定還沒起,不過我的直覺向來不會有錯,還是去報個信兒吧,雖然人都已經走了。也不知道阿兄會是什麽反應……哎呀你說他到底怎麽回事啊,一會兒給林珑喂吃的,一會兒又去拉林铛的手,他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呀!”
你要去就去,念叨個什麽勁兒?行鴿被這小話痨念得額角抽了好幾下。
蕭明皎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一邊碎碎念一邊往兄長院子跑去,誰想剛走到一半,就見蕭長歸身邊的小厮神色慌張地跑了過來,小姑娘一愣,忙快步上前:“發生什麽事了?”
小厮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世子爺……世子爺又發狂了!”
“什麽?又發狂了?!”蕭明皎驚得瞪圓了眼睛,“怎麽回事?平常這個時候阿兄不是應該還在睡覺嗎?!”
木玲珑不想讓小胖崽傷心,所以特地起了個大早。蕭明皎要不是為了送她,這會兒也還在呼呼大睡呢。
“世子爺昨晚不知道為什麽睡得不好,今兒早早就起了,他一起來就去了兩位林姑娘住的院子,結果在路邊的草地裏撿到了一個荷包,之後……之後世子爺就沖進了屋子。屋子裏沒有人,他……”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蕭明皎就看見自家阿兄從不遠處沖了過來。他雙眼通紅,素來沒有太多表情的臉上滿是陰沉,一看見她就聲音冷冽地問道:“她呢?!”
“阿兄?”他的眼神不像往日平和,顯然是發病了,蕭明皎擔心地看着他,試圖尋機制住他,“你在說誰呀?”
“玲珑!”蕭長歸說着往一旁退了兩步,竟是有意識地不給蕭明皎出手的機會。
蕭明皎頓時一愣,阿兄以前病發的時候是沒有什麽理智的,可這次……
想起木玲珑留下的那瓶藥,小姑娘心頭一跳,明白了,驚喜之下她想也沒想就答道:“林珑姑娘?她剛走,阿兄……”
話還沒說完,眼前的青年已經拔腿朝外跑去。
“阿兄?你去哪兒?!”蕭明皎錯愕不已,回神之後忙帶着行鴿追了上去。卻不想還是晚了一步——蕭長歸出門的時候正好遇見了手裏牽着馬,正準備進門的薛鋒。沒等薛鋒反應過來,他就一把搶過他的馬,躍上馬背飛奔而去。
蕭明皎驚駭之餘急壞了,她阿兄可沒怎麽騎過馬的!
“行鴿姐姐!快!快追上去!不能讓我阿兄出事!”
行鴿點頭,身子猛然躍起,踏檐而去。
蕭明皎趕忙叫人牽馬,之後也匆匆追了上去。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薛鋒一頭霧水,但想着那是未來大舅子和未來小姨子,也趕緊要了匹馬跟了上去。
***
已是夏日,天氣開始變得炎熱,這會兒雖然還是早晨,可因太陽已經出來,馬車裏的木玲珑姐妹倆還是悶得額上出了汗。
“阿姐,喝點水吧。”
木玲珑勉強從低落的情緒從回過神,沖她搖了一下頭,示意自己不渴。
她的神色十分憔悴,眼底更是透着死寂,木鈴铛垂下眸子,神色不明地說:“阿姐可是舍不得舟舟?你放心,你是她的母親,這一點是永遠不會變的。”
木玲珑有些不解她此言何意,剛要說什麽,外頭突然由遠及近地響起一陣馬蹄聲,随即她們乘坐的馬車就猛然一震停了下來。
木鈴铛眼疾手快地拉了險些撞到頭姐姐一把,不悅地問外頭的車夫:“發生什麽事了?”
車夫還沒有回答,馬車簾子就刷地一下被人掀開了,緊接着,一張俊美無雙卻充滿了陰鸷之色的臉猝不及防地撞進了姐妹倆的眼裏。
“你!你怎麽會來?!”木鈴铛心頭猛地縮緊,她下意識把姐姐護在了身後,可誰想卻因此惹得蕭長歸勃然大怒,擡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掐住了她的脖子。
作者有話要說: 阿兄:不要惹我,我發起飙來我自己都怕我跟你嗦!→_→
鈴铛:我可以色誘大花,讓我變得比你還厲害!(`へ′)
大花:不不,我不是這樣的人
行鴿:你不是這樣的人你那麽麻溜地躺下做什麽?(#‵′)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