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六月底,徐笙的肚子還未足月, 裏面的孩子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出來了。

“綠柳, 快……快去找……找……穩婆, 我肚子疼。”她捂着肚子,感覺到小腹處傳來了一陣一陣的墜痛感,皺着眉呼喚綠柳。

“姑娘……您怎麽了?”綠柳正端着一碗銀耳蓮子羹進來,聽到徐笙的話,怔愣了一瞬間。緊接着看到她額頭上滲出的細細密密的汗漬時,她吓得看也未看便将手裏的漆盤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蓮子羹打翻燙到手了也不自知。

“約莫是要生了, 快去叫穩婆。”徐笙小腹傳來陣陣疼痛,但表情還算鎮靜,甚至還有條不紊的指揮她做什麽。

“是……是,奴婢這就去……”綠柳慌忙的提着裙子往外跑, 走到門口處的時候,還被絆了一下差點摔倒了。

“綠楊……快!姑娘要生了, 我去找穩婆,你快去照看着姑娘, 再讓人去準備東西。”徐笙坐在屋裏一面忍受着肚子上的疼痛,一面還分心聽着綠柳在外面廊下呼喊的聲音。

很快,穩婆便來了。

她們給徐笙把脈過後, 又在她肚子上按壓了幾下,才轉身對手足無措的綠柳等人道:“王妃這是發動了,但估摸着離生産還要一兩個時辰, 你們先扶着王妃在地上走幾圈,讓人去廚下準備點吃食讓王妃吃了,否則王妃一會兒生産沒有力氣。”

這些其實早在一個月前,虞伯便已經讓這些穩婆訓練了一番清芷園的婢女,所以過了剛開始的兵荒馬亂,其餘人都淡定了下來。

“是。”綠柳應了,轉身對身後另外的婢女吩咐了幾句,然後和綠楊二人上前扶着徐笙,在她耳邊輕聲說到:“王妃,您……忍着。”

徐笙額頭上一片汗濕,烏黑的發絲粘膩在臉上,嘴唇疼得發白,聞言咬着唇道:“好。”之前穩婆便給她講過生産時需要注意的地方,故而徐笙并未多說,便讓綠楊和綠柳扶着她,在房裏的空地上慢慢地走了起來。

這個時候,王妃發動要生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王府。

風輕知道這消息的時候,正在繡花。聞言手忽然一頓,便不小心将針紮到了自己粉白的指尖上。

她看着指尖漸漸滲出來的血珠,抿着唇放到唇邊輕輕吮吸了一口,才對身邊的婢女淡淡道:“我知道了,伺候我換衣服去看看王妃吧!”

婢女咬唇糾結了一下,然後道:“虞管家吩咐了,讓姑娘您不必過去了,等王妃生産完了,自會給承明院傳消息的。”

風輕聽此,面色難看了一瞬間,但卻沒有堅持,只是忍着心中郁氣道:“我知曉了,既然如此,那我便不過去添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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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低頭看着地面,沒有再說話。

“你先下去吧!我想睡一覺。”風輕道。

“是。”

聽到關門聲後,她的眼裏閃過一絲怒氣。

竟然這樣防着她,徐笙那女人如此便罷了,竟然連虞伯也如此防備她,等她得勢後定要讓那賤女人和那狗奴才好看!

清芷園裏,徐笙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後,廚下便端了一碗面上來,是已經用涼水隔着碗降溫過的,徐笙接過來,強忍着腹中的疼痛,三兩下便将那碗面吃完了。

肚子疼的厲害,令她根本沒有嘗出來是什麽味道,只知道機械地往嘴裏塞。

好在,吃完面沒多久,她又走了兩圈,發現肚子上的那股墜疼感漸漸的沒了,雖然還有微微的疼痛,但比剛才要好許多。

“小公子這是疼王妃,不忍王妃受苦呢!”穩婆擦擦額頭上的喊汗說到。

只是這天氣燥熱的緊,沒一會兒的時間,徐笙整個人便跟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渾身衣衫濕透了。此時她肚子還在微微疼,哪裏還有時間去理她恭維的話?于是便蹙着娥媚不語。

綠柳在旁邊,一直不停的拿着帕子給她擦汗,休息了一會兒,她又繼續在屋子裏的空地上慢慢轉起圈來。就這樣,陣痛一陣又一陣,越發的密集。起初是個隔半刻鐘的時間疼一次,到後來便是越來越密集的疼痛。

“張媼,我……我想……如廁。”徐笙咬着牙關,疼得話都說不清了。

“快!快準備熱水,可以生了。”張媼聽到徐笙的話,知道她這是要生了,連忙叫人準備熱水毛巾,忙碌起來。

徐笙肚子疼,是從下午未時開始的,生産的時候是從酉時開始正式生産,比起許多婦人,都要來的快。

“怎麽還不生啊!”虞伯來回踱步,急得不得了。

陳大夫坐在一旁,幽幽道:“這婦人生産,說快也快說慢也慢,可是急不得的。”

“我能不急嗎?王爺交代了的,讓我照顧好王妃,若是王妃有個……哎……我怎麽給王爺交代啊!”虞伯聞言激動的扭頭道。

陳大夫聞言,默默地不說話了。

他腦海裏不禁回憶起了當初他提到王妃有孕之時,王爺那黑如鍋底的臉,和自己出門時,聽到巨大的撲通聲。

前些天他給王爺寫信的時候,其實想過,那日王妃身那麽虛,王爺是不可能打王妃的,但是摔個凳子撒氣什麽的,還是有可能的。他猜測,王爺這麽生氣,難道是他被王妃戴綠帽子了?

可是随即他便搖搖頭,心想王妃那麽好的人,是不會做出那等事情的,一定是二人之間有什麽誤會。至于這誤會的由來嘛,他默默的想到了承明院的風輕女娃。

他在王府當大夫,已經二十來年了,怎麽會看不清那丫頭的心思。原本王爺被兩位兄長風頭蓋過的時候,她棄了原本該與她定親的王爺,選擇了最受老王爺器重的二公子,使了法子和二公子睡到了一起,這些旁人不知道,他這個做大夫的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時候,繼妃不依不饒,鬧得老王爺不得不答應讓風輕與二公子定親。至于王爺,本就對風輕不在意,加上那時候緊接着便是虞家滅族之禍,一直不清楚事情真相。

不過,這次他寫信可全部告訴王爺了,希望王爺可別再誤會王妃了。

陳大夫捋着胡須,默默地當了回好人。

出乎衆人的意料,孩子只用了半個時辰便生下來了。

屋子裏響起嬰兒的啼哭聲時,虞伯和陳大夫都愣了一會兒,都沒想到這孩子會生的這麽快。

火紅的落日染了半邊天,天空中的火燒雲漸漸移動着,空中送來縷縷清風,彌漫了一下午的燥熱忽然就清涼了下來。

“恭喜王妃,是位公子和位姑娘。”穩婆喜慶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虞伯猛地抓住陳大夫的手。

徐笙生完孩子,只來得及看了一眼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真醜……”暈睡過去前,她蒼白的笑着說到。話雖如此,但她眼裏卻充滿着疼惜。

與此同時,還不知道自己已為人父的虞臻正趁着夜色,帶領一隊輕騎,出現在黃河河岸邊。

霧氣朦胧的黃河河面上,停留着密密麻麻的戰船,水流聲非常大,還依稀能聽到甲板上士兵走動的消息。

這些戰船是兖州張氏的船只,張氏大軍從魏郡上船,橫渡黃河,下船前往毛城,只将船只留在這裏,留有人看守。

故而這些戰船上留下的士兵并不多,甚至因為這些船停泊在岸邊,所以都用着鐵鏈子,一個接一個的拴在一起。

魏郡毗鄰黃河,兖州将士水性極好,所以平常行船船只都是一只一只分開的,只有停泊在岸邊的時候,才拴在一起,這便剛好給了虞臻機會。

“準備!”虞臻一席黑衣騎在馬上,目光深邃地看着霧氣朦胧的河面,大手一揮。

瞬間,箭頭上帶着大團火料的箭矢被點燃,在黑夜中恍若天空中閃爍的星星,格外明顯。

“放!”他冷喝一聲道。

沒過多久,河面上的船只便漸漸燃起了熊熊大火。

虞臻騎在馬上,默默地看着。

“王爺,毛城破了。”就在這時,虞梁拿着剛剛傳來的信件上前一步,彎腰奉給虞臻。

虞臻沒有動作。

他緊接着又嘆了一口氣,緩緩道:“顧大人……失蹤了。”

虞臻這才有了反應,他眼睛一縮,雙手捏着缰繩,沒有接那道信件,而是面無表情道:“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兖州張苁芎本以為,毛城不過數日便可以拿下,這樣他便可以趁着虞臻大軍在外,一舉拿下信都了。可是卻沒有想到,駐守毛城的人如此難纏,竟然與他僵持了半個月,才因為自己兵力強盛的原因,将毛城攻了下來。

幸好有曹勐遒與秦雁行與他僵持,令他有所顧慮。所以,哪怕他調兵回來,也不會有太多的人。

可是沒想到,虞臻他竟然瘋了!

他将二十萬大軍全部撤回了!

收到這消息的時候,張苁芎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嘴裏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忽然,他想到了什麽。

“快!往回撤!回兖州!”他突然站起來,大喊着就往外沖去。

然而行至黃河邊時,他的心一下子涼透了。

他看着河面上燒焦的船只時,猛地扭過頭,看向自己身後。

“是你!”

他見到虞臻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時,胸中悲憤呲眼欲裂。

“你竟然真的從聞喜撤回來了!”

虞臻卻只是道:“你逃不掉了。”他語氣沉靜,仿佛只是在敘述一個事實。

張苁芎一下子笑起來:“哈哈哈哈哈,那又如何?我張苁芎今日便是死在這裏又怎樣,你的冀北已經保不住了!”

“曹勐遒和秦雁行已經結盟,你便等着跟喪家之犬一樣,四處逃蹿吧!”

“怕是要叫你失望了。”

虞臻眉目間透露着冷肅。

“周帝暴斃,曹勐遒已經攻破漫川關,他們怕是不能結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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