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話說虞臻離開後,徐笙怔怔站在內室的空地上許久, 腦海裏一遍又一遍的回憶虞臻說話時的神情。
不可置信, 自嘲……
徐笙扭過頭, 從窗戶看出去。薄薄的窗紗一片白色,由細軟的薄紗擋住,阻攔住了她的視線。
“哇哇哇!”室內傳來阿識和阿媛的哭聲,似是他們也知曉自己的阿爹阿娘吵架了。
徐笙便顧不上震驚,提着裙擺快步去了隔間。
……
距離當日虞臻失望離去,已經過了數日。虞臻當日面含薄冰從清芷園離開, 王府衆人都能看得出來, 王爺與王妃似乎鬧了矛盾。
自然,他們是不敢對清芷園有所懈怠的。
徐笙并沒有向外人想象的那樣失魂落魄,臨近年關,她的事情極多, 便也顧不上多想。不過每到深夜時,她腦海裏都會回憶起虞臻離去時, 那個失望的眼神。
這時候,她便會眼睛睜的極大, 看着屋內那盞昏黃閃爍的燭火。
這些日子,虞臻都歇在外書房。
小年前這日,徐笙正在準備明日祭祀竈神的東西, 帶着帳冊與虞伯對帳。
臨近年關,信都的年味兒重了許多,徐笙在清芷園內, 依稀能聽到外面街上傳來的鞭炮聲,為清冷孤寂的冬日,添上鮮活的色彩。
“姑娘,承明院那邊出事了。”
屋內暖如陽春,徐笙正低着頭一頁一頁的翻帳,
細瓷般的側面姣好,神色認真,綠楊忽然掀開了門簾沖進來。
見到虞管家坐在圓凳子上回話,綠楊才意識到自己的莽撞,于是嘴裏的話便戛然而止。扶在門框上的手輕輕移了移,使得空中珠簾嘩啦作響。
“什麽事兒,說吧!”徐笙聽到承明院的名字,眼睫一顫。
“适才咱們院子裏的小丫鬟去繡房取東西,剛好途徑承明院那邊,便看到王爺帶着流殇大哥,後面跟着一群護衛,去往承明院的方向去了。”綠楊道。
“所謂何事,你可知曉?”徐笙聞言,娥媚輕掃。
“這個倒是不知,只聽那小丫鬟說王爺的臉色很不好。”綠柳說的算是保守的,那小丫鬟原話是虞臻的臉色難看的,意欲殺人。
“我知曉了,你下去吧!”徐笙若有所思。
虞臻帶着人去了承明院,還怒氣沖沖,顯然是風輕做了什麽事情,被他知曉了,惹得他大怒至此。思及前些日子倆人的談話,徐笙隐隐猜測到,估計是與仿造她寫信之事有關。
竟然又是風輕,她怎會有如此能耐?
按理說,王府馬場一事做手腳,風輕還能買通人做事,可是那仿造信的事情,又專門暴露讓虞臻看見,便不是她一介後宅女子所能觸及的了。
看到徐笙若有所思的模樣,坐在下手的虞伯便道:“今日時候不早了,老奴便不打擾王妃歇息了。”
徐笙回神:“我讓人送送你。”
虞伯起身沒有拒絕,臨出門的時候道:“聽流殇那小子說,馬場的事情有了頭緒,怕是過不了多久,就會有結果的。”
徐笙一愣,轉而笑起來:“有勞虞管家告知了。”
再說承明院這邊,虞臻帶着護衛等人湧進院子的時候,風輕正坐在榻上,為琛兒做小衣服。
聽到外面嘩啦啦的腳步聲,風輕神情一愣,手指一顫便将針戳到了自己的指尖上。
“姑娘,王爺來了,說是有事情尋您,請您去庭院裏。”伺候風輕的婢女怯生生走進來,向風輕禀報。
風輕聽到外面一片寂靜,仿佛剛才的聲音,只是她的幻覺。她抓緊手裏的衣服,看着那婢女道:“王爺還帶了旁人嗎?為何我聽到外面剛才那麽熱鬧,轉眼間又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這婢女是虞伯分來伺候她的,與她并不是同一條心,平日裏做事一板一眼,着實讓風輕氣得牙癢癢。
便見婢女答道:“姑娘出去便知曉了。”
風輕臉色變得難看,仿佛在思索什麽似的
“姑娘,您快出去吧!別讓王爺久等了。”那婢女催促到。
風這才松開手裏的小衣服,整理整理裙擺,冷冷道:“走吧!”
一出門,風輕便看到虞臻負手而立,站在空曠的庭院裏,渾身彌漫着肅殺的氣息。兩旁分列了兩排護衛,面無表情的立在那裏,仿佛随時就會得令上來将她拿下。
刺骨的寒風刮過,風輕臉上的肌膚被割的生疼。
“表哥這是何意?”她臉上迅速閃過一絲蒼白,緊緊盯着虞臻,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虞臻回過頭,一雙冷漠的眼睛看着她,沒有說話。
“表哥,我到底是哪裏不對,能勞煩你不打一聲招呼,讓府裏的護衛闖進我的院子裏?”風輕又問,眼眶裏迅速彌漫起霧氣,泫然若泣的看着虞臻。
若是個懂得憐香惜玉的,必定會忙上前哄她,不讓她落淚。
可是虞臻仍舊面無表情,甚至是在看到她那副模樣,眼裏閃過一絲厭惡。
“流殇告訴她!”他冷冷一甩衣袖。
“是。”流殇上前,拱手應到。
緊接着他看了一眼風輕,開口到:“風姑娘,七月馬場驚馬一事已有結果,據屬下所查,此事背後主謀正是姑娘你。并且屬下還查到,那名自盡的小厮曾經受過您的恩惠。”
“你胡說寫什麽!”風輕猛然回神,呵斥到。
“我不過一介孤女,借住在王府,名不正言不順,哪裏能指使的了旁人?表哥您問問這府裏的婢女,我能驅使的動他們哪一個?”
“紅姑已經招認。”流殇道。
風輕眼神一閃,他們怎麽會知道紅姑,難道真的被表哥察覺到了那支暗衛的存在了?
不,她堅決不能承認。
于是便見風輕做出一副高貴不容侵犯的模樣,厲聲喝到:“一派胡言,我連紅姑是誰都不知曉!”
“表哥,你要相信我,我怎麽可能會做出那等惡毒的事情呢?王妃我也喚一聲嫂子,怎麽可能去加害于她呢?”
“風姑娘,一切證據确鑿。”流殇面無表情到。
“混賬東西,我雖然現在無人依靠,但絕不容許你胡言亂語,往我身上潑髒水!”風輕猛地回頭呵斥住流殇,待他不再開口後,才又轉過頭對虞臻道:“表哥,真的不是我……”
可是虞臻依舊一副面色無波,不為所動的模樣,風輕心中漸漸升起巨大的恐慌,若是連表哥也相信了流殇的話,那麽她便要真的完了。于是她一步一步向庭院靠近,待走到虞臻面前時,就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不必再辯解,我今日來不是為了聽你的辯解。”虞臻躲開她的手淡淡道。
“你做下的事情,我心中有數。不止馬場一事,便是連去歲王妃在清源觀遇襲,還有命人仿造王妃的信件,故意加害王妃一事,都是你所為。”
虞臻的話,猶如一道驚雷炸響在風輕頭頂,令她不可置信的後退一步。
“表哥,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王妃清源觀遇襲,不是是匈奴逃民做的嗎?與我何幹?”她臉上挂着勉強的笑意。
“不必解釋,我今日來是為了琛兒,并不是聽你如何為自己開脫!”虞臻道。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表哥你要相信我!”風輕聽此,臉色一變,猛地拉住虞臻的胳膊。
“放開!”虞臻面無表情的呵斥到。
“不,表哥,真的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輕兒啊!”風輕不聽,拉着虞臻的胳膊哀求起來。
“我與王妃無怨無仇,怎會加害與她?表哥你不能不顧我們自幼的情誼,如此偏護王妃!”提到徐笙,風輕忽然哀凄道:“是王妃!是不是王妃的意思,是不是,表哥?我去求王妃,我真的沒有與王妃搶你的意思,輕兒自知已經與表哥無緣,怎敢再肖想與表哥再續前緣?”
風輕一面哭訴,一面看着虞臻的臉色,心裏快速想辦法推脫。
若真的表哥查到了那些事情,她得想辦法把自己摘出來才是!
“夠了!”虞臻聽到她提起徐笙,面色難看,猛地揮手掀開風輕道:“來人,将她帶下去,處以黥面之刑!”
“表哥!”風輕摔坐到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虞臻。
“表哥我承認,我承認那些事情我知曉!”她見情況不對,便眼睛一縮,任由淚水從臉龐滑落,凄婉道:“我承認那些事情我都知曉,但是那并不是我所願!紅姑他們是姨母留下的暗衛,他們一直在暗中保護着我,若是我遇到什麽意外便會出來保護我。”
“至于對王妃下手一事,我也是事後才知曉的。初初聽聞,我心中害怕不已,百般指責懲罰他們。可是木已成舟,我心中惶恐,便未敢将事情告訴表哥。誰知道,惹下今天這等禍事!”
“早知如此,輕兒絕不敢袒護包庇!”風輕伏地哭泣。
“如今只希望表哥能念着琛兒與你叔侄一場的份上,不要遷怒于琛兒,風輕來時必當結草銜環,報答表哥和王妃!”
說完,風輕從地上爬起來,猛地向廊下的柱子撞去!
“攔下她!”虞臻冷哼一聲。
便見流殇面色不改,施展輕功,猛地向風輕撲去,一把抓住她的腰帶,将她拎住扔到虞臻面前。
“表哥,不要攔我,讓我去死!”風輕掩面而泣。
“我對不起表哥和王妃。”她嗚嗚道。
“王爺也不想攔你,只是你死了,琛兒以後長大怕是會要怨怪我和王爺,否則以你罪行,你以為會是簡單的黥刑?”
忽然,承明院門口傳來一道女聲。
風輕掩面而泣的動作一滞,看向來人,哀凄道:“王妃是不肯原諒風輕嗎?”說完,她不等徐笙回答,便自嘲道:“是了,我害的王妃幾次遭遇危險,王妃不願意原諒我也是情理之中。”
“可風輕還是想求得王妃原諒,讓風輕去的安心點。”
徐笙大步走進來,看着跪坐在地上的風輕道:“你要尋死便去,去的安心與否又與我何幹?”
“從前我礙于情面,不想和你撕破臉皮,便縱容你幾分,可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動你?你害的我三哥哥雙腿折于馬蹄之下,險些喪命,我焉能輕易放過你?在清源觀,我腹中孩子險些流産,也是拜你所賜,你以為我會原諒你?”
“呵,癡人說夢!”徐笙冷笑到。
“你要為你做出的事情,付出代價。”
徐笙早就不知在何時來了,一直在院子門口聽二人的對話,直到剛才風輕以死相要挾,終于令她站不住,出言諷刺到。
她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而一旁的虞臻從她進來開始,拳頭便緊緊捏着。
“王妃……我……”風輕難以想象徐笙竟然當着虞臻的面,說出如此狠毒的話。
“不要看王爺,哪怕他會放過你,我也不會。”徐笙見風輕看向虞臻,便冷哼一聲道。
虞臻雙拳緊握,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王妃……我雖然知情不報,但真的從未加害過您啊!”風輕此時心中恨毒了徐笙,卻不得不伏首做小。
徐笙,你等着,終有一日我也要讓你跪在我面前求饒!
風輕捏着裙擺,心中恨恨。
徐笙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冷笑一聲,居高臨下到:“不必再想辦法推脫,你的真面目如何,我和王爺怎麽可能會不知?你眼下苦苦哀求,可真正心底怕是恨毒了我,想要将我千刀萬剮,以洩心頭之恨吧!”
“以前我不與你計較,是懶得理你,現在嘛……”
“你惹惱了我!”
“你生與死,我不在乎,所以不要再拿它威脅我,我不受威脅。”
風輕臉色巨變,看着徐笙面帶微笑的模樣,與虞臻并肩而立,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的樣子,再看看四周的護衛,竟然不知曉該如何是好。
“你大可以再試試,這次尋死可沒人再攔着你。”
“至于琛兒,我大可以親自扶養,将來與阿識阿媛他們兄弟和睦。”
“你!”
“既然如此,如王妃所願!”風輕看了一眼虞臻,咬咬牙又奔向了廊下的柱子。
如今,她騎虎難下,只得兵行險招!
這一次,沒有人再攔她。
便聽一聲咚的一聲,風輕身體一軟,倒在了地上。
徐笙冷眼瞧着,沒有半點動作。
她自然知道,這只是一場苦肉計,那風輕怕是根本沒有用盡全力。
果然,流殇上前一步探探她的鼻息,回禀到:“王爺,還有氣兒。”
若不是不合時宜,徐笙其實有點想笑。
但是虞臻站在那裏,她笑不出來。
“讓大夫給她看看,扔到衙署的大牢裏去,處以黥刑。”
虞臻眸如點漆,靜靜的看着旁邊的徐笙,很想伸手拉拉她的衣袖,與她說一句話。
可是徐笙側對着他,卻沒有轉過來的跡象。